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吴乞买的后军斥候比大焱人更快发现了这支援军,他们也看到了援军的旗帜,他们也如同大焱人一样,认为这肯定会是苏牧的大军。
而事实证明这确实是苏牧的大军,但让人意外的是,领军的不是苏牧,而是死而复生的岳飞和杨再兴!
他们明明将岳飞和杨再兴钉死在了古北口,莫不成上天真的眷顾汉人,让这两个可怕的男人再度活过来了么!
是收缩兵力,回头抵抗岳飞和杨再兴的援军,还是一鼓作气,攻入汴京城?
这是个问题。
对于老谋深算的完颜吴乞买,对于足智多谋的完颜希尹,都是一个泼天大的难题。
但北面的援军很快就会撞入他们的大阵,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做出决策来!
汴京城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众志成城,视死如归,他们能够在援军杀到的短暂时间内攻陷城头吗?
即便攻陷了城墙,他们能够立即利用城墙来阻挡岳飞二人的援军吗?
很显然不能。
可如果返身抵御,那么他们就失去了攻陷汴京城的机会!
完颜吴乞买没有太多的考虑,他沉默了片刻,再没有听取完颜希尹的意见,直接选择,攻城!
即便他们想反打岳飞的援军,胜率也不高,倒不如杀入城中,踏平皇宫,只要俘虏了南人的皇帝老儿,害怕什么岳飞和杨再兴!
“继续进攻!”
“进攻!”
敌人再度扑杀了上来,而岳飞和杨再兴以及韩世忠等人,率领着苏牧的三万骑军,果断杀入了金兵的后军大阵!
与城头的惨烈不同,皇宫之内反而安安静静,既然决定留下来,赵劼反而变得冷静了。
他甚至驱散了官员,将自己关在了御书房内,正在写着一副字。
当禁卫将那两面旗送到他的面前之时,他知道他终于做对了一件事,他终于知道,自己勇敢了一回,却赢来了这辈子最大的胜利!
他赌对了!
如果是苏牧领兵回来,成功解除汴京之围,苏牧的声望将达到无人能及的高度,掌控着军队的他,即便不想争抢这座皇宫,麾下那些将士们,也一定会将苏牧推上皇位。
但苏牧并没有回来,而是将权柄交给了岳飞和杨再兴。
所有人都以为岳飞和杨再兴为国捐躯,成为大焱军事史上最可歌可泣的战神之时,他们却浴火重生一般回来,而且还成为了大焱的救世主!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展现着苏牧的态度,他确实无意这把交椅。
赵劼抚摸着那两面旗帜,默默地将头伏在旗帜上,泣不成声。
他在御书房内待了整整一天,直到一道又一道即时军情送进来,他都没再去看,甚至没有让任何人打扰他。
有军情传来,说明战斗还在继续,进来的是禁卫而不是敌人,说明他们还没有输,所以他根本就不需要看这些东西。
直到夜间,禁卫许久都没有再来,外头也安安静静,再没有任何的声音。
他走出御书房,摆驾出宫,来到了政事堂,所有人官员,都挤在了这里。
当他们见到赵劼到来,纷纷起身,因为他们也在等待。
不过他们并没有等太久,不多时梁师成便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
这位大太监噗咚跪倒在赵劼的面前,抬起头来却早已泪流满面:“胜了!胜了...胜了!”
“轰隆!”
积压了一天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瓢泼大雨终于倾斜了下来,如同天上的仙官,在为大焱庆祝!
汴京城中所有人心头死死压抑着的情绪,就如同这天上的暴雨一般倾泻出来,整座都城都沉浸在狂欢之中!
这些官员们轰隆跪下,只顾着痛哭流涕,而赵劼却面无表情,朝梁师成说道:“让岳飞和杨再兴即刻进宫面圣。”
蔡京等人心头一紧,顿时压下了狂喜,因为他们知道,最后的决断,终于还是来了!
