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车开得很快,2个小时后便进入了华遵境内,柳相对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风景很少说话,他的心思没在这里。
看出了他似乎有心事,李师傅说道:“相对,直接回家吗?”
柳相对回过神来,看了看‘华遵欢迎您’的大广告牌,沉默了一下说道:“麻烦李叔往四公镇拐一下,去个朋友家一趟。”
李叔没有说话,方向盘一转下了柏油路,直接奔着四公镇驶去。
四公镇在华遵最西边,紧邻津门市,由12个自然村组成,离合村在镇子的中间位置,轿车开了二十几分钟便到了村口。
村子的道路很窄,路边堆着麦垛让狭小的道路更显拥堵,柳相对让李叔将车停在了那里,自己一个人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天已近黄昏,太阳还没下山,金黄的阳光洒满了整条街道,路边有很粗的柳树随风轻摆着枝条,树下有些人坐在门口的青石上端着饭碗,看样子晚饭很早,几条黄狗互相追逐着跑在路上,见到有陌生人过来也不害怕,就立在那里紧紧的盯着柳相对,有几个光着屁股的娃娃哇哇大哭着被抱在妇女的怀里,而这时的妇女一边拍着他们一边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柳相对。
柳相对微笑着冲着他们点头,走的很慢。
他在将这些还未苍老的面孔与记忆里她们的样子一一的对应,笑容挂在了脸上,也流淌在心中。
是的,这个村子他熟悉,很熟悉,他上辈子的女儿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路边的这些人,都曾经抱过。
这是夏梅的老家。
京都之行他让李师傅拐去了他上一世曾经租住过得小院,可柳相对没有在那里发现记忆中的一丝痕迹,他很难过,因为他熟悉的东西都还没有出现,他甚至怀疑,他曾经熟悉的那些东西,会不会因为他这一个变数而不会再出现。
那是他和夏梅最初在京都停留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也是柳相对毕业初期最难熬的一段困顿时光,在那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屋里,他与夏梅一起吃了很多的苦,也享受着最简单的幸福,他想回去看看,可最终没有进去,因为他知道,现在的那里,不是曾经的那里。
收回手的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想念夏梅。
于是他忽然很想看看后来夏梅搬来的新家,虽然她现在也不一定在,可谁知道呢?
夏梅的母亲是知青,前一世听夏梅讲起过她与父母不停搬家的往事,在高中二年级以前,她们总是居无定所,随着父亲的职业变迁和母亲工作的调动不停的像候鸟一样的迁徙,直到最后搬来了离合村,母亲到了镇上的中学教书,她们才算稳定了下来。
现在这一刻的夏梅,柳相对还不知道在哪里,他没有细问过她们的那些过往。
主街走到尽头,向右拐进一条胡同,左边有个不大的院落,柳相对在木门前停下。
两年以后,这里就应该是夏梅的家。
门没有上锁,柳相对轻轻一推,门开了,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院子不太大,两边种满了菜,靠近屋子的门口是一口压水井,一个年轻人正蹲在那里从压水井中往外舀水,看见柳相对后站了起来,疑惑的问道:“你找谁?”
“额,请问一下这家人是姓夏吗?”
年轻人他不认识,但柳相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你找错了吧,我姓张。”
年轻人摇摇头,随后他挠挠头笑着说道:“我们村好像没有姓夏的人家,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一脸的憨厚,从内到外透着质朴。
“哦,对不起,那是我搞错了。”
柳相对很失望,他的夏梅,还没有来。
“你找的人叫什么?街坊四邻彼此都很熟,没准就有人知道。”
年轻人看出了柳相对脸上的失望,他将舀子放下,随意的甩了甩手上的水,热情的说道。
“不用了,谢谢,我再去别处找找。”柳相对谢绝了年轻人的善意,他转过了身。
南墙角的香椿树现在叶子红绿相间的很是喜人,上面喜鹊的叫声将柳相对的眼睛吸引了过去,然后他顿住了脚步,停在了原地。
香椿树很矮,主干长到了不到一米的地方就分开了叉,像个大号的弹弓立在那里,树的下面没有种菜,是一个小洼地。
这里还是这个样子,一直到夏梅家买过来,保持到了他离开的2014年也没有变化。
这个地方是柳涵儿时玩耍的天堂,地面的洼地是她的城堡,一身泥巴的岁月是她的三岁,分叉的香椿树是她的木马,做着走遍世界的梦想是她的六岁,这里洒满了女儿捏好泥人儿的欢笑和差点掉到树下的泪水,当柳相对看过去时,她仿佛还在那里。
“怎么了?”身后的年轻人看着发愣的柳相对疑惑的问道。
“哦。没事。”柳相对回身答道,他犹豫着,然后问道:“您的房子,是准备卖掉吗?”
