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字话音刚落,晁凰瞬间止住了哭闹,手一滑,跌倒在地,眼睛一丝光也没有。墨白顺势把温儿揽到怀里。
“若世上能有人解得巫蛊之术,恐怕就是那个来自桑海的道士了。”
“可是……”我虽领教过他的占卜术,略微猜到他的确非同寻常,但偌大的大唐,又怎知他身在何处?
“你可还记得佛缘镇净湖旁的那家医馆?我先带李温走,你和晁凰赶快跟来。”墨白说完即刻带着温儿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我回想了半天他所说的地方是哪里,想了许久终于想起贺岁夜宴我们在含元殿的屋顶上,他说起有关李怡的秘辛,他身边那个女侍卫就是在那家医馆里诞下靖怀。难道桑海道士就住在那家医馆?
佛缘镇离凤翔不算远,快马加鞭不到三个时辰便来到了墨白所说的医馆。
温儿的病情似乎已被遏制,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熟睡。
晁凰一进门便跪在老道士面前磕了个响头。
“贫道不过是云游四海的穷道士,如何受得起晁妃如此大礼。”
所有人在他面前似乎都是透明的,不用开口,他已知道全部。
晁凰依然跪在地上,“求道长救救温儿,救命之恩,晁凰没齿不忘。”说完又磕一个响头。
我看了看温儿,又看了看墨白,始终不太敢相信温儿是真的中了蛊毒。毕竟巫蛊之术在九州是极其罕见的秘术,但和墨灵秘术相反,墨灵秘术能叫人起死回生,巫蛊之术却能叫人万劫不复。大唐开国至今二百年,从来没有人见过中蛊之后会是什么后果。
我问老道士:“道长可知温儿为什么突然发病?”
“小公子所中的是一种名叫冰蛊的蛊毒。”老道士将晁凰搀起来,晁凰立刻扑到床前看望温儿。
老道士解释说,冰蛊并不是蛊毒之中最毒之蛊,但赢在施蛊时无声无息,并且在发作前不会有丝毫异常,所以被施了蛊的人往往无法察觉。这种蛊在民间也被成为戾火症,一旦发作,便会觉得身上有戾火焚烧,这种炙热会日渐加剧,最终被体内戾火焚烧而死。
“可有破解之法?”晁凰握着温儿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脸上漫过一层又一层泪水。
老道士想了想,道:“贫道虽不能完全破除小公子体内的冰蛊,但可以将其抑制住。”
“只要能救温儿性命,无论什么法子,都请道长勉力一救。”
巫蛊之术不是普通毒药,所以也不是寻常药物能够抑制,只有以秘术抑制秘术。老道士所言的抑制之法就是在温儿体内设下一道封印,封住温儿对体内戾火的感知。听起来甚是玄乎,不过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为今之计,也唯有此法。
但这种法子其实只是扬汤止沸,老道士说,随着温儿长大,这道封印能起的作用会越来越有限,他体内烈焰焚身之痛也会越来越难奈,恐终究命数不长,怕是活不过二十三岁。
活不到二十三岁,也比现在就丢了性命强。
经晁凰允准后,老道士在温儿额头上结下一道形似火焰的封印,将他体内戾火封于其中。老道士望着温儿的眉宇良久:“这孩子将来恐怕会有奇诡的命途。”
温儿是个漂亮的孩子,虽然才十一岁,已初显翩翩风度,五官生的极为标致,绝不输于女子,这样的孩子,长大后一定是个风姿倜傥的佳公子,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异病,黑发尽白。
老道士结下封印后叮嘱说:“凡事阴阳双生,有得必有失,封印在抑制小公子身体对戾火的感知的同时,也会抑制他对情感的感知。”
我和晁凰愣了愣:“抑制对情感的感知,可对他有什么伤害?”
老道士捋着花白胡子闭目沉思,一脸正经道:“倒也没什么伤害,只是可能谈不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我:“……”
晁凰:“……”
第二日温儿的病情已基本稳定。鉴于温儿往后对其他事物不敏感,但对热却十分敏感,老道士建议我们让温儿住在一个环境清幽的地方,有益于延缓他的病情。我们讨论了一夜,最终认为长安城郊有一处清凉院,是皇家避暑的行宫,如今已闲置多年,那里与大明宫相隔不远,往来相对方便,并且竹木环抱,流水潺涓,即使炎炎夏日也清凉似秋,十分适合温儿居住。
我们拜别老道士,打算回大明宫收拾收拾,送温儿去清凉院。但在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事不解。
温儿一向把时间花在研究琴艺上,素来不与人交恶,况且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到底是谁下的狠手加害于他?
我问老道士:“这冰蛊,到底是如何施用的?”
“戾火症利用人身上微小的伤口下蛊,隐藏于人体中,一旦听到琴声便会发作。”老道士反问晁凰:“贫道冒昧地问一句,是何人至小公子受伤?”
晁凰摇摇头,她只知温儿不小心受了伤,因伤的很浅,她也没有在意。她翻看温儿的手指,问:“告诉娘,这伤是怎么弄的?”
“是我和皇兄在御花园玩的时候他拿玫瑰花刺划伤我的……”
晁凰听到这句话,像突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瞬间瘫坐在车上。
温儿只有一个皇兄——靖怀太子。
真相瞬间明朗。
我曾在贺岁夜宴上问过晁凰,靖怀生母已逝,而她独揽后廷,一旦有了儿子,东宫之位会不会想要取而代之。看来不止我一人有这样的想法,靖怀也一定被这种忧虑弄的睡不着觉。靖怀的皇弟们虽然不少,但只有温儿有一个独揽盛宠十年而不衰的母亲,也只有温儿最有可能是他的对手,他大概想趁着李怡忙于战事,无暇顾及后廷,将温儿杀之而后快。
他没有用普通的毒药,而是利用巫蛊之术,这种蛊毒若不是侥幸有桑海道士相助,宫中的太医恐怕是辨别不出来的,最后顶多得出个暴疾而终的结论一了百了,就算查出是巫蛊之术,下蛊和病发之间还隔了好几日,他完全能够撇清关系。
这种缜密而毒辣的手法,到是得了李怡的真传。只是他没料到温儿病发并非在宫中,更没料到温儿吉人自有天相,遇见了桑海道士。
晁凰一路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想她定然是悲痛欲绝,对靖怀恨之入骨,经历此事,已可看出靖怀不仅没有治国之才,更没有一丝仁慈之心,既然如此,东宫之主取而代之未尝不可。我对晁凰说:“你如今是后廷之主,完全有权着大理寺审理此案,弑杀皇子是一等一的重罪,就算他是太子,也其罪当诛!”
没想到的晁凰只是摆摆手,喃喃:“罢了罢了……”
靖怀险些要了温儿的命,我不能相信她真的愿意不再追查。“为什么?是怕没有确凿证据定不了罪,还是……”
她打断我,声音一点力气也没有:“因为他是姐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