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都有,背负重弩箭囊,手执长枪,做五里长跑,最末五十人罚饷示众!”
秦晋气运丹田,吼了一嗓子。校场上的神武军将校军卒们立时就纷纷将掷于地上的重弩长枪拾了起来,又都沿着跑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路径,开始做起了长跑训练。
裴敬一直立于秦晋身侧,他对这种将体能压榨到极限的训练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即便现在因为另有任用,而不在长跑的队列中,嗓子里似乎也隐隐约约产生了那种火烧火燎一般的感觉。
他一直有个疑问,此刻再也忍不住张口就问了出来。
“中郎将,若论令行禁止为练兵之重,下走尚算理解,可是负重长跑也如此训练,难不成将来为战场上逃命准备吗?”
私下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议论纷纷,说中郎将在训练他们逃命的本事,将来就算打不赢,也跑得过叛军。
秦晋却笑道:“考一考你,某用意何在,可猜得出来?”
裴敬哪猜得出来,如果猜得出来,此刻也不必贸然动问了,于是只好摇摇头。
“那好,某来问你,用兵之要在于何处?”
这一点裴敬也算小有心得,便毫不犹豫的答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行军打仗的重中之重在于粮草!”
秦晋笑呵呵点头,表示赞许,然后有问道:“还有呢?让士兵们吃得饱,就够了吗?”
听到秦晋继续追问,裴敬便有些茫然了,在他看来行军打仗无非是敢于用命,一阵冲杀,勇者获胜,弱者溃败而已。
“还请中郎将示下!”
“兵贵神速!”
秦晋一字一顿的说着,“用兵之要,在保证粮草的前提下,行军速度便是取胜的第一要素。”
经此提醒,裴敬顿有豁然开朗之感,是啊,行军速度的确重要极了,这也是为什么骑兵得历朝历代最为看重的原因之一。除了骑兵的战场表现之外,不就是他行军的速度要远甚于步卒吗?
在打大战役的时候,兵快一步进入战场,或奔袭,或救援,不就是快一步,步步快吗?
但裴敬转而又觉得秦晋如此有些过去强求,长途奔袭,以快打慢自有骑兵去做,步卒就老老实实的攻城拔寨或固守待援好了。
秦晋看着裴敬忽明忽暗的眸子,又转而一笑。
“你一定在想,有骑兵在,何必让步卒多此一举吧?”
裴敬也不掩饰,拱手称是。
“那某来问你。神武军现在有马匹几多,向兵部申领,又领来几多?”
这时,裴敬才又明白了秦晋的用心。
“神武军现有马匹一千,申领,申领马匹数目为零!”
“就是啊!神武军仅有战马千匹,若能形成可靠战力,至少也要一人双马,那就只能组建一支仅为五百人规模的骑兵队伍。区区五百人做侦查骚扰或许还堪一用,你能指望着他们冲阵杀敌?”
当然不能!马匹本就金贵,怎么可能用有限的马匹去做无谓的牺牲呢?
秦晋顿了一下又道:“当世之时,步卒行军慢之又慢!比如当初某在新安一役!从洛阳到新安不足百里,几十里的路程,步卒行军居然要耗费两日光景。如果叛军步卒能够朝发夕至,也许某早就成为地下一鬼,又岂能站在此地与你论道?”
有感于此,秦晋不想在关键时刻走了安贼叛军的老路,所以,他要训练处一支行军速度至少是当世步卒二倍以上的军队,一旦战局有变,便可以大展身手了。
对于秦晋的想法,裴敬听罢深以为然,一支军队先有令行禁止,再有行军如飞,若是与优势兵力的叛军在野外周旋,都未必会吃亏,甚至有可能以行军神速的长处,便劣势为优势,彻底将对方打败!
眼见着队伍齐步跑的远了,秦晋一抖缰绳双脚一夹马腹,胯下战马腾的一下窜了出去。
“走,跟上去,今日除了长跑还另有新的训练科目!”
裴敬等一干校尉也催马跟了上去,听说还有新的训练科目要公布,一个个都目露兴奋的神彩。
随军走了大约三里多地,秦晋忽见北方有一队人马远远窥视,约在二三十上下。
“卢杞,该你的马队派用场了,看到那二十人马队了吗?”
卢杞是神武军骑兵校尉,麾下五百骑兵经过数月训练,虽然还缺少实战训练,但胜在有乌护怀忠这等骑术高手当老师,亦是精进神速。
得令后,卢杞一挥令旗,五十人一队的骑兵立时出列,风暴一般席卷向那股远远窥视的马队。
“中郎将,万一和对方起了冲突就麻烦了!”
