昨是元宵佳节,为辽东之局紧张了一整年的汪云难得在家宴上多喝了几杯,抱着最宠的小妾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狂沙文学网他本想着今无事,干脆难得的睡上一个懒觉。
但是这天刚刚放光,父亲居然就冲进了他的房间,让下人用冷水浸过的毛巾把他敷醒了过来。年届40的汪云执掌中央银行也快有3年了,凭借着皇帝在中央银行背后的撑腰,现在的中央银行即便是面对宗室亲贵,也是能够站直了腰板说话的。
和其父相比,手中掌握着巨量财富的汪云,眼中除了皇帝、首辅和户部尚书三人之外,对于其他权贵就没有那么敬畏了。说的难听一些,现在五品以下的官员和没有实职的勋贵想要见他一面,都要看他的心如何。
平和他往来的不是手握实权的官员就是真正的大人物,“居移气,养移体”,在这等环境的熏陶下,他早已经不是那个每天绞尽脑汁,为的只是把家业维持下去的普通商人了。
随着银行股本和业务规模的扩大,银行业务已经不可避免的和国家的方针政策纠缠在了一起。不管是汇兑地方到中央的税金,还是替国家建设和战争行动发行公债,或是替对外贸易提供资本担保,中央银行同大明王朝都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生体关系。
因此,为中央银行的掌舵者,汪云自然就不得不关注朝廷政局的变化和颁行各项政策带来的影响。他既要让中央银行的业务跟上朝廷的变化,同时又要通过和中央银行关系密切的权力人士去影响朝廷对于财政上的决策,从而尽可能的不让那些官员们制定出不利于银行的财政政策。
作为最早成立的一家大明银行,并被皇帝亲自赐名的大明中央银行,其资产和业务都远远超过了另外两个对手山西银行和交通银行的总和。至于另外一家海外贸易银行,本就是三家用以瓜分海外业务的妥协产物,因此都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独立的银行。
经过了十余年的发展,中央银行手中的资产已经变成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天文数字。和中央银行所控制的财富相比,大明户部管理的国库简直就像是一个乞丐的全部家当。这样巨额的财富居然控制在了一个商人家族手中,自然就引起了众人的垂涎。
鹤壁汪家虽然在当地颇有些名气,但是放在整个大明王朝的舞台上就显得过于弱小了。就算是后来参股中央银行的徽州豪商们,也有好些人家的财力和势力是超过鹤壁汪家的。之所以汪家能够牢牢控制住中央银行的管理权力,还是来自于皇帝的直接支持。
也正是因为这种险恶的局势,使得汪云不仅常行事极为谨慎,更是极为关注宫内的动向,始终跟随着皇帝的意志前进,以此来作为家族的自保之策。
财富所带来的巨大权力,为了应对食者的图谋而不断进行的抗争,使得汪云渐渐有了几分上位者的风范,就算是普通官员见了他都要客气几分,更不必提家中的这些下人敢触犯他的威严了。
被父亲以这样的方式叫醒,汪云起初心里还是有些不快的,不过随着父亲说的一句话,他的不快就瞬间烟消云散了,忙不迭的从炕上跳到了地上,浑然不顾小妾姣好的体就此走了光。
在小妾的惊呼中,汪云赤着脚站在地上也不觉得冰冷,急急的向房中伺候的奴婢吩咐道:“快去准备汤和茶,让我去去酒气,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过来伺候老爷穿衣啊,陛下可还在等着我呢…”
汪逢元对于儿子此时的激动失态也是能够理解的,这可是皇帝第一次正式单独召见汪云。在这之前,汪云都只能跟着他入见皇帝,即便是皇帝交代的任务,负责的依然还是他自己。而这一次的单独召见,便是意味着皇帝终于把他同儿子两人分开,视汪云为可以独立承担责任的办事人了。
只要汪云这次入宫接手的事能够让皇帝满意,那么关于中央银行管理权力的正式交接上,汪云的资格将不会再受到其他人的质疑了。这对于汪家来说,这无疑是继续兴盛下去的一个保证,不要说汪云会如此激动,就连他自己都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虽说并不是第一次来西苑精舍,但是汪云上楼的每一步都感觉自己好像是踩在了棉花堆中,这令他的体不由微微晃动了起来。领着他上楼的太监对于汪云的表现倒是不意外,崇祯皇帝和之前的历任大明皇帝不同,这是突然获得皇帝召见时,某些小人物过于紧张的表现。