梁师成派人出去大半个时辰之后,岳飞和杨再兴终于进来了。
岳飞将一只木盒呈献了上去,梁师成打开一看,正是那完颜吴乞买的大好头颅!
而岳飞接着又将军中的印符和金券都交还给赵劼,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无论是岳飞还是杨再兴,都没有跪拜当今天子!
他们虽然拥有足够的声望来统领苏牧的援军,但他们的官位并不高,而且又是武人,于情于理,都应该跪拜官家,如今新胜,不跪便是恃功自傲,便是大不敬!
然而赵劼却很清楚,他们接替苏牧的位置,统领苏牧的大军,在赵劼没有解除苏牧的官职和差事之前,他们都代表着苏牧,不是岳飞和杨再兴不愿意跪,而是苏牧不愿意跪!
苏牧没有回来,就说明他没有要夺取江山的意思,他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即便不跪,赵劼也没有任何的怨气。
而他让岳飞和杨再兴领兵,分明就是想让赵劼重用此二人,就像他将韩世忠和张宪等人都安置在军中最要紧的位置上一样,他是在为赵劼的军队组建可堪一用,足以保家卫国的中坚班底!
但赵劼也很明白,苏牧让岳飞和杨再兴第一时间上交印符和金券,这是在表明自己的姿态,然而让赵劼心中不快的是,孙金台和郭京并没有回来。
孙金台和郭京以及三百神符兵,那是他安插在苏牧身边,钳制苏牧的最后手段,如果苏牧敢领兵回来,即便胜利了,孙金台和郭京也会第一时间以延误战机的借口,将苏牧斩杀!
然而苏牧没有回来,孙金台和郭京乃至神符兵都没有回来,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孙金台和郭京,已经是苏牧的人了。
孙金台是显宗最大的长老,他不再回宫,而是跟从苏牧,只能说明,他和显宗选择了苏牧,而不再是他赵劼。
苏牧没有夺取赵劼的江山,却将赵劼的显宗之主的位置给剥夺了。
这也就意味着,苏牧如今掌控着显隐二宗,终于统一了演真宗,成为了真正的黑暗世界的王者!
从表面来看,赵劼仍旧是皇帝,但他却心知肚明,在他这个皇帝的背后,还站着苏牧这样的夜天子!
一想到这里,他就再没能开心起来,反而兴趣寥寥,好生抚慰和嘉奖了岳飞和杨再兴之后,便回到了宫中。
他来到御书房中,将印符和金券狠狠摔出去,砸碎了一人高的瓷瓶,而后双手重重地砸在了御案之上!
他的双眼充满了怨恨,可当他看到御案上的字轴之后,冷汗就如外面的大雨一般冒了出来。
那副字已经不再是他白日里写的那一副!
他死死盯着那副字,但见得上面写了一首诗。
“扭转乾坤潜龙荡,天地逍遥世无双,醉卧江山醒轻狂,又何妨?”
三句半。
这是苏牧还给他赵劼的,就像赵劼赐给他的蟠龙佩,以及印符和金券等一切东西。
无论好的坏的,他都还给了赵劼,因为现在的苏牧,已经什么都不缺了。
东京保卫战过后一个多月,一条福船抵达杭州。
这条福船有三层,顶层雕梁画栋,隐约有女子在浅唱,一身蓝白若幽兰淡竹,仙女儿一般的人物,正是汴京之花李师师,而她的身边,则是陆青花杨红莲雅绾儿扈三娘巫花容等一干女子。
她们听着曲儿,怀里的孩子们也渐渐陷入安眠,她们走出甲板,但见得苏牧一身白衣,临江而望,衣袂飘飘,彷如出世。
苏牧的身后,观音奴正与那头大虎白玉儿在甲板上翻滚角力,底层操持大舟的则是那三百神符兵。
眼看着就要进入杭州内河,停顿数日即将出海,但内河的河道狭窄,前方一艘官船正要出来,却是挡住了苏牧的楼船!
