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至少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视察军队,其实该做的训练和准备早就做完了,此时做视察更大的作用不在于查漏补遗,更大的意义在于鼓励军心,提振士气。以秦晋在神武军中的威望,只要出现在军中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我与你们同在”。
秦晋在天黑之前如计划抵达了前军军营。
此时卢杞不在军中,负责的是另一名校尉,出身于河东王氏,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大族出身。
“末将王颀拜见使君!”
秦晋阻止了王颀的大礼参拜,“军中甲胄在身,一切从简。走,去看看地形!”
比起这些虚礼,他更在意的是周边地形,趁着天还没黑透,赶去看看,这一夜心里也就多少会有些底气。
浍高山西麓的地形层层叠叠,交错复杂。前军的军营在第二道山梁的一处半山腰,往东去会出现三条谷地的交汇,于渐浓的夜色下,若隐若现有一大片平地。
“使君,这里将是伏击的绝佳之地!”
秦晋点点头,的确倘若燕军果真入彀,这处四面八方都是山岭的平地,就会成为他们的埋骨之地。
但是,战场上的事,十之**不会如意,不能仅仅将战胜寄希望于自己的好运与敌人的霉运上。
“还有备选地点吗?”
王颀胸有成竹的答道:“还有三处,虽然不及此处,但于我神武军而言,也有着不小的优势!”
“走一并去看看。”
秦晋不把这几处地方走完了就不放心,又催促着王颀到另外几处伏击地点,但王颀却面有难色,“眼下天色已黑,万一,万一遭到伏击……使君一身担千钧重担,切不可大意啊!”
虽然浍高山的西麓还在神武军的控制之中,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小股叛军突袭而至,所以还是以秦晋的安危为第一要务。
这一回,不论秦晋如何坚持,王颀都坚决要求秦晋立即回营。
“请使君放心,所有布置都与使君计划中一般无二,几处伏击地点末将已经实地勘察了三遍以上……”
拗不过王颀,秦晋只好悻悻的返回军营。回到军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出于直觉使然,他总觉得蔡希德未必肯如预料般明目张胆的由此处翻越浍高山。实际上,这浍高山有点像太行山的缩小版,由北到南绵延数百里,沟通东西的仅有其中的几处隘口。而他们选择的这处地点则是方圆百里间唯一的一处隘口。如果蔡希德不走此处,燕军将会绕路超过百里。
秦晋相信,但凡打算偷袭的将军,绝不会在自以为胜券在握时绕路,以使军队失去突然性。如果蔡希德出人意料的绕路,那么他在山中多耽搁的数日功夫,则会彻底暴露其行踪,而失去了袭击的突然性。
用过了军中的饭食,秦晋将王颀叫来。
“今夜开始,军中执行最高战备状态,随时准备接敌作战。”
王颀讶道:“据游骑探马送回来的消息,叛军大部至少也要到明日晚间才会翻过浍高山,现在就执行最高战备,是不是会造成将士的疲劳?”
按照王颀的计划,军中入夜时仍旧和以往一般,只有三分之一负责执勤,余下三分之二休息蓄锐,可一旦执行最高等级的战备,也就等于全军上下都要整夜不得休息,如果战斗按照预料在一日夜后,或者一日两夜后才开始,他们岂非要以疲惫之师应战了?
“使君……”
秦晋一摆手打断了王颀的劝阻,“不必多言,执行军令!”
他在神武军中一言九鼎,王颀只得应诺离去。
……
“加速行军,明晚此时,兄弟们就可以睡在**建好的军营里……”
蔡希德不断敦促着麾下将士加快行军速度,他一向推崇兵贵神速,只有一超出敌人意料之外的行军速度进兵,才会将获胜的几率放至最大。秦晋那竖子纵使奸狡过人,恐怕也想不到他会把翻越浍高山的时间由一日一夜,缩短为一夜时间,黎明到来之际,就是埋伏在浍高山西麓唐军的覆没之日。
游骑在大军翻越浍高山之初就发现了于山西麓活跃的唐军,蔡希德得知这种情况后,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大笑着对这种军力布置嗤之以鼻。他心中对秦晋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的戒备之心也在瞬间淡了不少。
**战力不如燕军,这一点早在万泉孤山之战时就已经得到印证了。此时唐军选择野战,何异于以卵击石?秦晋选择了最愚蠢的一种方式来抵挡燕军的到来,既然如此蔡希德便决定让秦晋吞下自己酿出来的苦果。
别看蔡希德在态度上极为蔑视秦晋和**,但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却比任何人都严谨,既然明知有伏兵还要执意进兵,那么就得将出其不意发挥到极致。催促大军以超乎常理的速度翻越浍高山,想必会让秦晋那竖子惊得目瞪口呆吧!