年轻人一愣,他赶忙摇头,“没有啊,也没听我妈提起过。”
柳相对不在停留,他快步走出了院子,留下了身后一脸愕然的年轻人。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回到了压水井旁。
那时候的人与人之间,是有毫不设防的信任和感情的。
回头看了看没有关上的木门,想着后来被换成的铁门,上面歪歪扭扭曾写下的那些字,想着夏梅就那样站在那里,怀里抱着女儿,声音平静的跟他说话的样子,柳相对的心里充满温暖。
“现在我们过得是很不如意,可我们是幸福的,无论你多么艰难,别忘了还有我们。”
“你只管去闯,家里有我。”
“累了烦了你就回家来。”
......
夏梅当年就喜欢这样平静的说话,安静的表达,眉眼如画。
也如现在一样的夕阳西照,洒满金黄。
可还是在一样的天色里,在这个旧地,旧人,却不在。
夏梅,无论你在这个世界的哪一个地方,这一辈子,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让你过这最幸福的一生。
......
从京都回来的柳相对开始忙碌,在店里帮忙的同时他多了一项工作,就是与顾客聊天,无论是新顾客还是老主顾,只要有空隙,他就要跟人家闲聊上两句。
心思细腻的邓薇发觉到了柳相对的这种变化,细心的她通过仔细倾听还是发现了他谈话的主要内容,主要是问一些关于终端消费者对米质的辨别程度,价格接受程度,以及这些客户对于新品种的接受程度。
邓薇知道,柳相对是在为南方稻米的上市做准备。
粮店关门以后柳相对也没闲着,他根据父亲留下的地址开始逐一走访那些关系非常铁的客户,希望通过他们的反馈制定出一个最好的南粮价格。
父亲在离开三天后终于给家里打来了电话,是在晚上。
电话是柳相对接的,母亲在客厅看电视,而柳相对恰恰守在了电话旁,算算日期,他觉得父亲的电话也应该到了。
电话刚开始时有些杂音,看样子父亲实在外面的公话亭打来的电话,喂喂了半天后父亲的声音才清晰的传了过来:“相对,你妈的腿怎么样了?”
开头第一句,柳如山还是惦记着妻子的身体。
“好多了,不用挂念,有我呢。”听见柳如山的声音,柳相对也很高兴,他问道:“爸,你现在在那里?”
“在惠安,相对,这次我真的出来对了,这边的粮食无论在价格,还是品质上实在是不错啊!”
父亲的声音中透露着兴奋,语气非常高昂:“稻米看上去非常不错,我也吃了几顿米饭,口感很好,关键是,价格跟北东大米差太多了。”
关于这种结果柳相对早有预料,因此没有显得多意外,他现在关心的是柳如山手上从京都带走的米样是不是能找到相似的。
“爸,有没有近似的米质,价格怎么样?”
“整体来说水平都不错,因为这里的稻谷销量受限,所以加工厂只收品质比较高的稻谷,打出来的米品质上都要优于我们拿到的最好的样子。”
“那价格呢?”
柳相对的心稍微放到了肚子里,说实话,给父亲南粮北调这个建议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因为这一世他还没有真正看到南方稻米,所有的印象全部来自记忆。
“价格比北东低上三分之一不止。”柳如山回答道,他随后稍微压低了声音,抑制着兴奋说道:“相对,这次咱们得好好干上一场,我感觉南方的稻谷大有可为。”
柳相对在电话这头也能想象的出父亲喜笑颜开却又压抑着的表情,于是笑着打趣道:“爸,听你这话好像不发个十车八车不罢休啊。”
“有这个想法,呵呵,这次我要停留长一点时间,先发一车试试水,反应良好连续发上几车。”
......
离开话机旁的柳相对回到自己的房间止不住也开心了起来,他的第一步算是走对了,但这仅仅是第一步,调运南粮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想多挣一些钱,他后续还有更大的想法,更深远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