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见银杏这么说,哪里还敢多嘴,带着元锦玉便去了那小丫鬟的房间。
杂役院子灰尘多,这小丫鬟住的屋子也格外破旧,让元锦玉都很难想象,丞相府中还有这种建筑。示意银杏推开门,看着屋中的景象也很是幽暗。
房间的摆设非常简单,连张桌子都没有,杂物都堆放在墙角。元锦玉慢慢走了进去,闻着屋中似乎有种怪味儿。
本来就一览无余的屋子,因为多出了几个人,显得格外狭小。元锦玉抬眼,便能看见床上的情景,那上面躺着一个人,被子倒是干净的很,小脸素白,听到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丫鬟虽然已经十五六岁,却长得瘦瘦小小的,这会儿一双眼睛倒是黑亮。她没见过元锦玉,但是看着这么美的样貌,小丫鬟便有些不大确定的叫了一句:“三小姐?”
元锦玉楞一下,没想到她竟然能认出是自己,便笑了笑走到了她的床边问着:“是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鬟虽然瘦小,但是面对元锦玉的时候却并不胆怯,不过因为元锦玉问的突然,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请安。
“奴婢叫璃潇。”璃潇看着元锦玉回答着,不过瞬间就发现这样不符合礼数,马上就低下了头。
“嗯,来府中多长时间了?”屋中也没椅子,元锦玉索性就站着,对璃潇微微笑着。
璃潇如实回答:“快两个月了。”
刚刚带路的婆子也是跟过来的,发现璃潇还在床上躺着,便呵斥道:“见到三小姐为何不请安!最近教你的规矩都白教了么!死丫头,真是该罚!”
璃潇听到这话,挣扎着便要给元锦玉行礼,元锦玉却只是皱了皱眉头,之后伸手摁住了璃潇,安抚性的一笑,随即看向那婆子,厉色道:“本小姐都没有怪罪,轮得到你来教训?”
那婆子冷汗刷的就流了下来,她本来是想讨好三小姐,谁知道却拍到马腿上了啊!
“三小姐赎罪!”这回反倒是那婆子跪在了地上。
璃潇还想说什么,元锦玉却给了她使了一个眼神,告诉她莫要说话,看向那婆子问着:“为何要罚她?”
婆子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元锦玉:“因为……因为这丫头不守规矩……偷拿银钱……”
“我没有!”璃潇喊了一声,挣扎着要坐起来:“钱不是我偷的!”
“你说她偷钱,可有证据?”元锦玉又问了一句,声音已经不自觉冷了几分。
这杂役院子就是这般,欺软怕硬,尤其璃潇还是个刚入府不到两个月的新人,她们不欺负她就怪了。
那婆子战战兢兢的:“三小姐,那段时间,就璃潇接触过那笔银钱……”
元锦玉不由得一笑:“你说她偷钱,还没有证据,如此对她动用的私刑,是不是太不把丞相府的规矩放在眼中了?我母亲便是如此教你们的么?”
婆子心中叫苦不迭,自己到底是惹到了什么样的人啊。
璃潇这会儿看着元锦玉的背影,眼圈不由得慢慢红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三小姐竟然来到她的屋子,还为了她出头。
“请三小姐恕罪……”婆子一直在地上磕头,声音也是颤抖的。
“本小姐限你三日之后找到真正偷钱的人,还璃潇一个清白,并且自己亲自去夫人那里领罚。”元锦玉这么一吩咐,便是表示,她是相信璃潇的了。
上一世璃潇不知道是怎么就被二房的人给搭救了一把,从此对二房忠心耿耿。若她只是个普通的小丫鬟也就罢了,二房的人在发现她在做生意上的天赋时,便将她调到了商号中。
当年的璃潇做生意的强悍,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的。而且二房和三房争家产那几年,她在其中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若是没有她,二房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还处处压了三房一头。奈何二房信不过她,陷害了她之后,直接让她净身出了京城。之后的事情元锦玉便不大清楚了,不过在璃潇离京一年之后,大周又有一个女商人声名鹊起,很多人都说,那人和璃潇的样貌一模一样,想来是璃潇卷土重来了。
而元锦玉最看重她的,便是她那份知恩图报之心。当时二房的给她陷害成了那种样子,璃潇在后来,却丝毫没有报复过。想来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手救了她一把,就算是让她净身出户,也不过就是让她的日子回到了原点而已,她未怨过,更加不会去动手找二房的麻烦。
这样一个有天赋又忠心耿耿的女子,自己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元锦玉还想着的是,之前两个多月自己始终在关心西北战事,都彻底忘了这一茬了,好在这会儿还来得及。
那婆子领了命令,哪里还敢在这里多留,给元锦玉磕了几个头,这才小跑着离开了。
元锦玉看向已经愣住的璃潇,嘴边的笑容越加和煦。怎么办,看着璃潇那清澈的眼睛,她就觉得自己在诱拐小孩子一般。
于是她微微弯下腰:“这回她去查,必定会还你一个清白,你莫要担心。”
璃潇躺在床上,眼圈通红:“三小姐,您为何要帮奴婢?”
