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卡没去理会他们的交谈,木然地坐在路中央,双手抱着膝盖,把脑袋埋了进去。希望自己一抬头的时候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从没来过什么该死的赤教遗迹。刚听到赤教遗迹时,他还有点兴奋,以为自己又能接触到从未见过的事物,那可能比书中的世界更加精彩。但他现在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他从来也不是有耐心的人。阿鲁卡并不害怕,也没有绝望,实际上对他来说,这些情绪算不得什么。他之所以郁郁寡欢,是因为他感到非常、非常、非常的无聊。
没错,对他来说,死亡不可怕,穷困潦倒不可怕,但是无聊……很可怕。而在地下跋涉,毫无疑问对任何人类来说都是极度无聊的体验。若说有什么娱乐活动,那就是用剑去砍变异老鼠,可这点乐趣还不如玩打地鼠。
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就算亨利国师也放弃了,阿鲁卡都会继续走下去。他是那种一旦决定了做某件事,就不会再有丝毫动摇的人。这主要是因为,能让他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不多时,大师兄西农凑到阿鲁卡身边,一头红发在荧光苔藓散发的淡绿色光芒中显得十分妖异。西农看起来一点负面情绪也没有,声音如同飘过山岗的清风:“老弟,你看起来不太开心,这可不像你。我记得几年前有一次任务里,你被那个叫‘毒狼’的强盗头子用斧子豁开了肚皮,还能一脸微笑和老师对骂。”
阿鲁卡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西农轻笑一声,说道:“不用这么沮丧,要我看,这可是个大好机会。难道老弟你打算在白草村里荒废一生?老师老了,又是那样的身份……可我们还年轻,这次更是接触到了国师这样的大人物,只要任务能顺利完成,我们说不定会直接被国王赐封爵位。到时候城堡、领地、军队全都唾手可得!”
阿鲁卡不置可否地说道:“这就是你这些天满脸兴奋的原因?”
“难道这不值得兴奋?”西农挑了挑眉毛,清风般的声音里像是掺杂了砂砾,“老弟,我知道你比约法聪明得多,这些话我根本不会跟他说,他注定是个没出息的人。要不是碰到老师,他就只能一辈子在麦田里忙活,找个水桶腰的农妇,生几个和他一样无趣的孩子。但你不同,你和我……”西农用手指指了指,“都是能做大事的人,我们注定要出人头地。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看那些无聊的书上。以你的天分,如果认真练剑,现在剑术说不定比我还厉害。不过现在也来得及,我们作为男人,就要去追求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可以握在手里的东西,可以用来换取更多事物的东西……”
与约法不同,西农堪称高富帅人生赢家的代名词。他同样是农夫后代,但是长相比他那黑短粗的父亲和矮胖丑的母亲好上一万倍,有点基因突变的架势。村里有一半以上的豆蔻少女都视他为梦中情人,卢迪城白草村这一片的佣兵没有不认识他的。自学了一些贵族礼仪后,在任务中和来往商人混的也熟,白草村村长经常请他吃饭,有那么点托付家中千金的意思——虽然那位千金有个两百斤的体重,但以西农的性格想必是不会拒绝的。就算没有国师这档子事儿,再过上几年,西农也能当上富豪的贴身护卫,或者进入某个大型佣兵团。别看佣兵身份低微,和骑士一比属于下等人,但只要混得好,就能比骑士更有钱。
西农还有个妹妹,名叫贝拉米,在十三岁那年被西农送去了莱茵王城的贵族学校。为此西农欠下了卢迪城实力最强的黑手党“镀金天平”好大一笔钱,不过镀金天平的老大发话,只要西农愿意加入他们,钱就不用还了。论剑术与能力,西农与他的老师崔哈克其实已经相差不多,只是还缺了点岁月磨砺带来的经验罢了。
他是一个**很强烈的人,同时也是一个自律的人,比谁都要努力的人,这样的人不成功简直没天理。阿鲁卡与他一比,简直前途暗淡人生无望。不过即便如此,西农还是对阿鲁卡高看一眼……说明他不仅努力、自律、有上进心,还懂得人情世故。哪怕是阿鲁卡这么一个懒散的人,他也会将其当做日后的人情资源。
西农是个什么样的人,阿鲁卡很清楚,不过他并不在乎。西农今天对他好,他就会把西农当自己的兄弟。就算明天西农想利用他,那也等明天再说……
“西农大哥,我觉得比起将来的事,还是考虑考虑怎么活着从这里出去吧。”阿鲁卡回了西农一句,站起身来。其他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他提高声音说道:“谁知道我们究竟走了多远?”
崔哈克白了他一眼,说道:“恐怕只有太阳神才能知道。”
亨利国师也回了回神,不再神志不清地嘟囔,声音沙哑地说道:“一开始我还在书背上记录日期,不过没有可以参照的事物,几天后我就无法继续了。”
“总而言之。”崔哈克说,“我们走了很远,可能有从贺兰公国到莱茵王国那么远,知道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阿鲁卡耸耸肩说道:“知道走了多远没有意义,但是隧道究竟有多长很有意义……一路走来,我们两侧不是泥土就是岩石,和普通的矿洞没什么区别。可我看不到一处支架,更看不到塌方的痕迹。那么问题来了,这么长的隧道,在没有支架去支撑的情况下,为什么不会塌方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无言以对。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想过这点。沉默了半天后,亨利国师才开口说道:“我想……这大概是太阳神的力量。”
这想法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让人难以相信,不过却是个好消息,至少提高了一点太阳神遗迹存在的可能性。
“我也是这么想的,除此以外,我想不出别的解释。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能再用正常的想法去看待这条路。”阿鲁卡不愿意承认真的有神明,但这条路的诡异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如果这里真的有太阳神的遗泽,祂会让几只眼冒红光的老鼠来作护卫吗?假如进来了几个盗墓贼,发现了这条密道,那该怎么办?这根本不合逻辑。我猜,这条路或许根本没有尽头,甚至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