苏牧的楼船虽然壮阔雄奇,但到底不是官船,那官船上的仆役便举起官牌来,朝苏牧这边大喝道。
“前头是甚么人的船,还不赶快滚开,耽误了我家老爷上京赴任,也是你们吃罪得起的么!”
诸女沿途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不由暗自摇头,替这可怜的官船感到惋惜。
但听得苏牧中气十足地问道:“却不知是哪位大老爷要上京赴任?”
那仆役昂起头来,指着苏牧道:“哼!好教你知道,此乃陈继儒老爷的船只,今番除了孝服,正好到京城当相公!”
他们的船只并不算大,陈继儒听得争吵,便带着幕僚出来查看,然而当他看清楚对面船头那白衣之人时,脸色顿时苍白无血,朝那船老大猛使眼色,想要避让开。
那船老大却以为大老爷要他逼退苏牧的楼船,一声令下,两只船便几乎要靠在了一起!
陈继儒汗如雨下,苏牧却是淡笑着拱手打了个招呼:“陈世兄倒是许久不见了...”
“是啊...许久不见...”陈继儒讪讪着答道,两船离得近了,那船舱之中忧心忡忡的妹子陈妙音和老母亲却是听出了苏牧的声音来!
“可是牧儿么!”陈公望的遗孀陈氏带着女儿陈妙音从船舱之中快步而出,见得正是苏牧,眼泪便滚落下来。
苏牧一看是义母,便纵身一跃,如水上白凫一般落在了陈继儒船上,后者接连退了三步,却是退到了母亲的身后。
苏牧之名,如今放眼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识,他陈继儒孝满起复,却是仍旧靠着蔡京一脉的干系,若苏牧认真计较起来,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而苏牧一向敬老太太如生母,有陈老太太出面,他也就安心了许多。
“母亲...”苏牧喊了一声,便要给陈氏跪下来,老太太慌忙扶起,抱着苏牧就是一场大哭,连累了旁边的女儿陈妙音,也是泪如雨下。
她们母女这三年算是看清了陈继儒的嘴脸,见得陈继儒要投靠蔡京一系,甚至不惜诅咒谩骂,可陈继儒权迷心窍,却是如何都不听,甚至还挟持着老太太和妹子上京,实在让人不齿。
待得老太太停了哭声,苏牧这才朝她禀道:“这三年不见,是牧儿不孝,那船上有牧儿的妻儿,母亲和妹妹不如跟我上去坐坐吧。”
陈氏和陈妙音自是欣喜,便跟着苏牧到了楼船之上,但见得雅绾儿和杨红莲等人个个似那画里的天仙一般,便是陆青花产子之后也生出妖媚丰腴的气度来,真真如那梦境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陈妙音早早就倾心于苏牧,也早知苏牧这等风流人物,惯会招蜂引蝶拈花惹草,心里也并无芥蒂,反倒觉着苏牧如今妻妾成群,自己怕是很难着落了。
扈三娘等都是见惯世面之人,上来就一口一个婆婆妹子的叫唤,老太太看着她们怀里头的小人儿,眼泪簌簌就是忍不住往下落。
巫花容有些警惕地看着陈妙音,毕竟陈妙音经过三年的素守,出落得国色天香,于是她便偷偷与雅绾儿处打听了苏牧与陈家的往事来。
听完之后,巫花容却是狡黠一笑,见得苏牧与老太太等人都在舱里欢聚,那陈继儒还在巴巴等着,他便朝一层的船老大喊了一句。
“撞过去了也!莫让这些阿猫阿狗妨碍我等出海寻仙!”
底层的三百神符兵闻言,也不啰嗦,见得对面官船早已乱成一团,只是齐声吆喝,一并用力,楼船轰隆碾压而过,官船就成了江面上一块块浮板!
陈继儒从水底冒头,趴在木板上连连吐水,那楼船却肆无忌惮地继续航行,他的母亲和妹子,终究没有下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