裴敬适时提醒。秦晋默不作声,裴敬这个人哪都不错,就是性子和他的那些同伴比起来太过谦和。平素里总有各卫军的人从旁窥伺,秦晋都睁眼闭眼当做看不见,但现在摆明了有人欺负到头上,军器监的三千把神臂弓被捷足先登,连一把都没给神武军留下,既然如此,哪里还有必要给这些人留脸了?
禁苑占地数十顷,早在开元初年就把地圈了,但一直没有兴建园林,后来干脆就改作了禁军的跑马场。因此,在这禁苑中训练的也不止神武军一家。
仅从远处那些战马的成色,秦晋也能判断得出,里面至少有位郎将级别以上的人物,让这些人尝尝苦头,也长点记性,明白明白神武军不是软柿子,可任人随意拿捏。
只见派出的五十人马队奔出去里许有余,那伙人便发现了异常。
秦晋冷着脸断然下令,“传令,想空中射箭示警!”
卢杞挥动将旗,遥遥指挥已经奔出去的骑兵进行弩弓齐射!
一轮虚射的箭雨铺天盖地飞了出去,那二十余骑立时惊觉,呈现战斗阵型,但一转瞬的功夫,便也开始加速,与那卢杞派出去的那五十人在数十顷大的跑马场里兜起圈子。
很显然,神武军的骑兵马术比起对方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卢杞脸上挂不住,便又一连派出去五支五十人的马队,与此同时,他也亲自驱马上阵……只可惜对方区区二十余骑仍旧来回穿梭,游刃有余。
秦晋也微觉差矣,十六卫军的德行,长安上下无人不知,他本对付这二十余骑以为会手到擒来,却想不到数百人都不能奈之何。
而对方并未离开神武军的警戒范围,仍旧兜着圈子,显然有戏耍和示威的意思。
秦晋太阳穴突突乱跳,他已经动了心思。
“乌护怀忠,该你出马了!”
乌护怀忠不愿离开秦晋,便以秦晋马弁的名义留下了下来,他的二百余部众也随之一同留了下来,不过以秦晋中郎将的资格,却用不上这么多马弁,便只好将之一一编入神武军。
一阵呜嗷怪叫,但见五十匹战马呼啸而出,乌护怀忠一马当先,绕了一个大大的弧线,从侧翼包抄了上去。
远处的二十余骑明显感觉到了威胁,立时便一改之前兜圈子的散漫态度,战马聚集全神戒备,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撤退的意思。
秦晋顿觉有趣,对方应该并非那种终日混吃等死的军中纨绔,显示有过实战经验的百战之士,否则也不会在重围之中,仍旧游刃有余,胜似闲庭信步。
乌护怀忠的同罗部骑兵果然不是神武军那些没上过战场上的家养鸟雀可比,声势凌厉如离弦之箭,忽而向东,又骤然向西,继而又一队向西,一队向东,将那二十余骑死死夹在中间。
那二十余骑向前,同罗部骑兵便转向突前。他们向后,同罗部骑兵也随之向后。若是对方或往左或往右冲,则正好撞上同罗部骑兵,乌护怀忠只须前后夹击,便可将之一举击溃。
大约僵持了半刻钟的功夫,那二十余骑忽然放弃了抵抗,并向乌护怀忠喊话示意。
乌护怀忠的同罗部大都是铁勒人,听不懂汉话,便一拥而上,将那二十余人围在当中。这时,卢杞的百人骑兵也终于纷纷涌了过来,将之团团围住。
卢杞催马进入包围之中,口中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他娘的,哪家不开眼的贼子,敢到俺神武军的训练场来撒野?今日若不叫尔等个个拔层皮,谁也别想囫囵离开这里!”
不过,等卢杞见到那二十余骑围在当中之人时,却险些从战马上掉了下来。
“这,这,这怎么可能?”
秦晋遥遥看到乌护怀忠制服了那二十余骑,便也策马上前。他知道卢杞等人的脾气,刚刚被戏耍了一顿,千万别没轻没重的闹出人命。
这些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活祖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秦晋虽然也想教训教训那些混账王八蛋,但毕竟只是要给对方些颜色瞧瞧,还没到翻脸闹出人命的程度。
否则,杨国忠等人眼巴巴的还找不到借口整治神武军呢,秦晋又怎么可能自动自觉的将把柄递上去?
数里距离,战马飞驰,一眨眼的功夫便奔到近前。见中郎将战马飞至,神武军众人自觉闪开了一条通路,秦晋催马进入重围之中,却猛然间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