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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跟随慕泽,打了这么多年仗,头一次如此窝火。
他委实还没见过这么卑鄙的主将,若是拿宁帝麾下的臣民威胁就罢了,他竟然拿自己的百姓开刀!
偏偏两国本是同根,这些百姓中,也有他们的亲人,朋友。
三十在战场上,绝对算不上良善,距离彻底攻克慕翎的朝廷,只需要一步,但是这一步,他却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同胞死在袁桂的手上。
沉俊旭曾经对于大周的百姓,还没有这么深刻的爱怜之情,是跟随慕泽后,他才明白,百姓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对于他们有多重要。
所以哪怕不和三十有任何的交流,让沉俊旭来选择,也不能任由袁桂这样残暴下去。
但就这样退兵吗?那他们八个多月的背井离乡,又算是什么?他们的身后,有大周的万里江山,袁桂若是次次都用这样卑鄙的理由来威胁,他们得退让到什么时候?
就在三十和沉俊旭兀自愤怒的时候,又有几个百姓,死于袁桂的屠刀下。
其他的百姓们,都崩溃地跪了下来,朝着城墙下的三十行礼:“求求您,退兵吧!我们还不想死啊!”
如今和袁桂僵持,是没什么好处的,三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除了退兵外,你还有什么条件?”
袁桂得寸进尺:“将你们曾经吞并的城池,都吐出来。”
三十听得额头上青筋冒起,仰头冷冷地看着袁桂,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你不要太得意妄为,就凭这些百姓,想和我谈这样的条件?趁着我现在没心情攻城,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答。”
袁桂刚刚是看清楚了三十和沉俊旭脸上的不忍心的,以为这一招会很奏效,谁知道,三十也会狠心!
他心中咯噔一声,若是三十真的闹一个鱼死网破,靠一个城池的百姓,来获取最终的胜利,那他和慕翎,就功亏一篑了!
于是袁桂面色虽然不善,还是改了口:“翎帝还需要同宁帝谈判。”
“是议和么?”三十淡淡地问。
袁桂不想承认,还是得绷着脸道:“没错。”
三十沉思片刻,挥了挥手,做出了一个退兵的动作:“这城池,便让给你,我们退兵三十里,待知会皇上后,是议和还是死战到底,由皇上做决定。”
说罢,三十调转了马头,率领着军队,像是潮水一般,缓缓退去。
他和沉俊旭都没回头,但是他们能感受到,无数的百姓正在凝视他们的背影。
沉俊旭跟在三十身边,不由问了一句:“咱们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在战场上,很难有对错一说,三十面露犹豫,最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只是若眼睁睁看着袁桂屠城,我这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
沉俊旭也赞同三十的话:“既然退兵,咱们就想想其他的办法。袁桂既然能走这样的偏门左道,咱们也不用和他客气。”
至于和谈什么的,两个人都不准备接受。
当初向天下散播谣言,说宁帝是叛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和谈?现在被他们逼到了绝路,想着谈判了,真是笑话。
三十微微偏头,对沉俊旭笑了笑,显然两个人是想到一起去了。
袁桂在宁军彻底看不到后,才把脸上阴狠的表情,换上笑容,转过身,他还亲自扶起了一个百姓来:“本将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用几个百姓的性命,换取最终的胜利,咱们也不亏了。”
可惜,袁桂这假惺惺的模样,并没有让人相信。
不少百姓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事情,宁帝所过之处,军队皆是安抚百姓,除了在边疆对阵敌国,断粮绝草的时候,从未让百姓上过城墙。
但是袁桂和慕翎做了什么呢?现在说不征兵,然后出尔反尔;后来见百姓离心,就开始说教洗脑,让百姓自愿为他们挡刀。
就算是面对天下人的谴责,他们也可以毫不畏惧地说,这些百姓,可不是我们的士兵啊,他都是主动帮助我们的。
若是胜利,要建立在这种龌龊的心思下,百姓们宁可不要。
刚刚袁桂杀人,眼睛都没眨一下,现在看起来伤亡是小了,但是百姓的心,却寒了。
甚至袁桂还觉得这是一件不亏的事,真让百姓们更加恐惧和痛恨他。
于是面对他的示好,百姓们都呆呆木木的,谁也没有给他一点儿回应。
袁桂干笑一声,示意士兵们将整个城池的百姓控制起来,他还故作聪明地解释着:“这只是给宁军做做样子,等他们放松了警惕,本将就将你们放掉。”
百姓依旧面无表情,被压迫了太久,日子太苦,看他们干瘦的脸,就觉得像是苍老了几岁一样。
整个城池都是死气沉沉的,有士兵趁着控制百姓的机会,还对这些人为所欲为,城中俨然成为了一片炼狱。
他们迫切地想要寻求拯救,可是宁帝已经撤军了,谁能拯救他们?
