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计划第二步——晓之以理。要让他知道明白一个道理,口出恶言,是没有好处的。
过了两天,晴天又找着一个单独和尹子陌相处的机会,是一个微微有些寒意的清晨。
“相公,陪晴天回屋,好不好?”晴天嘟嘴卖萌。
尹子陌身披一件薄丝锦被,坐在庭院的藤椅上看书:“不去。”
“……外面寒气重,相公小心着凉。”
“不去。”
“……外面湿气重,相公小心寒气入体。”
“不去。”
“……这儿光线不好,相公小心伤了眼睛。”
“不去。”
软的又不行,再来硬的。
晴天吼道:“去是不去?”
“不去。”尹子陌这次连眼皮都懒得抬。
还是软硬不吃,呜呜。
“相公,我从娘家陪嫁来的耳坠子不见了,那是娘亲留下唯一的嫁妆……”
“停!这招上次用过了。”尹子陌总算抬眼看她。
“呜呜,上次是左边的一只,掉在外面了,这次是右边的一次,掉在屋里了,相公陪晴天去找找吧。”晴天生生地又挤出一滴眼泪,巴巴地看着他。
……“好。”
看来,招数不在新,不在多,管用才是王道啊。
“相公,坐。”晴天殷勤地把尹子陌按到梳妆台前,拿起铜镜,镜中映出两人的脸。
“相公,镜子可以照出人的美丑,却瞧不进人的心里。晴天觉得,要是有这样一枚铜镜,连人心的美丑也能照出来,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岂不是简单许多?好人、坏人,善人、恶人,一眼望去,尽收眼底,那样,就不会有冤案,也不会有误会。”
“你可以去试试照妖镜。”尹子陌平静地建议。
……%¥##¥
“相公,晴天不是在说照妖镜,晴天是说,虽然世上没有这样一枚铜镜,可以照出人心,但是人,不仅只有映在这铜镜中的皮相。对于人来说,样貌是人的第一张皮,而人的第二张皮,相公知道是什么吗?就是言语,也就是这个人,说出来的话。言语,对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一个人,样貌再出色,一张嘴,全是粗言秽语,旁人也不会认为他是个君子,还会躲得远远的。反而,即使一个人,并不是多么的俊俏,只要他言语得体,举止有礼,旁人也会认为他是个君子,愿意与他结交成友。一个人,会说话,我们说他字字珠玑,妙语连珠,一个人,不会说话,我们说他什么?说他尖酸刻薄,存心不良。看看,其实大伙儿心里都装着这样一枚镜子,透亮着呢。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每个人都愿意和说话好听的人为伍,谁也不愿意整日里对着一个说话恶毒的人。人活在世,要存好心,做好事,说好话。说好话,是最简单的一步,也是最容易做到的一步。相公生得如此俊俏,怎能让张口而出的恶言毁了呢?”
……
“相公,这回听懂了吗?”晴天咂巴两下干燥的嘴唇。
“这里,和嘴巴,哪个重要?”尹子陌不答反问,用一根食指,戳了戳晴天的脑袋。
“哎、哎,相公别用力。”晴天委屈地撅起嘴巴,上次拧她可把她拧得疼死了,这回又戳她脑门。他问的是什么?脑子和嘴巴哪个重要?
“脑子。”晴天老实地答道。脑子控制嘴巴,当然是脑子比较重要。
“一个白痴,一个哑巴,你愿意和哪个交朋友?”尹子陌又问。
晴天想了想:“哑巴。”废话,谁愿意和白痴交朋友?那样岂不是自己也成白痴了?
“为何?”
晴天翻了个白眼:“这还不明白?一个人,他的脑子坏了,言行举止就会失当,和这样的人为伍,最后受到损害的,肯定是自个儿。一个人,嘴巴坏了,只不过是失去了言语而已,只要他的脑子还是正常的,他就是一个正常的人。”
尹子陌再次戳起晴天的脑门:“所以,这里才是人的第一皮相,其他的根本不重要!白痴!”
也就是说,他宁愿做一个有脑子的毒舌,也不愿做一个没脑子的赞美者!可是晴天的本意是说,他的样貌已经很出色,若能说话好听一点儿,岂不是锦上添花?她根本没有要他在有脑和无脑之间选择啊!他是怎么把一道多选题变成了单选题的?
晴天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气急道:“相公这是诡辩!”
尹子陌抬起下巴:“诡辩如何?”
“这是狡辩!”
“狡辩又如何?”
