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草长鸢飞

目录:一朝天子一朝凰| 作者:鹿家少爷| 类别:历史军事

    我很快就要离开大明宫了,趁着离开前解开这桩从头到尾都十分莫名其妙的事也算没白来一趟。

    她的身子突然靠过来,抓起我的手。她腹中刀伤并未痊愈,突然的运动似乎弄疼了伤口,她脸上有几分痛苦神色:“我记得你通过步虚画境看到过文宗皇帝的过往,你能不能也为我画一个画境,让我再看看我的姐姐?”

    我完全没有理由拒绝她,因为我正想看看这个故事。

    她遣人在湖边置了一张木几,备好笔墨纸砚,临湖作画别有一番意境,我割了一碗血,蘸了毛笔,抬头问她:“我要作一幅什么样的画境?”

    她坐在绿草坪上,彩色的罗纱像雨过天晴的彩虹,千日红在周围开出紫红色的花,引得蝴蝶翩然其间。

    她说:“梓旭城是个多山多水的地方,城外有一座琅月山,山间四季常青,瀑布飞流,溪水潺涓,我十二岁那年初春,阿爹在琅月山上举办曲水流觞宴,那时候我和姐姐是城中有名的姐妹花,说是姐妹花,其实我只是托姐姐的福浪得容色倾国的虚名,那时我不过是个整天缠着姐姐的小女孩,长我四岁的她才真真正正是清水出芙蓉的美人儿。那年的曲水流觞宴阿爹让姐姐操持,很多慕名而来的少年才俊聚集在琅月山,想要一睹姐姐的风采。”

    我听到的那首歌谣里就有“曲水流觞宴,情郎梦不得”的句子,大概正是出于此处。

    “就是那一年我和姐姐遇见了李怡。”她说的很安静,却让我惊讶万分。

    “你和李怡竟是旧识?”

    很多一知半解的谜团,终于在晁凰娓娓道来中有了一个最初的开始。

    她年纪尚小,并未真正参与那年的曲水流觞宴,是死缠烂磨地央求她姐姐,她姐姐才勉强答应带她去长长见识,但琅月山上的一草一木,什么地方开了红廖,什么地方长了桂树,宴会上摆了哪些菜肴,甚至溪水中漂了多少只莲花酒托,她都记得很清楚。

    我按着她的描述将琅月山上的宴会盛景绘于纸上,江南山水钟灵毓秀,北方的山就算像栖凤山那样俊秀,也输给了南方一些温婉。都说山水养人,在这样的地方生养出的想必也都是逢郎欲语双颊红、凌波微波锦罗襦的楚楚娇羞的女子。

    然而我牵着晁凰的手穿过悠悠过往,站定在琅月山山涧一丛流水旁,入目却是个执鞭女子的背影,中间隔着重重叠叠的勿忘花,斜斜夕阳中女子一席紫红色长裙,手里九节鞭狠狠抽在身前男子的脚下,声音惊心动魄。面相俊俏的男子穿着同色的锦袍,他身后是飞流直下的瀑布,流水直冲入脚下深潭,溅起蒙蒙水雾。这情势,应是曲水流觞宴刚刚结束。

    男子往后退了半步,一只脚已踩在深潭的边缘,女子跟着逼近半步,又把鞭子举了起来。男子嘴角扬起笑意,声音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在下不过是想讨姑娘一方丝帕罢了,姑娘何至于置在下于死地?”说着,男子试图往前迈一步,离深潭远一点,女子又一鞭子抽在他脚下将他拦住。

    “你讨我的丝帕做什么?”女子声音清冷,听不出半点江南女子的温婉。

    我碰了碰晁凰的胳膊,小声问:“她就是你姐姐罢?那正被她虐的这个男子是……”

    “李怡。”她接着我的话答道,目光没有从两人身上离开。

    这时候深潭边上的李怡浅浅一笑,声音里也有藏不住的笑意:“睹物思人。”四个字说的缠绵悱恻,将他如何对瑶湮一见钟情,即使讨得瑶湮一块手帕也觉得倍加满足的痴情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

    一直以为李怡只精通帝王之术,看来他对怎么讨女孩子喜欢也很在行。

    但这种悠悠情话似乎对瑶湮并不适用,瀑布溅起的水花将深潭边上的两人湿透,从我在的角度可以看出她仰起头,猜测是瞪了李怡一眼,估计是十分不满意李怡这种追求女孩子的方式,执鞭的手用力攥了攥。

    这时候,不知画境中的晁凰从什么地方跑出来,身后还跟了个老头儿,小小的彩衣随着奔跑飘扬起来,小脸热的红扑扑的,一面跑一面喊:“姐姐快住手,阿爹说了,莫要再吓跑了客人!”

    晁凰冲到两人面前,想来是打算将两人拉开,以免瑶湮一鞭子挥下来出了人命,结果奔过来的时候用力太猛,没有刹住,一下子撞到李怡身上,啪的一声就把李怡撞进了水里。晁凰撑着小脑袋傻傻愣在原地,没搞清楚刚才还好端端站着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掉下去了。我看的有些傻眼,这是我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惨的表白了。

    直到晁凰成功把李怡推下水之后,跟在晁凰身后的老头才一步一喘地赶过来,看了看深潭里,又看了看瑶湮手里的鞭子,拍着大腿唉声叹气道:“晁鸢呀,今日你已打跑了十六位富家公子,阿爹为你的亲事操碎了心,你就不能让阿爹省省心吗……”

    李怡水性好,未等到晁老爷子叫人手来救,自己已经爬上了岸。紫色的锦袍浸了水变成更深的紫色,湿漉漉的水珠将他的眉毛染得更深更浓,水滴顺着发丝淌过棱角分明的脸庞,他这副样子并不显得落魄难堪,反倒比刚才更好看了几分。

    晁老爷子看着落水公子爬了上来,觉得自己的女儿行为失礼,正要抱拳陪个不是,看清公子的模样却扑通跪在地上。“不知王爷在此,家女无心,得罪了王爷……”说着,连连磕头赔罪。晁凰拨浪着小脑袋看了看李怡,又看了看阿爹,完全搞不懂是什么状况,也糊里糊涂跟着阿爹跪下。

    只有晁鸢还站在原地,齐腰的长发和紫色的衣襟都被水花打湿,风吹不起来,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尊紫色的雕塑。

    晁老爷子口口声声求王爷恕罪,其实李怡脸上一点怪罪的意思都没有,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晁凰和晁老爷子,依然目不转睛看着紫色雕塑一样的晁鸢,眼里不由分说的笑意。

    斜阳在瀑布溅起的水雾中照出一弯彩虹,归巢的鸟儿嘎地叫了一声,钻入墨绿的树林,晁鸢收了九节鞭,自袖口抖开一方淡紫色的丝帕递给李怡,李怡愣了一下,随即双手接过丝帕,晁鸢并未看他,只在感觉到他将帕子取走时淡淡说了句:“舍妹方才冒失了,这帕子只当替她陪个不是。”

    他小心的将丝帕握在手心里,这时我才注意到瀑布下这片深潭的四周,开满了大簇大簇紫色的鸢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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