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矜死后,在左丞相职务的人选上基本上已无悬念,李林甫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杨慎矜的死给了他巨大的打击,而且朝中反对自己的势力在杨慎矜死后也有所抬头,这也给了李林甫一个提醒。
在这样的时候,老练如李林甫当然不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此时应该顺应形势看清形势,不但不该反对杨钊任左相,反倒要表态支持才是正确的应对之道。而且,李林甫对杨钊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个人的能力是不足以当左相的,当个度支郎和侍御史自然可以左右逢源不露怯,但如果当上左相的话,反倒容易出现破绽被自己抓住。也不用因一时的得失而沮丧,只静等杨钊犯错误便是,这种错误是一定能抓到的。
五月十九日,杨慎矜死后的第四日,玄宗上了他本月的第三次早朝。
早朝上,数十名官员联名推荐杨钊接任李适之的左相之位,几乎成了一边倒的局面。而众人预测中的李林甫会提出另外左相人选的情景也并没有发生。相反,在玄宗征求李林甫意见的时候,李林甫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但话意中竟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大意是陛下便好,无论是谁任左相,自己一定支持他云云。
李林甫的态度如此,更是让一些观望的人立刻加入支持的行列之中,玄宗本来也没有什么异议,所以顺理成章当殿宣旨任命杨钊为左相并按照惯例左相兼领兵部尚书的职位。杨钊终于在来到长安三年之后一步登天,成为了大唐王朝手握重权的人物之一。
早朝上,玄宗的一番话其实还算客观:“朕准杨钊接任左相,但其实朕心里认为杨钊之才恐难胜任此职。但朕宁愿用杨钊为左相,也比之有些才能之人担任此职要放心的许多。近月来,朝中屡出大案,朕所倚重看重的那几位大臣哪一个不是才智能力卓绝之人,但偏偏是他们犯了不可饶恕之罪。所以朕认为,才智不足尚可弥补,对朝廷无忠诚之心才是最大的隐患。朕用杨钊为相,不是用杨钊的才智,而是用其忠心,只这一个理由,朕便可放心的将左相的职位交给他了。”
群臣深以为然,本来杨钊任左相其实并不能服众,才智和资历是肯定不够的,再加上有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大前提,很多人嘴上支持,但心中却极为不屑。但玄宗这番话说出来,便堵住了这些人的嘴巴,以忠心耿耿为名义,可掩盖一切缺点。
杨钊不是傻子,玄宗既然当众夸赞自己忠心,这个标榜自己的机会焉能放过。
“臣叩谢陛下隆恩,臣才智不足,但一颗忠国之心却不逊任何人。臣为了谨记陛下教诲,想请陛下能给臣赐名,今后陛下或他人每呼臣之名都在提醒臣记得今日陛下之言。”
“你的名字挺好啊,何须赐名?”玄宗微笑道。
“陛下,臣之名中的‘钊’字太过锋利,左金右刀,俱为利器,臣之前行事也过于激进,怕是这名字惹得祸。臣既被委为左相,今后当稳重平和不能偏激,故而这名字中的钊字应该改一改,请陛下赐名。”
玄宗微微点头道:“这么说的话倒也有些道理,为相者该端正平和不可偏激激进,你有此觉悟也是难得。罢了,朕便为你改个名字吧,嗯……朕给你赐名国忠,希望让你时时记得为国尽忠才是人臣之道,不要忘了朕用你为相的本意。”
杨钊喜不自禁,连连磕头谢恩。
王源站在殿上,目睹这一切发生在眼前,心中有一种缥缈难言之感。杨钊就在自己的眼前摇身一变变成了历史上那个臭名昭著的杨国忠,当真不可思议。说起来,这当中也有自己的推波助澜,这更是让人有时空迷失之感。
