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面色阴沉,虫娘的婚事早在在长安兵变之前,他就隐约听到霍国长公主府中传出的风声,之前一直以为是无稽之谈的谣言,不想竟是真的。¢£頂¢£点¢£小¢£说,但李隆基明明恨透了自己,又怎么可能将亲生女儿嫁过来呢?
其中的因由不难揣测,秦晋只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李隆基的目的,加上此前在阿史那从礼一事上的示好举动,很明显,这是在一面限制,又一面拉拢。
想到这里,秦晋不免对李隆基有几分佩服,年过古稀的老迈天子原来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这一点尤其是在御极天下四十余载的强势天子身上,尤为难得。
既然李隆基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秦晋没有理由不尽心配合,但这一则消息毕竟是私自探听得来的,在一切未及公布之前,无时不刻都充满了变数,没准李隆基明日一早就后悔了呢。
然而,李隆基并没有后悔,第三拨天子中使于次日一早抵达了河东城。
旬日之间接连来了三拨天子使者,这在神武军上下不觉得如何,但对皇甫恪以及冯翊郡跟过来的属官眼里,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恐怕放眼整个大唐,能得天子如此关照的郡太守,也只秦晋一人了吧。
天子中使正式送来了天子诏书,虫娘已被封为寿安公主,择吉日下嫁秦晋。
不容秦晋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事实上也由不得秦晋拒绝,这是李隆基开出来的条件,哪怕李虫娘是个名声极坏,又其丑无比的女人,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下来。
这一回传达诏书的宦官不再像先前那拨一般,避之唯恐不及,痛快的答应了秦晋的邀请,入城宴饮休息。
只不过秦晋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招呼这位天子使者,仅仅陪同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告罪而去,好在这位宦官与监军景佑有旧,有景佑负责招呼也不见失礼。
天子此前让秦晋从太原接回张辅臣,路上并不太平,晋州等地大部被叛军所占领,若想打通太原到蒲津的交通,就必须肃清此间州郡的叛军。
说实话,让秦晋守城到有几分底气,主动去攻击叛军,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取胜或许不难,但难免会使神武军伤筋动骨。
所以,秦晋必须在事前做足周密的调查与准备。
……
皇甫恪也在为肃清晋州等地的叛军而头疼,他和秦晋约好了午时之后于县廷议事,此刻距离午时还有小半个时辰,他穿戴整齐了准备动身前往县廷。
他身边的一名青衫文士似乎对皇甫恪有几分不满,仍旧不管不顾的跟在后面唠唠叨叨。
“将军,天子有敕令在,这五郡观军容使做的堂堂正正,又何必拘泥于私恩私怨?”
“陈劫,老夫警告你,这等话再不许说出口,老夫与秦使君同进同退,现在是这个想法,往后也是这个想法,不会改变!”
陈劫跺脚责问道:“老将军在怕甚了?朔方军名正言顺,正是扬眉吐气开创新局面的大好机会啊!”
皇甫恪猛然站住了,回头瞪着陈劫,陈劫紧跟在后面,猝不及防之下,竟险些撞在他身上。
“怕?老夫戎马半生,何曾怕过?但现在老夫真的怕了,怕的不是秦晋,也不是安贼,而是自相残杀,令亲者痛,仇者快!”
皇甫恪略一停顿,又疾言厉色的质问:
“陈劫,老夫问你,你要做自相残杀的举刀人吗?”
说话间,皇甫恪的右手已经攥紧了腰间横刀的刀柄,仿佛只等陈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就会抽刀而出,取其首级。
陈劫如遭雷击,浑身一阵颤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确希望皇甫恪与秦晋一较高下,甚至存了让皇甫恪取秦晋而代之的念头。其实,皇甫恪的部将里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但他却万想不到,皇甫恪的态度如此坚决。
再看到皇甫恪眼神里迸射出的杀意,陈劫的心思彻底冷了,知道皇甫恪断然不会采纳他的意见,甚至一言不和自己还有身首异处的可能。
半晌之后,陈劫一揖到地。
“老将军高义,在下自愧弗如!”
皇甫恪放弃了这个看似极好的机会与秦晋争权,这在陈劫看来,的确是做出了极大的牺牲,他虽然不赞同,但此言倒有七成出自于真心。
“回去告诉那些心思浮躁的兔崽子们,谁再起这个心思,别怪老夫不讲情面!”
“是,在下明白!”