蔡希德部都是在关外山林里和契丹人打过上百仗的精锐之士,突破极限行军速度也不是难事,只是平白多耗费了些体力而已。但以体力换取时间,在蔡希德看来,这笔帐是超值的。
当远方鱼肚泛白,天光渐渐放亮之时,蔡希德已经走在下山的路上。与此同时,探马游骑的调遣也更为频繁,因为从这一刻起,遭遇战随时可能开始。
“将军,前面谷地收窄,只怕有埋伏。”
随着副将闵光杰的手指,蔡希德远远望去,果见谷地两侧收窄,但这也难不倒他。
“派一队人攀上北坡,与大军并列而行。”
如此布置,**若有埋伏北坡上的人就会先期发觉,若没有埋伏自当皆大欢喜。
燕军上下一派紧张,弓弩手早就将弓弩上弦,只等发现**的踪迹就攒射过去。只是等他们出了谷口,仍旧不见**的踪影,蔡希德暗暗奇怪,跟在他身后的闵光杰啧啧连声。
“此地可说是绝佳的伏击地点,难不成他们不在严要之地伏击,还要等咱们到了开落地再伏击吗?”
他的话音尚未落地,便陡闻鼓声隆隆,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发现三面都有数不尽的**涌了出来。
见此情景,蔡希德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
“秦晋啊秦晋,你果然选择了最愚蠢的伏击方式。所有兄弟准备迎战!”
这种蹩脚的伏击,蔡希德打了十多年仗还是头一次见到,黄口小儿就是黄口小儿,秦晋马
上就会为自己的愚蠢和自以为是付出代价的。
“杀!”
燕军士气同样不弱于唐军,虽然经过整整一夜的急行军,体力消耗的厉害,但每个人均是斗志昂扬,全然没把这些愚蠢的**放在眼里。战鼓声亦紧随**战鼓叫嚣一般的隆隆敲响。
出了狭窄的谷口便是一片不小的平地,足够万人军队在此展开。也难怪蔡希德嘲笑秦晋的愚蠢,在这种平地上展开军队与燕军野战,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愚蠢到了极点的决定。
“将军,唐军冲过来了!”
闵光杰好像发现了新奇怪物一般叫嚷了起来,自从范阳起兵来,罕有唐军敢于在正面对它们发起冲击的,这是他们有着必胜的信心,还是无知者无畏呢?蔡希德嘴角泛起了不屑的冷笑,口中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冲击!”
随着掌旗使受众令旗的变化,燕军陡然加快了速度,迎着唐军向前冲击。这一刻,在蔡希德眼里唐军已经败了,很难想象野战之中敢于正面冲向燕军的人会是何等惨烈下场。
嘭!嘭!一种类似爆竹的声音突然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冲在最前方的**枪兵便陷于一片白烟的笼罩之中,蔡希德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战场的变化就骤然超出了他的掌控,只有鼻腔内充满了硫磺燃烧后的臭味。
战场之上的白烟迅速弥漫开来,随着类似爆竹的声音再次此起彼伏 ,这种白烟越发浓烈。蔡希德的心脏也随之剧烈的跳动着,不可掌控的感觉使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果不其然,还没等白色的浓烟散尽,第一波冲击上去的燕兵居然狼狈的逃窜回来。很多人口中甚至还歇斯底里的呼喊着,妖怪魔鬼等等不可思议的东西。
蔡希德怒极,他麾下的军卒就算在契丹人面前也甚少出现这种溃败奔逃的场景。
“传令,不得一人后撤,违者立斩不赦,督战队上,把那些胆小的懦夫挡回去!”
负责督战的燕兵人手一柄陌刀,只要有逃兵进入他们的攻击范围,陌刀立时就上下翻飞取其性命。如此狠辣手段一经使出,溃逃便渐渐被控制住了。但是无论如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原本高涨的燕军士气受到重挫。
燕军的伤亡不大,但让蔡希德怒不可遏的是,因为突然间溃退而引发的军心动摇与士气低落。
也许是**有自知之明,或者是对主动冲击作战的经验不足,他们并没有趁乱继续打击燕军,反而在占了便宜之后撤出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