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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晋眯起了眼睛,只见驸马都尉、光禄卿张清正笑意吟吟的向他走来。这还真是个意外的人物,因为张清还有着一个比较显赫的身份,那就是当今天子皇后之弟!所以,驸马都尉和光禄卿都不过是摆设,真正使人难以拒绝此子的是这个身份。
“驸马都尉好兴致!”
秦晋不冷不淡的与之见礼,又随意的闲扯了开去,毕竟此人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静静的等着他先开口。
果然,张清也不是个绕圈子的人,躬身又是一揖,道:
“秦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只见张清虽然弓着身子,但脸上的笑意和语气都透着一种令人难以拒绝的味道。当然,秦晋绝不会吃这一套,但伸手还不打笑脸人 ,索性就看看他有什么企图吧。
由于对张皇后的感观极差,秦晋连带着对张清都没什么好印象,而且在影影绰绰的传言中,这个驸马都尉仅仅在长安解围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经开始作威作福,许多官员似乎也颇多怨言。
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秦晋所秉持的态度是,对方不来招惹自己和神武军,他也就眼不见为净。可万没想到,张清今日竟不请自来了。
“驸马都尉若有公事,可去神武军帅堂。若为私事,秦某只能抱歉,今日诸事繁杂,怕难以分身!”
秦晋的话冷冰冰,张清脸上的笑容忽而一滞,仿佛流水瞬间凝结成冰,然而只有瞬间又豁然化开,笑的竟比之前还诚恳灿烂。
“原也是张某冒昧了,大夫日理万机,但张某此来,可与大夫前程息息相关,还望拨冗一谈!”
“驸马都尉诚意之至,大夫何妨就赏他一个脸面?”
不想李辅国竟在一旁帮腔,这可大大出乎秦晋的意料。他有心中不解,扭头去看李辅国,却见李辅国的眼睛里也蕴含着笑意,似乎极是期待他答应下来。
秦晋心中暗道,看来李辅国与张皇后已经早就勾结上了,今日张清主动来请,定然不会是小事。
瞬息间,秦晋便强忍住了心头的怒意,现在政事堂的宰相视之为眼中钉,便不能再得罪了宦官集团与隐隐然自成一派的张皇后系外戚。
“好,便借一步说话!”
张清呵呵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先后往皇城南部而去,那里是李辅国在禁中宿卫的衙署。
崔光远独独一个被留在了当场,他更是不解的看着秦晋渐渐隐没在街角的身影,心中忐忑连连。
今日真是风起浪涌,先有房琯涉及骚乱一事,再有陈希烈畏罪自尽,现在连张清都在拉拢秦晋,他能感受到,长安城内正有一股浑浊的暗流在逐渐积聚,不知何时就会一股脑的爆发。
此情此景与崔光远所想象的大相径庭,按道理来说,长安之战解围,朝局政事堂都重新洗牌,一切都是从头再来,本该欣欣向上,处处充满了朝气才是。可这才不到俩那个个月的功夫,怎么就和太上皇时代一模一样了呢?
这些令人厌烦的争斗何时才能休止啊?
崔光远重而长的叹息了一声,仿佛所有的疲惫和失望都借着这一口叹息发泄了出来。
忽而,崔光远也听到有人在唤自己,抬头一看,是京兆府的佐吏。
“何事?”
“禀大尹,陈希烈家的儿郎被逮到了!”
“哦?”
崔光远双眉一凛,这可是个令人高兴不起来的好消息。
陈希烈的二子一定装着不知多少秘密,一旦拷掠出来,又不知道多少人忽i被牵连其中。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干起了酷吏的勾当,可如果不用重典,又岂能轻易的撬开贼人之口?事急则从权,他不介意为此而名声受损,那些到死都抱着好名声,与朝廷却无益的人,一抓一大把,这也是他最为厌恶的。
“走,撬开陈二郎的嘴,诸位都有重赏!”
佐吏们办差卖力,图的就是这重赏,现在又于大尹口中得了许诺,神情更是兴奋。
李辅国径自回了他在皇城西南角的衙署,秦晋则跟着张清出了金光门,绕过了太平坊,在与通义坊毗邻处又一片茶肆,张清看似随意挑选了一家走进去,秦晋也跟着入内。
茶肆伙计迎了山来,对张清极是恭敬,也不多问便将两人请上了二楼。在最里面的一处临街雅室,秦晋缓缓落座。窗外就是空无一人的大街,戒严未解除,如果在平时,只这一眼望下去,便是看不到尽头的熙熙攘攘。
秦晋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等着,等着张清道明今日相请的意图。
“张某以为,我大唐东出平叛,非神武军不可!”
