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谨的心情不算好。
他本来就心事重重,前一晚因宿慧尊者的用意,反复权衡得失,以做出对宗政家也对宗政恪最好的决定。但无论怎么打算,似乎都有风险,不可能两全其美。
今儿来赴宴,宗政谨坐了上宾席位,还没把人认全乎呢,一个俊美少年便主动给他行礼。这少年郎自报名号萧鹏举,云杭萧氏子弟,在本辈排行十六,对着宗政谨亲热地称呼亲家爷爷。
竟是云杭萧氏的人!
若非地方不合适,宗政谨只怕早就变了脸,拂袖走人也是可能的。一看见萧家人,他不可避免便要想起尸骨无存的佳儿佳媳,一颗心立时有如刀绞。
如果萧十六也长一双宗政恪那般显目的丹凤眼,宗政谨恐怕早就认出他来了。偏偏萧十六肖母,可若是仔细去看,还是能瞧出他眉目之间萧家人的那种特殊气场。
这是来自一个强大血脉的自信自傲,萧十六再和蔼可亲,骨子里仍有高高在上的俯视感觉。宗政谨何等敏锐,发现这位萧十六少爷比起他的父亲萧九先生更加令人反感。
宗政谨却不知,萧鹏举也在心里叫苦。他实在不明白,既然来了,为何爹还要他摆出一副假惺惺的亲热态度?他此来要办成的事儿,徜若亲家爷爷不点头,能办得成?
不同于宗政谨的冷言冷语,宗政伦对萧鹏举可就要亲近多了。他没有老父亲难解的心结,一口一个亲家表侄叫得亲热。
苏杭萧氏与云杭萧氏。那可是横霸两府近百年的大家族,将这两府几乎经营成了国中之国,可以说是没有正式封号的王爵。两府的官员。两萧是有任命权的,对朝廷也是听调不听宣。
而今年,大昭女帝登基,不远万里特意遣使前来天幸国,将秦国公主的封号重新又赐予了萧老太君。如此一来,两萧的声势在天幸国越发的煊赫,直逼天幸皇族慕容氏的无上荣光。
这样的姻亲却要往外推。近十年毫无来往,宗政伦私底下对任老太太和平二太太嘀咕,老头子真是倔得没天理了!
如今。人家萧十六少爷主动亲近,对老头子陪着笑脸说尽好话,老头子却依然不给人家一个好脸,宗政伦真是忧心如焚。两萧若是给京里递个话。老头子的起复恐怕就得黄!
所以。宗政谨的心情更差了,实在不愿见到儿子对萧十六百般巴结。他处事虽圆滑世故,但也有自己的一些坚持。让他对萧家低头,忘了前事再继姻亲,那是绝对不行的。
并且,宗政谨觉得,萧十六此来鱼川府,绝不仅仅是为了给清河大长公主贺寿。萧十六居然一字不提宗政恪。总给宗政谨欲盖弥彰的感觉。这其中,必定还有事!
怀着万般复杂的心情。宗政谨勉强坐席,吃完了午宴。他想着快点回府去,然后紧闭大门不让这个萧十六进来,却还走不了,裴驸马亲自过来请他去喝茶杯。
又有事儿!宗政谨瞧着眉开眼笑的裴驸马,直接就在此人脸上看到了“有好事大好事快来啊”的意思。沉吟片刻,他跟着裴驸马去了外书房。
驸马爷专用的外书房,说得好听,即便有书,那也多是画册之类的。倒是旁边侍立的小厮们,个个生得机灵讨喜。宗政谨还看见阿昌的身影在窗外一闪即逝,似乎对他抱拳行了礼。
只宗政谨与裴驸马两个人在,宗政谨落坐,愁眉不展。裴驸马看出来了,有心想问,但老妻叮嘱过他不要随意打探人家的家务事,他只好按捺好奇心。
不多会儿,娄恭人扶着大长公主到了。宗政谨颇觉意外,急忙起身给大长公主行礼。裴驸马一把将宗政谨按坐在椅子里,笑呵呵道:“行了,咱们相交一场,不用讲那么多虚礼。”
大长公主也温言道:“宗政大人快快请坐。”
不但有事儿,而且还是大事啊!宗政谨提着小心,仍然起身躬身行了半礼,这才重新坐下。
大长公主与裴驸马分坐上首两席,互相看看,还是大长公主笑道:“宗政大人不必紧张,本宫不是要与你结亲家的。”
一语既出,宗政谨放下些许担心,可仍然不敢放松,微带着遗憾道:“不能与您结成亲家,是微臣没这个福份呐。”
“那……宗政大人可愿意与裴家结个干亲?”大长公主笑道,“今儿见到恪姐儿,本宫实在喜欢。可惜本宫没那个福气让她给本宫当孙媳妇。但本宫极想听恪姐儿叫本宫一声祖母,思来想去,唯有认她做干孙女儿才能一偿心愿了。”
宗政谨微怔,慢慢道:“这……如何使得啊?大长公主身份高贵,恪姐儿她……”
“如何使不得?本宫一见她便觉投缘,且宗政大人也是知道的,本宫膝下孙儿众多,偏生就只南城一个孙女儿。南城与恪姐儿性情相投,如今以姐妹相称,这不是注定了恪姐儿要叫本宫一声祖母吗?”大长公主似乎知道宗政谨的顾虑在哪里,缓了缓又道,“恪姐儿救了安之性命,本宫感激不已啊。”
宗政家世代书香,还没有谁与皇家贵人结干亲。宗政谨是唯恐此举会给京里的大哥招去非议,毕竟文官嘛,讲究一个清名,这种攀龙附凤的事儿最好是少做。
但,想想突然而至的萧十六,宗政谨再瞧瞧满脸真挚与期盼之色的大长公主和裴驸马,咬咬牙,他这就要点头应下。
不料,窗外忽然传来一个急切声音:“不可!”紧接着探出一个脑袋来,正是萧鹏举。随后裴君绍也微露眉眼。
这俩人听墙角半点不尴尬,大长公主和裴驸马却恼火得不行。此举在宗政谨面前,实在太失礼了。大长公主气道:“你两个小猴崽子,给本宫滚进来!”
滚进来的除了萧鹏举与裴君绍,还有兴致勃勃的晏玉质。少帅估计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萧鹏举与裴君绍进来就行礼赔罪,他却眼珠骨碌碌的到处乱看。
诶?这老头儿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