皇甫恪大踏步出门,迎面却正遇上了急吼吼赶来的冯唐。
冯唐是皇甫恪麾下的亲信骁将,曾只身赴险,在同州城内被秦晋的部将活捉,后来因缘际会之下,也算是不打不成交。总之从那之后,冯唐只要提及秦晋,必然连连称赞。
“急吼吼的,慌个甚来?”
“将军,不是俺慌,是天子中使又来了!”
皇甫恪心中骤然打了个突。天子中使又来了?这回又要闹腾什么幺蛾子?前两天天子用两道敕令在神武军和朔方军之间挖下了一条暗沟,使得双方暗生龃龉,难道现在还嫌河东城的局面不够乱吗?
他想大骂几句,但碍于现在已经重归唐朝,如果当众辱骂天子,将来指不定会惹来多少麻烦。于是他只恶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恨声道:
“真是没完没了的添乱,走,去看看!”
谁知冯唐的却一转脸,笑嘻嘻道:“不是坏事,是好事。天子派中使来传达诏书给秦使君,要招他为驸马哩!”
“驸马?是哪家公主,可是天子**虫娘?”
昨日皇甫恪就在杜乾运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那个商人虽然言之凿凿,但朝廷没有正式公布之前,他也只当是传闻说笑,不想这么快就被证实了。
“不是虫娘,是寿安公主!”
冯唐对宗室的情况不了解,但皇甫恪却了解的很,此前没听过有寿安公主这个人,想必天子已经正式封虫娘为寿安公主了。
看来,天子对秦晋竟很是重视,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突兀的就给了虫娘公主的封号。
“哎,将军等等俺,末将还有话没说呢……”
不过皇甫恪哪里有心思听冯唐在那里闲扯,纵身上马便疾奔县廷而去。
他本以为秦晋一定在招呼天子中使,岂料到了县廷,却见秦晋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这让皇甫恪心中顿时一震,直觉得自己此前的决定没有错,这个秦使君虽然并不似忠直之人,但心中也是装着大唐和天下的。
“老将军当真准时,秦某佩服!”
皇甫恪尴尬一笑,翻身下马,爽然道:
“莫取笑老夫,说正事,肃清五郡,秦使君可有了定计?”
秦晋道:
“请老将军教我!”
皇甫恪一摆手,两个人并肩进入县廷。
“甚教不教的,使君尽弄些虚文,老夫麾下朔方军与神武军同进同退,只要使君有所命,老夫莫敢不从!”
秦晋相信这是皇甫恪出自肺腑之言,他今日再次重申这一点,想必已经解决了朔方军内部的问题。
“两军自然二位一体,同进同退,然则秦某要听的却是切实可行之法!”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了回廊,进入县廷中堂之内。皇甫恪落座之后,干脆了当的说道:
“切实可行之法不是没有,老夫这里有三则建议,其一,神武、朔方两军整军经武,时刻备战。其二,大力整合团结兵,使其尽快形成战斗力。其三,收拢召集散落于五郡的各部**,整合一切可以与叛军作战的力量。”
这三点建议中规中矩,实际上与秦晋的想法是如初一则,只是稍显有几分保守而已。
“河东五郡经营的好了,咱们当可以此为跳板,直捣安禄山的老巢,范阳!”
皇甫恪话音方落,秦晋就痛快响亮的补充了一句。
闻言,皇甫恪双目顿时发亮,他只想着如何在河东五郡内肃清叛军势力,却不想秦晋居然想得更远,甚至已经有了攻击安禄山老巢范阳的想法。初听之时,皇甫恪觉得这种想法有些不切实际,潼关、洛阳,**都是疲于应付,他们区区一支偏师,凭什么打到范阳去?
但看秦晋似乎很是自信,皇甫恪便觉得秦晋未必是空言大话。
两人正商议间,忽有甲士急匆匆而来。
“使君,外间有人求见。”
“何人求见?”
“对方自称河东郡长史!”
“河东郡长史?”
秦晋精神为之一振,他只听说河东城易主时,城内官员要么以身殉国,要么仓惶出逃不知所踪,现在居然还有官员肯来投奔,可见还有不少人打算重新回来有一番作为。
“快请!”
此时并没有明清时期那种地方官守土有责的观念,打不过尽可以带着军民撤退转移,等到敌军撤了再重新回来。
“下吏河东郡长史孙安平拜见秦使君。”
其实河东郡的长史虽然是河东郡太守的副手,但对身为冯翊郡太守的秦晋,却是互不统属的,孙安平如果自持身份,不称下吏也没有一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