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卖马救民

目录:阀阅汉末| 作者:司空云鹰| 类别:历史军事

    东汉光和二年,六月。连续七日的几场倾盆暴雨,让长江洪水暴涨。因长江河堤常年未修,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水,冲垮了长江下游几处河堤,使得长江沿岸的郡县泛滥成灾。靠在长江边的吴郡丹徒县,丹阳郡的江乘县,石城县,春谷县等几县受灾最严重。因淮水与溧水是长江支流,淮水沿岸的句容县,溧水沿岸的溧阳县,两县一样不能幸免。一时间,整个长江南岸,百姓哀鸿遍野,饿殍丛生。

    也让这几个县内的十万余百姓,一夜之间成了一无所有的流民。他们为了活下去,有的落草为寇,为祸乡亭;有的背景离乡,迁徙他方。虽吴郡北部也有受灾,但南部却不受影响。故而使得吴郡南部几县,成为了流民首选的避难之所。对这些蜂拥而至的流民,吴郡境内的世家大族与豪族地主。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抱着其它目的,纷纷开仓放粮。然后就把这些流民转变成他们的徒附民,或为他们开垦荒地,或成为他们的私兵。流民只要有口吃的,对作为徒附民夜不以为意。然而流民实在是太多,而吴郡世族,豪强数量有限,短时间内,根本就容纳不了这么多的流民。于是又使得流民不断往南迁移。

    半个月过后。会稽郡山阴县直至吴郡吴县的主官道上,此时天气晴朗,夏日刮起的热风,正吹打在官道的行人上。官道上虽有出行远游,头戴高冠,腰佩长剑的士子;也有出走他乡,身穿白衣的商旅贩子;也有裹着头巾,腰插兵器的轻侠;更有黔首黑衣的普通百姓。但是在这条官道上,最多的还是,面带饥色,双目混浊,衣裳褴褛,又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流民。他们正步履艰难的沿着官道向南缓缓而行。

    在由拳县与吴县的交界处,文庄亭。因这里地处官道,又远离乡邑县城,所以官府特意在这里修建了一座亭舍。既给远行的百姓提供歇脚,住宿,也给过往的官吏提供接待。可是如今在这交通隘口,除了这座突出的亭舍外,这片方圆之地,已经被流民所占领。而占领这的流民,全部都是些因走不动而抛下的老弱妇孺,显然他们家中的父兄子弟,为了活命,带着这些老弱妇孺是个连累,于是舍弃了他们而远遁他乡。

    一阵马蹄声从官道的南方响起,三位骑士由远而近,眨眼间就来到了这座亭舍前。三骑的着装打扮没有多大的区别,都是裹着黑色头巾,身穿粗布麻衣袍服,腰佩着环首刀。唯一的区别就是,为首的骑士,在他宽厚而坚挺的后腰上,还插着一把手戟。他是一个身高六尺,年纪却只在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倒插的浓黑剑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大眼,挺拔而俊秀的鼻梁,悬挂在他唇方口正的嘴上,微微翘起的嘴角,映衬着他的国字形脸庞,凸显了他的风神俊润。

    在这少年的身后,左边骑士身高在七尺五,年纪在十八岁左右,看到四周流民的惨状,他除了眉头紧皱一下外,在无任何表情。倒是他旁边年纪在十五岁左右的彪悍骑士,目瞪口呆看着周围的流民,粗犷的脸上,神色复杂,有震惊,有同情。

    三骑在亭舍门前停了下来。少年抬眼看了看着四周的流民,流民人数有两百人之多。年老与体弱的,已经是直直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除了他们的胸口起伏不定外,其他的症状与一个死人无异。年幼的流民,都在十岁以下的年纪,他们虽然躺在地上哭泣,但是其声音已经沙哑,显然哭了许久了。而妇人流民,却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看到少年三人的坐骑,眼睛大发绿光,喉咙也在不断咽口水,已经到了看到什么,就想吃什么的地步。

    见了流民如此惨状,少年深深地叹息了口气。他知道,这些流民已经是离死亡不远了,特别是那些老弱流民,最多撑不过两天时间。如果他没有碰到,也就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既然遇上了,那就没有不救之理。少年下了坐骑,小心翼翼的迈过流民,来到紧闭的亭舍门前,整理了一下因赶路而粘到袍服上的灰尘,然后敲响了亭舍门。

    “不要再敲了,亭舍里早就没有了多余的粮食。你们刚来时,我就把粮食,都送给你们充饥了。前两日,我到乡亭去,想给你们弄点粮食。可是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了。全部给了路过的流民。我作为一亭之长,却不能安抚境内的流民,我无颜面对你们。”亭舍们内传来了一个充满无奈与懊悔的声音。

    少年顿时愣了一下,本来沉重的脸色,难得出现一丝笑容。他从海盐县的乡亭一路走来,在经过海盐县城与由拳县城时,这两县的县官不但不下令开仓放粮。反而,紧闭城门,不让流民进入城中乞讨苟活。特别是由拳县,还出动县兵驱赶流民。让路过的少年见了悲愤异常,可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流民像头野狗一样,活生生的被赶走。也让少年产生了,这世道没几个好官的偏激心里。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小的乡亭里,却碰到了一个好亭长。看来,好官还是有的,不管官职大小,为百姓尽力了就行。少年整理了一下思绪道:“这位亭长误会了,在下是海盐县的高珣,因路过此地。看见如此多的饥民嗷嗷待哺,心中甚是不忍心,想尽点微薄之力。还请亭长开门,把这些饥民问题彻底解决了,毕竟他们留在这,也不是个事。”

