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并不知道庆帝的伤情到底如何，虽然他是太子可也不敢过多关注庆帝，弄不好会让庆帝反感的。
整理了一下衣衫，赵启抬步要往里走。
拐杖触地的“笃笃”声中，赵呈忽然快步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三弟，你要小心些，父皇这段时间心情特别不好，很容易……动怒……”
赵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他说话，跟着王怀南进了寝殿。
眼看着寝殿的大门咣当一声关闭，赵呈悠长地吐出一口气。
赵名凑过来眨巴着一双眼睛问道：“大皇兄，太子皇兄为什么不理你？”
赵呈抬手摸了摸赵名的后脑勺，温和地道：“他没有不理我，你太子皇兄从小就是这么个脾气，能不说话的时候一个字都不愿说。他差不多是我一手带大的，难道还能跟他计较这个？”
赵名连连点头，一转脸，眼睛里却满是嘲讽，这话也不过是拿来自欺欺人罢了！若是太子果真念着和你的同胞之情，怎么也会在态度上有所不同，可是啊，他对你和对别人都是一样的冷淡。
赵谷却在一旁和寿王妃刘氏说起了悄悄话。
赵呈的右脚小时候摔断了，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所以留下了残疾，比左脚短了一小截。
他垂眸注视着自己的右脚，忽然笑了一下，“其实，太子小时候也是非常活泼的，爱说爱笑，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那一年他四岁，你才刚刚出生，因为活泼好动，非要让我带着他去御花园玩。
“我那时候也淘气，把所有的宫女、内侍都打发了，就和他两个人在万寿山那里玩，万寿山原先的规模比现在大得多，假山林立，迷宫相似。
“他猴子似的钻来钻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我可吓坏了，所以急急忙忙去找他，不小心被掉下来的石头砸到了脚……”他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我的腿就是从那时候断了的。
“因为我们是偷偷来的，所以也没人知道他不见了，我受伤了。等他哭着找到我的时候……”
赵名忽然说道：“大皇兄一定非常痛苦吧？太子皇兄小时候怎么这么淘气？您难道没有喊他？他怎么迟迟未能找到您？万寿山再怎么大，也不至于听不见吧？”
赵呈的脸色有一瞬的狰狞，但很快变成了伤感，“他迷路了。四岁的孩子嘛，也吓坏了。我说过，那时候的万寿山比现在大多了，若是走到深处，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是很正常的。
“他吓坏了，看到我受伤，更加不知所措，不过他还是很聪明的，他跑出去叫了内侍过来，把我抬回了母后寝宫，若非如此，只怕我整只右脚都会断掉。他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
“哦——”赵名拍了拍胸口，“原来如此，宫里面一直不让提大皇兄脚受伤的缘故，原来是这样的啊。太子皇兄还真是聪明，若是我遇到这样的情况，恐怕只会哭呢！”
赵呈眉头跳了跳，随即温声道：“那也未必，你也是个聪明孩子。”
赵启进了寝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不禁担心起来，但因为寝殿里所有的帘幕都低垂着，光线非常暗淡，视野有一瞬的模糊，所以便道：“儿臣赵启叩见父皇。”
行了君臣大礼。
内殿传来庆帝低沉的声音：“进来。”
赵启站起身来，重新整理衣冠，从容迈步而入。庆帝的声音中气十足，根本就不是受了伤的模样，或者说即便是受了伤，此刻也已经养好了。
内殿之中光线充足，庆帝坐在书案后，正在翻阅奏折，抬头看见赵启进来，便问：“江南之行，收获如何？”
赵启把自己在江南的所经所见所为都简短说了一遍，道：“父皇是如何遇刺的？”
庆帝摆了摆手，“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但是朕也想好好歇一歇，所以便借着这个由头称病了。你回来的正好，朝政大事暂时交给你处理，朕也好看看这么多年你在东宫到底有无进益。”
“父皇，这不妥，”赵启声音平平，“您既然没什么大碍，就应该继续临朝，否则，很容易引起动荡。”
“哦？”庆帝挑了挑眉，原本还算温和的面孔瞬间变得严厉起来，“你是质疑朕的文治武功？”
“儿臣不敢，”赵启并无一丝慌乱，“儿臣只是据实以告。”
庆帝冷笑道：“这是圣旨！”
赵启抿了抿唇，退后一步，单膝跪倒：“那么，儿臣遵旨。”
庆帝摆了摆手，“你该知道朕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你监国。”
“儿臣明白，”赵启垂下头去，“儿臣一直都明白。”
庆帝看着这个日渐冷漠的儿子，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启儿，不是父皇冷血无情，作为皇帝就不应该有寻常人的那些不必要的情感。接下来的事情，若是你掺杂了太多个人情感，就容易姑息养奸，也是给你将来树敌。”
赵启不吭声。
“罢了，”庆帝摇了摇头，“你下去吧，明日一早过来，朕让王怀南送你去上朝。”
“儿臣告退。”赵启躬身退后，一直退到了门口才转身而去。
赵呈等人见他出来，纷纷围上来询问庆帝的情况，赵启微微蹙眉：“父皇会召见你们的。”并没有稍作停留，便转身去昭阳宫了。
然而庆帝并未召见其余皇子，而是让王怀南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让他们各自散去。
赵名拖长声音叹了口气，“我还真是羡慕太子皇兄呢，父皇身体不适，还单独召见，我们呢，就算是天天进宫都不能让父皇看一眼……我们倒也罢了，只是大皇兄您，怎么也被拒之门外呢？”
赵呈面容仍旧温和，眼神却有些锐利起来，这个五皇弟虽然脸上一派天真，可是今日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句句都是挑拨，他温文地笑了一下，“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自然是与我们不同的。我不过是比你们年长几岁，又能与你们有什么不同？父皇身体不适，我们更不应在此聒噪。”
说罢，扶着拐杖跪下去，向着寝殿方向叩拜，问安，又叮嘱王怀南好生照顾庆帝，这才在寿王妃搀扶下起身，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