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刚过八月,北方的天气开始转凉。刚入夜的毋极县城,白日那因为高珣大军一举击溃几万娥贼的大胜,所引起的喧嚣,在簌簌的凉风中,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虽然百姓已经回到了家中,留下空旷的街道。但是,在毋极城北部区域,那个差不多都是士族,豪强聚集的地方,此时却是灯火通明,把笼罩在四周的暗黑驱散了干净。不时从这里传出来丝竹管乐之声,也把这刚经历过战火的城池,增加了一些活力。
不时响起的马蹄声,以及马车碾压街道所发出的声响,也穿透在这片区域。显然,今夜是这些士族,豪强的狂欢之时。一种为了宣泄这段时间来,被黄巾军围困毋极县城,让他们寝食难安的紧张情绪。同时,也是联络彼此之间友谊,或者是相互串联的时候。
中山国相冯瑞在毋极县城的临时府邸。
此时的冯瑞,已经换下了他的官服,穿上一身蓝色袍服,正矗立在他的府门前。虽然冯瑞脸上很是镇定,但是,他的双眼不时的瞟向灯火通明的街道,显然是找着急等人。
一阵马蹄声从街道的尽头传来。冯瑞听到后,立即双眼一亮,面带笑容的转过身。
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冯瑞的眼底中。不过,在冯瑞肩带马车前,那两个下人打着纱灯,以及纱灯上书写的两个大大“梁”字时,脸上顿时就垮了下来,笑容也立即消失不见,人也立即转过身来。
这辆马车,在冯瑞府前的不远处停了下来,一个四十多岁,头戴冠巾,身穿黑色袍服,腰带上还系着黄绥铜印的男子,在下人的扶持下,按着佩剑走下了马车。
此人在看到冯瑞立在府门前时,原本满面红光的他,脸又立即红了几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脚步沉稳的来到冯瑞几步前,深深的躬身为礼道:“下官来迟,让国相在深夜凉风中等候,是下官之过也!还请国相宽恕一二。”
冯瑞心中虽然很是失望,见他久等而来的人,不是他想要的人,但是,他二十多年的宦海生涯,也能让他把心中的不喜隐藏起来,脸上的笑容再一次出现。毕竟这人好歹是毋极县的县丞梁丘。以后的一段时间,这人对他还有很大的用处。
于是,冯瑞的手虚托,和颜悦色道:“梁县丞言重了。本相今日午时才给君发请帖,让君来本相府邸一聚。现在才刚过戌时,君来的不晚,是本相急切了。”
“不!不!是下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给耽搁了,以至于现在才来。”梁丘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冯瑞,把他口中的小事,特意加大了点声音。他这样做,一是为了向冯瑞解析,他为何来迟的原因,另一个就是为了引起冯瑞的注意。
果然,冯瑞仔细的打量了眼梁丘,紧接着漫不经心,又带着点玩笑道:“哦,有什么样的小事,让君做了三个时辰之久?如果君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小心本相今晚让尔喝趴了回去。”
“如果下官能在国相的府上喝趴下,也就说明国相府邸的酒食,让下官欲罢不能。这是下官的福气,平常人还没有这个机会呢。”梁丘见冯瑞半开起了玩笑,心中顿时一阵暗喜,他的话已经引起了冯瑞的注意。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正是他像冯瑞表忠心的时候,于是来到冯瑞身边,低声道:“至于小事嘛,说来也惭愧,让国相见笑了。这段时间来,国相为了守卫毋极县不落入娥贼的手中,也为了让将士们守城不至于饿着肚子,曾经下令在城中征集了许多的粮食。现在娥贼已经大败,那些粮食留在粮仓中也占地方。所以,下官就让心腹之人把五万石粮食全挪开了。”
“挪开?”冯瑞顿时惊愕了一下,道:“还全部?”