城池戒严,不准进也不准出,袁桂和慕翎开始焦急地等待宁帝的回应。
其实他们心中也没底,尤其在慕翎的眼中,慕泽还是个冷血无情,连亲哥哥都能抛弃的男人。
日子过得缓慢,慕翎每次都找袁桂商量许久:“这慕泽还没同意和咱们和谈?”
袁桂道:“如今京城的战事,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但和谈是早晚的事,皇上,咱们还是将要和谈的内容,再顺一遍吧。”
慕翎如此着急,也等不到一个结果,只能听从了袁桂的话。
而在一些具体的事项上,他和袁桂又出现了分析,不过他是皇上,当然觉得,袁桂一切都要听自己的。
所以每次袁桂和慕翎谈过,都觉得很憋屈。
等回到丁燕那儿,动辄就对丁燕打骂,发泄后,丁燕一声不吭,他就笑着把丁燕拉进怀中,安抚着。
这种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的做法,已经让丁燕很麻木了。
袁桂偏偏还用腻死人的目光看她,伸手抚摸她的侧脸:“刚刚打疼了你吧?让我看看。”
丁燕淡淡地别开头,但是也没有太大的挣扎,她太了解袁桂了,若是真的挣扎,明日她就下不了床了。
好在今天袁桂没准备再折磨她,甚至没碰她,丁燕听说近来城中有不少姑娘都被士兵给糟蹋了,不知道袁桂是不是在外吃饱了才回来的。
袁桂睡着后,丁燕在他身边,木然地望着床头,半点困意都没有。
他拿城中百姓威胁三十的事情,丁燕也听说了。这样的一个男人,他哪有什么和善之心?
第二日,袁桂出去处理事务,丁燕洗漱用饭后,就在自己的房中,轻轻地擦着她的刀。
她也是会武功的,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就没有再施展过了呢?
是跟随了慕翎开始,还是被袁桂虐待后呢?
有伺候她的丫鬟来收拾房间,见到丁燕擦刀,愣了一下,焦急地问:“夫人,您怎么动起刀来了?多危险呀,若是伤到了您怎么办?”
丁燕抬头看了这丫鬟一眼,样貌平平,性格淡淡,当初就是看中她这一点,才选她来伺候的。
平常自己顾着养伤,也没注意过她,今日丁燕身子还算是舒服,就多说了两句。
又低头,看向手中的刀,丁燕望着这刀的目光,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和善:“这世上,什么都可以伤我,唯独我的刀不会。”
丫鬟听的一愣一愣的,半天她才像是琢磨过来一样,笑着问:“夫人的意思,一定是您武功高强,只有您用刀伤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伤您的份儿,对不对?”
丁燕勾唇笑了笑,不置可否。
小丫鬟却盯着她看了半晌,呆呆地说:“夫人,您笑起来可真好看。说来奴婢都很久没见过您笑了了。”
丁燕停止了擦拭的动作,因为丫鬟的话,陷入了沉思中。
是啊,跟在袁桂身边,她的笑容就越来越少,整个人都活得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她还记得面前这丫鬟刚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袁桂虐待得她满身都是伤,小丫鬟看了直哭。
现在自己好好地,她也为自己高兴吧?
小丫鬟看起来没有什么心计,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嘟唇说:“真希望将军大人能对夫人好些。”
丁燕嘲讽地一笑:“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在袁桂眼中,她就是一个宠物,喜欢就逗弄两下,不喜欢就一脚踹开。
小丫鬟又开始伤心了:“夫人,虽然奴婢没立场说这些话,但是您就没想过离开的将军么?他对您这样不好,为什么还得跟着他呢?”
说着说着,她就哽咽了,羡慕地看向丁燕:“夫人您长得漂亮,又会武功,就算是去行走江湖,也一定是令人敬仰的侠女一枚,跟在将军身边,您的一辈子就毁了啊。”
丁燕怔愣,半天才喃喃:“可是我除了死,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他了。”
小丫鬟抹着眼泪:“您才不会死呢!”
丁燕自嘲地想,她不死,难道让袁桂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