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上去,再进一步就是胜利!”
尹子琦不断的狂呼,甚至连嗓子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嘶哑。
战斗的惨烈程度远超想象,唐兵那种会炸开的武器仿佛就像天上下冰雹一样,怎么也用不完。他和他的人马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才冲破了最外围的营寨。不过,唐兵的中军大营并非简单的只有一道营寨,其内部壁垒也是泾渭分明,若想彻底攻破也绝非易事。
“大帅,看样子唐营中的兵马比预计中还少,说不定这一回的佯攻就弄假成真了?”
对此,尹子琦也深以为然。
“如果能一战而破唐朝中军,就证明了我大燕命不该绝!尹某今日就算拼上了这条性命也是值得的!”
说着,他又刀指面前百步的第二道寨墙。
“将这道墙攻破,跟我杀上去!”
到了这种时候,就算身为主帅也不能留在后面,只要他跟着一同冲上去,军心士气就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激发,虽然冒险,但也是值得的。
对面的唐兵显然没想到燕兵的战斗意志如此强烈,尽管付出了惨痛的伤亡作为代价,进攻的势头倒是不弱反强了。
尹子琦对幽燕精锐有着强大的信心,如果不是大部精锐都在新安丢光了,此时防守洛阳就该以野战为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搞的不伦不类。
燕军士卒见大帅也跟着亲自冲杀了上去,鼓手登时又在本就酸麻的双臂上加了把劲力,战鼓咚咚之声大有冲天之势。
“大帅小心!”
骤然间,冲在最前面的燕兵士卒迎头便撞上了此起彼伏的爆炸,一时间硝烟再度弥漫,铁渣铁屑伴着血肉四处横飞。尹子琦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了自己,然而整个人就跟着失去了重心向前摔了出去。
而也就是这么一摔,让他躲过了又一轮的爆炸,他只觉得后背上火辣辣的生疼,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
“大帅,你不能再冲了,再向前,随时都有可能没命!一旦大帅有个意外好歹,咱们这些人就要群龙无首,后果如何还用末将多说吗?”
虽然耳朵嗡嗡作响,但尹子琦还是将部将的劝告听的一字不落。他也惊醒过来,是啊,自己虽然奋不顾身的激励了士气,可一旦身死殒命,整个大军顿时就有覆灭的危险,所有的谋划不也跟着一并落空了吗?
想到这些,尹子琦就像从一个狂热的梦里醒过来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等着那该死的爆炸停止。
经过十几轮的较量,他们也发现了唐兵使用这种武器的规律,并非不间断的投掷,总是有间隙的,燕兵将士也正是利用这间隙攻破了最外围的寨墙。
瞬间的功夫,一个荒谬的念头在尹子琦脑子里闪过。自打秦晋其人横空出世以来,似乎都与火有着不解之缘,难道这厮命里五行是属火的?莫非还要找给命数为水的大将进行克制?
唐朝之时,五行术数十分盛行,就算尹子琦生长在北地边陲,深受胡人影响,也对这些东西颇为笃信。
他仰面望向漆黑的天际,入眼处已经明显可见灰蒙蒙的硝烟,他暗暗祈祷着:
“如果此时能给他下一场透雨,说不定此战就会豁然开朗!”
正思量间,尹子琦忽觉额头一凉,伸手抹去,竟是一片水渍。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几乎因此而窒息。
“下,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一向以冷静著称的尹子琦居然也语无伦次了。
部将们此时已经护在尹子琦左右,以便他后撤,现在又见他对几滴雨点表露出反常的兴奋,都有些面面相觑。
“大帅,的确是下雨了,咱们该怎么办?”
大战时下雨,绝对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这么做只会增加将士们的身体和心理的负担,虽然唐兵一样也要承受这种负担,但他们有以逸待劳的优势,是以这种负担只会让进攻的他们陷入更加艰难的泥沼之中。
可现在,部将们发觉尹子琦对这场即将要到来的大雨居然露出了极度兴奋的表情,就难免有些糊涂。
尹子琦的回答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这真真是大吉之兆,天佑我大燕,佑我大燕啊!”
部将们想不明白,下雨怎么就成了天佑大燕的吉兆,还以为他因为压力过大而突然犯了失心疯。
“大帅,喝口水,缓缓!”