这是一句套近乎的话,如此作为开场白,张清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秦晋心中一片了然,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道:
“朝廷拥天下兵马,凡精兵无不可出关平叛,又岂止神武军一家?驸马都尉如此说可是折煞秦某了!”
这时,茶肆的伙计轻手蹑脚端来了上好的茶汤,离着老远就能闻到各种昂贵的香料气味。秦晋的鼻头耸动了一下,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他对这种气味有些过敏。
张清也不急着说话,端起了茶汤细细品味起来,半晌才又道:
“也不妨直言,张某有一计可住大夫领兵东出!”
秦晋心下惊骇,他料定了张清一定是在拉拢自己,可也想不到收买自己的条件居然是这个。如果让神武军东出潼关,也就意味房琯难以成行,这个选择对他而言,看起来还真是充满了诱惑呢!
但是,这低下则包含了无数令人不齿的阴谋。秦晋并非是谦谦君子,但现在正处于内忧外患,他岂能带头自相残杀?况且,房琯若能克服东都,对神武军而言也并非全无好处。神武军的探子铺排的太大,河东关中乃至河南都要伸展开去,兵力已经被摊薄到不能再薄,倘若东都克服,神武军就可以趁机挥师北上,集中精力进击安禄山的老巢范阳。
如此一鼓而下,天下传檄便定,到那时,各自在朝廷上拉开弓马斗个你死我活,也不也没甚影响了!
不过,秦晋也没有直接拒绝张清的提议,而是问道:
“敢问驸马都尉如何领秦某出兵?”
张清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故作神秘道:
“不可说,不可说,现在时机未到,若大夫肯站在皇后一边,这只是迟早之事!”
秦晋道:
“皇后母仪天下与天子同为一体,秦某自然誓死效忠!”
“不,不,不……”
张清忽而摆手一连说了几个“不”字,但接着却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话语,继而才又说道:
“秦大夫公忠体国,世人无不知晓,可皇后也是有苦衷的,希望大夫能够有所体察!”
秦晋眯起了眼睛,觉得这张清好生直接天真,收买人心又岂有如这般交浅言深的做法?恐怕除了愣头青,不会有人借这个茬的。、
“君忧臣辱,秦某敢不体察!还请驸马都尉转告皇后殿下,为天下苍生计,须保重凤体,如此可使天子无后顾之忧!”
说罢,秦晋长身而起,以军中诸事缠身为借口告辞离去。张清还欲劝说,秦晋已经大踏步离去。
秦晋毫不犹豫的婉拒了张清如此直白的拉拢,他相信如果张皇后如果真有意拉拢自己,只要自己不撕破了脸,对方就还会再找上门来。这个张清看起来精明油滑,实际上却并无多少能耐,不过是张皇后的传声筒与傀儡而已。
眼看着时间就到了午时,秦晋所担心的是房琯能不能如实出兵。抵达军中帅堂以后,便有军吏来报,天子亲自送房琯返回军中,军中士气大盛,大军如期开拔!
得知这个消息,秦晋心中的感觉是复杂的,也随之放松了不少。终于在暗流涌动的黑暗中见到了一丝丝的曙光,希望房琯能够不让这希望落空。
要知道,这十余万大军非但是寄托了天子的重重期望,也是关中数百万百姓多深深期望的。
房琯离开长安,对秦晋和神武军而言,压力骤然减小。没了这个宰相之首时时刻刻盯着,作为副相的崔涣则谨言慎行,轻易不会指摘秦晋和神武军,更不会主动的对其进行打压。
如此一来,也是得失兼具,虽然没能领兵出征是个遗憾,可也终于不必束手束脚了,不必事事都担心着是否会招惹政事堂的弹劾。
除了东征以外,秦晋最在意的就是屯田事宜。由于屯田的兵员绝大多数都是叛军降卒,对他们的管理比之神武军还要严格,对于近十万人的屯田队伍来说,这并非一件容易事。然则,韦济居然就做到了无一处纰漏。
为此,秦晋还特地到距离长安最近的一处屯田点去视察,果见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而且那些昔日间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们此刻竟也一个个温顺的好像人畜无害的小绵羊一般。听说御史大夫来了,一个个争相目睹,那阵势和兴奋的劲头竟不亚于见到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