“唔……可能是觉得和你有缘吧。”元锦玉笑了笑,将食盒递到了璃潇的手中:“这是我带过来的点心,你吃一点。”
璃潇颤抖着打开食盒,她刚刚便闻到香味儿了,几天没吃过饭的她,身上的伤一点都没有好,现在更是快饿昏过去了,听说可以吃,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银杏给她递过来了一碗水:“慢慢吃,不够的话,小姐会再为你准备的。”
元锦玉看着她吃着糕点,速度极快,那么一盒,不多时候就被消灭掉了半盒。元锦玉拿过放在红叶那里的药,对着璃潇道:“正好红叶身上带着药,你找个同伴帮你擦了吧,待到晚上,我会找人带你去我的院子,以后你便是我的丫鬟了。”
璃潇这回真的是感动哭了,捧着食盒还有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眼泪不断的往下掉。
她是家中爹娘给卖进丞相府中来的,家中孩子太多,实在养活不起,而小的时候,她偷偷的跟着村中的先生学了几年字,爹娘说丞相府招丫鬟,只要识字的,几个兄妹中既然之后她识字,便将她卖了过来。
她被送入丞相府的时候还是冬天,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雪,家中的爹娘赶着牛车,从很远的城外给她送来。
她当时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可是在了京城后,才发现大街上随便一个人的衣服拎出来,都比她要好。她觉得害怕,不过不管她怎么求,不想被买入丞相府,爹娘都不答应。
而且他们两个在拿了卖身的银钱之后,还告诉璃潇,以后她就再也不是那两个人的孩子了。
璃潇当时哭的脸蛋都是皲裂的,那一日的寒风,甚至成为了她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进丞相府本来是要改名字的,但是那负责的人说自己的名字还挺好听,便未改。说来她的名字还是当初爹娘请了夫子帮忙起的,想到爹娘都不要自己了,璃潇又是心中一痛。
而真正的磨难,还在后头。她怎么说也是跟着教书先生读过书识过字的人,知晓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必定要处处小心,哪里想到,这杂役院子中的人,根本就欺负她是个新来的,什么脏活累坏都安排给她,稍微干的慢一点,或者是错了一点,都会遭到一顿打骂。
她还不敢还手,因为若是还手了,被逐出府去,她就只能当乞丐为生了。最让她觉得生气的是,明明自己一点错误都没有犯,那些人却还是翻来覆去的找自己麻烦。
她该明白的,活在最底层的人,因为这辈子爬上去无望,总是会将那种愤恨发泄到比她们地位还低的人身上。
璃潇总是能听到,她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这个说夫人院子中哪个丫鬟打扮的那么妖气,一定是想要勾引相爷,那个说大小姐院子中的丫鬟一个个都趾高气昂的,明明长得那么丑……但是璃潇知道,这些人不过就是嫉妒。
嫉妒夫人院子中的丫鬟有接触到相爷的机会,嫉妒大小姐院子中的丫鬟地位高,穿的戴的都比她们好。
但是这些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杂役院子中的一个粗使丫鬟,爹娘将她卖给了丞相府,她这辈子都是相府的人,逃不出去这个牢笼。
前几日那些人更是变本加厉说她偷钱,任她怎么解释都不相信,最后还将她一阵毒打。春天的天气本就一阵冷一整热,这么一顿打,终于让她没有起来床。
后来院子中的人害怕闹出人命,才给她塞到了这个小屋中休养,不过说是休养,却不给她药,就连饭菜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她的身体怎么会好?
所以躺在床上这几日,她回想了一下进府的这两个月,着实痛恨自己是这样的命运。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就算是这样,她还要苦苦挣扎着。于是她便下定决心,告诉自己,若是有人愿意对她伸出援手,她会一辈子为那个人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