有人特地递上来皮水袋,让他喝口水,冷静冷静。
正好,尹子琦此时的嗓子已经如冒烟一般,结果皮水袋大口大口的就灌了半肚子。直到他抹去嘴角边的水渍时,又恍然这也是水,不禁大笑起来,觉得这都是大吉之兆。
只这一会的功夫,硕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落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突然刮起的狂风。
“诸位将士,这场大雨就是老天在助我们一臂之力啊!是时候真刀真枪的杀一场了!”
部将们还是不明白,这场大雨和老天助他们一臂之力有什么干系,甚至于有个心直口快的直接问道:
“大帅是不是被刚才的爆炸震糊涂了?快醒醒啊!”
这时,尹子琦才恍然发觉部将们俱是一脸的迷惑惶然。他一拍脑袋说道:
“这点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吗?大雨一旦下来,唐兵靠着点火才能发挥威力的东西,岂非就没有用处了?到最后,还不是靠手上的刀枪?”
至此,众将恍然,才明白了大帅因何连连大呼是老天助他们一臂之力。
“全军压上去,后面一个人都不留了!”
尹子琦毅然决然的全军压上,一点后备兵力都没有留,显然是做了一鼓作气的打算。
燕军也在瞬息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嘶吼声,如蝗虫一般猛扑向寨墙。
……
望着漆黑的虚空,耳中尽是响彻天际的嘶吼喊杀。秦晋脸上的表情越发严峻,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今夜居然会下雨,一旦大雨彻底倾盆而下,清虚子的火器营眨眼间就会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时,他才有些后悔,自己过分的托大,没有大营杨行本的建议,给今夜战局再加一道保险。但事已至此,再想从洛河北岸的大营调兵,为时已晚。
正思忖间,清虚子灰头土脸,气喘吁吁的登上了塔楼,语气间已经充满了惊恐。
“大,大帅不好,好了!一旦,旦下雨,就都得完蛋!”
秦晋瞪了他一眼,问道:
“杨行本呢?已经接替了火器营吗?”
其实清虚子的惊慌也不是没有道理,一旦大雨倾盆也就到了真刀真枪厮杀的时候。除了,留在营中的数千精锐以外,还有数千人是他和杨行本的亲卫,此时也必须都调遣过去,必须挡住叛军的倾力一击,中军大营的纛旗绝不能倒!
大雨倾泄而下,砸落在大地上发出了巨大哗哗之声,即便如此,竟也掩盖不住叛军的嘶吼喊杀。
秦晋意识到,这一定是叛军做倾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原本十拿九稳的战局,在这一刻开始出现了巨大的变数。与此同时,据此地向西南十里以外的另一处战场上,两军厮杀的势均力敌,薛焕与秦琰的配合虽然较为生疏,但还是成功的阻挡住了叛军一连发起的三次强大攻势。
壕沟两侧聚集了上万名民营的民夫,田承嗣觉得有些窝囊,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秦大夫让他领着这些民夫来挖沟,眼看着秦琰大把的赚功劳,心里又如何不又羡又妒呢?
“田将军,这壕沟咱们还挖不挖啊?”
民营里也尽是些不怕死的夯货,田承嗣对这些人也是只有好言好语哄着的份,否则他们就敢给他撂挑子。而此时,他却怒从心头起,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还想着挖什么壕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田承嗣瞪了那民夫一眼。
“眼看着命都要没了,还挖什么挖?都听我号令,见势不妙全部撤退!”
在此之前,秦晋特地曾找到他谈话,他的任务除了挖壕沟以外,还要尽可能的保证把这些人安全的带回来,即便形势迫不得已,也是少死一个是一个。所以,逃跑也是他一早就想好了的,一旦薛焕和秦琰的战线出现缺口,便绝不会恋栈。
不过,田承嗣没想到的是,他“撤退”二字刚出口,就被一众民夫们嘲笑为逃跑,这让他大是难堪。他自问从军十数年,杀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从来没被人嘲笑过怕死。
“老子怕死?老子在北地杀契丹狗的时候,你们还都在家骑门槛呢!哪个不怕死,有种的就跟着老子冲上去支援秦薛两位将军,和叛军厮杀!”
田承嗣本想放几句狠话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民夫吓住,乖乖的等着撤退。可又哪里想得到,民夫们听说可以上去杀敌,顿时像一过烧开了的沸水。
“田将军可不要诓俺们?当初俺们民营也要跟着神武军打仗的,可秦大夫说什么也不同意,要俺们留下来搞甚的基础建设,眼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哪个肯放过呢?”
众人齐声应和,田承嗣见状,也不禁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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