“这是抬杠!”晴天跺脚,那番道理可是她准备好久的啊,转眼间灰飞烟灭了!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
尹子陌不再理她,起身向屋外走去:“陪你玩够了。我这几日外出办事,月圆之日才会回来。”
他要走?他走了,她的那些个改变计划上哪儿实行啊?
晴天急忙拦住他,仰脸,可怜兮兮:“相、相公,别生气,晴天就是无聊,才说那些话给相公解闷的,相公不爱听,晴天以后不说就是了。”
尹子陌看了她一会儿,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垂下眼眸,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口气说道:“我没有生气,是真的有事。离月圆之日,还有半月。这半月,你就安心待在尹家,想吃什么就去吃,想买什么就去买。相膳和真珠那边,我已经吩咐过了。”
这样的尹子陌,谁能拒绝?晴天心内酥成一团,依依不舍:“那相公早点回来。”回来再收拾你!
尹子陌勾起唇角,翩然离去。
晴天在心中呜咽,改变计划第二步,宣告失败。
不过,“想吃什么就去吃,想买什么就去买”,这话好象大夫对临终病人说的。
真是不会说话!
尹子陌走后,晴天当真在尹家过起少奶奶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实在闷了,在尹家四处走走。再闷了,就和真珠聊两句。真珠是个话痨,和这样的人说话,有利也有弊。利是她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起承转合,凡是她知道的,全告诉你。弊是她一开口,就收不住了。
“尹家真正在打理瓷窑的,只有老爷和大少爷两个人。大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好,主要操持尹家事务。二少爷压根儿就对瓷器不感兴趣,从来不过问瓷窑事务。老爷自然是希望二少爷能去瓷窑帮手,为这事,听说早几年没少和二少爷生气。后来大夫人出面,说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二少爷高兴,就随他去吧。这样,老爷和二少爷才消停下来,没再争吵。父子俩本身都不是话多之人,经此一事,更没多少言语。每当老爷和大少爷从瓷窑回来,大夫人总要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图个热闹,可是那时,只有大夫人和三小姐说上两句话。有时让我们做下人的看到,都觉得尴尬。其实尹老爷和二少爷都是很好的人,尤其待我们下人,真是没话说。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少夫人当作不知道好了。”
晴天恍然,怪不得她从进门来,几乎没有瞧见尹剑起和尹子陌交谈过,原来父子二人交恶多年。
真珠还在喋喋:“三小姐今年刚满十八,倒是曾经对瓷窑之事感兴趣,不过尹老爷说她是个女子,瓷窑全是男工,女子不便涉足,所以,不让三小姐踏足瓷窑。三小姐生性活泼,什么都会,什么都喜欢。这几年,迷上了戏曲儿,镇上的瓦舍一开唱,她一准儿早早端坐在前排,生怕错了哪一折。大夫人对三个子女都是宠爱的。大夫人常说的话是,只要她的三个孩子高兴,她就高兴。所以,哪怕二少爷对尹家事务从不过问,哪怕三小姐天天去瓦舍听曲儿,她也是不管的,只说顺了孩子们的性子。等孩子们长大了,经历过人事,自然会明白是非,自然不会再这么无所事事。”
“大少爷呢?”晴天忍不住问道。真珠说了半晌,似乎从未提起过尹子槐。
“大少爷?”真珠一怔,眼神闪烁:“据说大少爷很小的时候,就跟老爷在瓷窑学习造瓷。大少爷在尹家的时间不多,所以真珠知道的不多。真珠对二少爷和三小姐的事,知道的多一些。对了,三小姐今年生辰时,大夫人还专程把悦来瓦舍的几个头牌生旦请到尹家唱曲儿,可把我们这些丫头婆子喜坏了。少夫人想,我们平时哪有听曲儿的机会啊。说起那一天,真珠现在还记忆犹新。那一天……”
晴天盯着真珠一张一合的嘴巴,打起哈欠,明明三句话就能说完的事——尹子陌和尹子桃不问尹家事务,尹程氏是尹家的实际主事人,尹家下人都怕尹子槐——真珠说了快半个时辰。这么哆嗦,怎么不去做编剧?
晴天掰起手指头,盼着尹子陌回来。——是真的盼望尹子陌回来。她如今嫁入尹家,大门不让出,二门不让迈。除了尽快改变尹子陌以外,找不到其它增加生命值的方法。第五个月圆之夜,马上就要到了。就在晴天盘算着尹子陌还有四五日就回来的时候,尹程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