以前的皇帝最喜欢的就是宅在宫内不见外臣,和令人烦扰的国事相比,宫内就是一个围绕着皇帝一人建立的天堂。但是自崇祯登基之后,却极喜欢保持同宫外的世界保持联系,并不喜欢宫内这个虚假的天堂。正因为如此,那些被皇帝召见的小人物紧张的模样,才会让这些太监们习以为常。
不过总算看在这位看护着内务府最大的钱袋子的份上,领路的太监在敲开会客厅的房门前,转向他提醒道:“陛下就在里面了,汪行长你还是先深呼吸几次,调匀了气息再进去为好,免得在陛下面前失礼。”
汪云深呼吸了几次,稍稍冷静下来之后赶紧躬道谢道:“多谢公公提点,敢问公公贵姓,也好让小人有所答谢。”
这名太监却让到了一边说道:“杂家为陛下做事,可不敢求什么答谢。汪行长进去之后小心说话,可莫要失言…”
再次谢过了这位太监之后,汪云就顺着对方打开的门走进了会客厅。对于汪云的到来,正在批阅奏折的朱由检倒是显得很轻松写意,他头也不抬的说道:“免礼吧,你先在边上坐上一会,待朕批好了这几份奏折,再和你说事。唔,顺便帮壁炉添上几块木柴…”
在吕琦的指点下,汪云找到了皇帝所说的壁炉,在一边的铁篮中找到了小臂粗细的干柴,他小心翼翼的给壁炉添加着干柴,随着壁炉内火焰的增强,原本还有些心浮气躁的汪云倒是真正的平静了下来。
就在他默默的往壁炉内添加木柴时,朱由检终于批好了手中的奏折,起走到了壁炉边上。察觉到皇帝走过来之后,汪云赶紧丢下木柴再次向皇帝行礼问好。朱由检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便坐到一边的椅子对他说道:“不必这么拘束,起来说话吧,朕记得你在燕京大学上过学?”
汪云随即回道:“是,小人之前在家中虽然上了几年私塾,但是来了北京之后觉得学问还是太浅了,难以应对生意上的往来,就在燕京念了一年短训班。”
朱由检拿着一块木柴把之前汪云丢进的过多木柴拢了拢,拨旺了火势之后,才丢下手中的木柴对着他说道:“既然是燕京大学的学生,那就是自己人。吕琦,等会给他拿一块入宫的腰牌。今后你有什么问题,自己进宫来跟朕说也好,或是写了折子递上来也好,都行。朕总是要给你主持公道的…”
汪云顿时大喜,连连向崇祯道谢不已。待到他的绪稍稍平静了些,朱由检接着才对他说道:“你既在燕京大学上过学,那么总应当读过《国民财富的质和原因的研究》这篇文章,那么朕就考一考你,金银和货币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由皇帝组织人员编写的《国民财富的质和原因的研究》已经是七易其稿了,说是一篇文章,但事实上已经相当于一部小册子了,而社会调查部和燕京大学的教授们依旧还在搜集数据,准备对其进行第八次修订。
这篇文章刚刚出现时,因为其使用的枯燥的语言和引用的大量数字,和大明文人的审美观念不符,因此一直不是很受重视。除了那些户部官员和想要讨好皇帝的文人会去研究文章的内容外,其他人基本对这篇文章持无视状态。
但是随着大明经济活动的复杂化和股票、公债的出现,使得商人们不得不重视起这篇文章来了。特别是银行业的股东和高级职员们,如果没有读过这篇文章的,几乎都会被众人所排斥。
毕竟这篇文章是目前大明唯一一部经济学方面的著作,算是系统的阐述了财富、土地和货币之间的联系,虽然其中还有着许多缺陷,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商人来说,无疑是一本直指经济运行规律本质的秘籍。如果连这篇文章都看不懂,那么他们就更加无法了解银行究竟是怎么运作的了。
汪云极为喜欢这篇文章,对于各个版本也都有所研究。因此听到皇帝提出的这个问题之后,他只是安静的回想了片刻,便对着皇帝解释起他对于这篇文章的看法,还有金银和货币之间的关系。
汪云一气讲了将近半个小时,这才意犹未尽的说道:“…所以臣以为,流通起来的金银才能称之为货币,不能进入市场流通的金银就不能称之为货币,而是一堆没有使用价值的石头罢了。
就好比商铺卖不出去的存货,看起来确实是有价值的,但是砸在手里的存货,实际上一文不值,还占了仓库的地方,就是一堆废品。
所以,对于银行来说,储备金银本并无意义,以金银为本金发行的纸币,在市场上流通起来,才是真正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