    高珣的声音刚落,“嘭”的一声,亭舍门快速打开。一个年在二十以上,头戴竹冠,身穿深黑色袍服,腰佩长剑,腰配着毛笔形状物配饰的青年文士,一脸惊喜的走了出来。可是文士一见到高珣的年纪与打扮,惊喜脸色,渐渐地消失,剩下的只有失望。他本来以为是碰到了一个豪门大族,因为同情流民,想出手相助。

    他一见高珣的着装打扮,就知道这是一个平民。他倒不是想要攀附豪族,也不是看不起平民。如今他需要大量的粮食来救济流民。可作为平民,能够填饱自己的肚子,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来给他。而世家大族不同,他们的粮仓中,甚至连去年的陈粮都有。如今吴郡官府不作为,也只能靠世家大族与豪强地主来救济这些流民了。当然,如果是平民,有好的计策帮他解决眼前问题,他也欢迎。只是眼前这个少年能够做什么?出于礼仪与涵养,文士还是向高珣作揖为礼。高珣也不敢怠慢,也赶紧作揖。毕竟这是祖宗留下来的礼仪。也是一个能体现个人的修养问题,高珣不敢怠慢。

    青年文士道:“我就是这文庄亭的亭长,姓俞名平,字正则。刚才听君有良策解决流民问题?”

    高珣道:“在下高珣,因出门在外,为方便。取字云轩。如今这亭舍四周的流民,正处在生死边缘上,容不得半点耽搁。所以,只能先给流民出钱买点粮食,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俞平皱着眉头,很是无奈的道:“不瞒君说,如果有钱,我也不至于让这些老弱妇孺,饿倒在道路上。可是不管我去本乡亭的大族家,还是县里的豪族家,我一个铜板也不成拿到。粮食到是弄到了几斛,可几天前,就被流民吃完了。也正因为我的无能,弄不到粮食与钱财,不能为这些流民续命,我羞愧见到他们,所以不得不关起门来。”

    高珣见俞平真情流露,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心中很是钦佩。高珣转过身,指着亭外道:“君看我这坐骑如何?”

    “好马!比扬州的那些驽马好的太多了。”俞平见高珣的坐骑,高大又四只矫健。虽然他不懂相马,但是从外形来看,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只是高珣拿他的坐骑说事,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惊喜叫道:“君是要把坐骑卖了,给他们买粮食?”

    “嗯,正有此意。珣一介平民,能拿的出手的,也就这匹跟了我四年之久的坐骑了。”高珣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他的坐骑,这匹马跟了他四年,如今要把它卖掉,他有点不舍,但是如果不卖掉,他又没有钱来买粮食救济这些流民。

    俞平仔细的打量一下高珣,满脸佩服的道:“为救灾民,把自己的爱马卖掉,君的仁义,俞平甚是佩服。刚才听君说,先给流民买粮食,那君应该还有以后之事没有说完,还请君不啬赐教?。”

    “我是这样想的,先给流民买粮,让他们不至于饿死。我这匹马卖掉,能买到的粮食,应该可以维持他们半个月之久。只要给我半月时间,我定能安置好他们。”高珣语气甚是肯定,好像这些流民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只要给他半个月时间就行了。

    俞平很是惊愕的看着高珣,见高珣脸上如此自信,以及他眼里流露出来的诚恳,不像是在说假话,于是躬身,伸出双手抱圆,手指并拢,向高珣行了礼仪。“虽然不知道君要做的是什么,但是君如此为流民着想,让平甚感佩服。还请受我一拜。”

    “当不得君如此大礼,珣只是做点了力所能及的事。长话短说,现在先把马卖了,这四周可有市集。”高珣赶紧回礼,起身后,向俞平问道。

    “离这五里远就有一个乡邑,那里有市集。君初来咋到,不认识路,我叫本亭求盗带君过去。“俞平见高珣确定要卖马,于是也不拖沓,转身就往亭舍内跑去。

    高珣也离开亭门,往亭外走去。还没有等高珣靠近,那个粗犷青年,就埋怨道:“五郎,你怎么能把坐骑卖了呢,这马可是家里长辈,从并州一起带来扬州的。我们高家也就这三匹马值钱了。”

    “呵呵,四兄,何必把钱财看的那么重呢,你难道不觉得用一匹马,就能换回这些流民的救命粮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吗?”高珣笑着看向他的四兄高江。

    “救是该救,可是也要量力而行啊。我高家如今还穷的响叮当呢。”高江有什么说什么,对高珣一点也不客气。

    “这里有两百多人正嗷嗷待哺,如今被我们碰到了,那就不能见死不救。不然我心里不安。“高珣满脸正色的道。

    高江道:”问题是你把马卖了。还怎么去吴县县城,要知道还有好几十里路要赶呢。而且我们的事也不能耽搁啊。”

    “我支持五郎的做法,我高家虽然穷,但也不至于饿死。至于去县城不是还有两匹马吗。五郎随便与我们共一骑不就得了。“大兄高诚向高珣点了点,又转向高江,也是正色道。

    “大兄都这么说了,那我的脚力不就解决了。至于我们的事,也不急于一时,这些流民反倒是最要紧,不能在拖了,不然恐怕要死一大片。”高珣看着那些直接躺在地上的老弱流民,语气很是沉重。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也习惯听你吩咐做事。”高江撇了撇嘴道。

    ”对了,大兄,等会你与这亭的求盗,一起去一下市集帮我把马卖了。我与四兄留在这,也好这流民多做点事情。

    ”好。我知道怎么做。“高诚道。

    不一会儿,俞平带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来到高珣面前。几人相互间打了招呼后。高珣就把马交给了高诚。看着坐骑被牵走,又看了看眼前的流民,高珣只能无奈的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