数日后,杨钊连出动作,举荐王鉷任刑部尚书,举荐户部侍郎章仇兼琼接任裴宽的户部尚书之职均获得玄宗恩准。举荐章仇兼琼倒还是可以理解的,但举荐王鉷之举让很多人大跌眼镜,轮到谁也轮不到这王鉷,只能理解为杨钊毕竟顾忌李林甫的权势,在权力分配上也不敢一家独大。但此举在李林甫的眼中却是另外一种含义。
李林甫在得知王鉷被举荐为刑部尚书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意识到王鉷已经和杨钊暗通款曲了,因为杨钊此刻正自大若狂,怎可能是像自己示好,八成是和王鉷之间有些什么勾当。这个发现让李林甫愤怒之余不免对自己有所怀疑,很多年来建立的自信几乎到了崩塌的边缘,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但李林甫始终没把这一切和杨慎矜的死联系起来,也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作为扳倒杨慎矜的第一大功臣,王源的职位也得到了调整。不久前王源有意任实职,不愿待在翰林学士院中消磨时光,此时杨钊自然是满足王源的愿望,本想举荐王源为御史中丞,但无奈资历实在太浅,明面上也没什么大的功绩,最后举荐到户部给章仇兼琼当左右手当了个侍郎。
这也是正四品的大员了,对于王源这样刚刚入仕半年的人来说,此举已经是惊世骇俗,更别说他还身兼翰林学士侍御史两个头衔,同龄人中已经无人出其右。
纷扰了一个月时间后,朝中局势总算舒缓了下来,李林甫的刻意避让杨钊也得到了自己暂时所想得到的东西,各方势力重新洗牌达到一种微妙的均衡之后,反倒带来了一段较为平静的时期。本就喜欢安逸享受的大唐君臣们很快便回归到自己之前的生活节奏之中。上午去衙门混事,午后便到处闲逛游山玩水听曲逛馆每个人都活得很精彩。而在此之前的叱咤风云的一切人物譬如韦坚李适之等人,很快便被人忘得一干二净。初时宴饮聚会之中尚有人提及,也还扼腕叹息,但很快便再也没人提起他们的名字了。
进入七月,正是长安最酷暑难熬的日子,好在王家大宅后园中有不少高大的树木遮阴,那里便成了大家最爱去的地方。坐在树木掩映的亭台之上,吃着王源从秦国夫人府和杨钊的府中要来的冰块做的甜刨冰,倒也是一种享受。
天气炎热,光是干坐着都会哗哗的流汗,王源也不爱在外边瞎晃悠了,连秦国夫人府中也去的少了。为此秦国夫人幽怨的表达了多次不满,王源也不得不冒着毒辣的太阳赶去抚慰一番。总之,夏天是王源最不喜欢的季节,而长安的夏天仿佛格外的无聊。
这日晚间,王家上下都聚集到了前院里,那是因为王源设计黄三制作的风扇的原型制作完成,横生的大枣树的树干上挂着几只木质大吊扇,中间以机簧皮带相连,一根长长的皮索从机轴中间穿过,经过几只滑轮组之后挂在一直大圆盘上。一头青骡子拉着大圆盘转了起来,圆盘带动皮索和滑轮组开始旋转,大圆盘虽然转的慢,但几只木风扇转的飞快,发出呼呼之声。
大妹自告奋勇站在风扇下方,风扇呼呼吹起的气流将大妹沐浴后飘散的秀发吹得飘扬开来,大妹高兴的叫道:“好凉快。”
公孙兰微笑道:“没想到这玩意还真能成功,我还以为王源在瞎弄呢。”
王源得意道:“我什么时候瞎弄过?不用人力,只用牲口拉动,利用圆轴直径的不同,将动能输送到转轴上,带动风扇叶转动产生强大的气流,便是凉风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懂他说的是啥,王源还待自吹自擂一番,忽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院门外闪耀的灯光所吸引。灯光通明中还夹杂着马蹄和嘈杂的人声,不久后院门被叩响,有人在院门外高声叫道:“是王侍郎的府邸么?我家夫人登门造访。”
王源愣了愣,他以为是秦国夫人前来,这几天没去秦国夫人府,难道她竟然追到自己宅子里兴师问罪来了?秦国夫人是识大体的人,不至于如此吧。
见李欣儿的脸色已然不善,王源忙叫人群散去,自己和几名仆役上前开了院门。只一看门前这些人的阵仗,王源便知道不是秦国夫人前来拜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