“是的,下官没有经过国相的允许,就擅自做主,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国相恕罪。”梁丘见冯瑞的惊愕的神情,因为他这次拍马屁拍了马蹄子上,立即带着惶恐向冯瑞请罪。
“不。君这次做的很好。本相因为军政繁忙,差点忘了这事。君这此是帮了本相很大的忙啊。多谢了!”冯瑞看向梁丘的眼神,顿时赏心悦目了起来。
本来,以他堂堂两千石的中山国相的身份,又有袁氏这个名震天下的士族做靠山,根本就不把绝大部分的人放在眼里。即使是中山王这样皇室宗亲,他也是一样。何况眼前的这个小小的毋极县县丞。
自打他率残兵进入了毋极县城以来,这梁丘就不断的在他面前乱窜,尽量的讨好他。他也知道梁丘的心思,无非就是想攀附他这个高枝。可是,他岂能是这个几百石的小官能攀的起的。于是,冯瑞他在毋极县的这段时间来,根本就把这人放在眼中。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事,这人也算是机敏,把他遗忘了的事,帮他给解决了,而且还是一个最重要,也是最紧急的事。现在梁丘把毋极县衙的粮仓搬空,那岂不是留给高珣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粮库?
白日他在高珣那里没有讨到好,他早就怀恨在心,又加上袁氏要他针对高珣。他正想通过这次宴会,来给高珣下绊子呢,没有想到,这梁丘就帮了他的大忙。如果不是梁丘,等高珣接管了县衙,那他收集起来的粮食,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高珣。
“这是下官该做的,何况,能为相国分忧,也是下官的福分。”梁丘心中也是大喜。冯瑞进入毋极县以来,不管他用尽什么办法来取悦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冯瑞如此和颜悦色的对他。
他也是年过四旬的人了,因为他的身后没有靠山,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三百石的县丞。如果他再不用一些办法,他到最后,也有可能就这样庸庸无为的过一生了。如今,有冯瑞这个国相在眼前,又加上冯瑞身后的袁氏,只要他们提拔他一把,就远比他几十来的努力强许多。
正在他费尽心思讨好冯瑞,而冯瑞又不理他,让他无比沮丧的时候,一个天赐良机就摆在了他的眼前。高珣率军来了毋极县。
他也听过高珣与袁氏的过节,在加上他也正密切关注冯瑞的一举一动,冯瑞今日在城外与高珣见面,以及冯瑞后来回城时,那愤懑的脸色,他也第一时间知道,经过他的分析,一定是冯瑞在高珣哪里没有讨到好。以他对冯瑞这段时间的了解,冯瑞一定会对高珣报复。如果他帮着冯瑞针对高珣,是不是就可以让冯瑞另眼相看?
于是,他立即领着他府上的宾客以及私兵,立即把高珣大军正需要的粮食给转移。至于为了这儿得罪高珣,他也不在意。毕竟两取其轻,高珣与冯瑞,以及袁氏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何况,高珣来毋极县做县令,也会抢去他这个县丞手中许多的权利。这对他来说,也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既然如此,那正好借着机会把高珣给打下去。
同时,既然高珣已经把城外的娥贼给打败了,那冯瑞这个中山国相也在毋极县城呆不了多久,一定会找机会回让的卢奴县去,到那时,这几万石粮食,冯瑞是不可能带走,那这庞大的粮食就是他的了。
“你很好。本相对忠于职守的人,从来不会忘记的。”冯瑞满意的点了点头,见街道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也不再与梁丘多说话,一手向他的府门一指到:“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梁县丞先进去喝点酒,等会本相在进来陪你。”
“不敢。不敢。”梁丘听到冯瑞如此明显的接纳他,立即欣喜的躬身告退,向冯瑞的府门走了进去。
待梁丘进去后,见一驾马车,以及一队人马越来越近,冯瑞立即整了整衣冠,满面笑容的等着这群人的到来。这在纱灯上写着“甄”字的马车主人,正是他今晚在这等候的原因。
马车停下,一个年纪已经过了五旬,身穿名贵锦缎袍服,头戴玉冠的清瘦中老年人,在下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他是毋极甄氏的人,也就是甄氏已故家主甄逸的同父异母弟,甄选。
甄选年轻的时候,也受家族的庇护,被州郡举过孝廉,入朝廷的郎署做了几年的郎官。后从朝廷下放后,做过两县的县丞,后又做过几任县令,后因一直没有得到升迁,就辞官回了毋极县。
这几年因为他在甄家地位超然,又在甄家有很大的声望,在甄逸病逝后,就一直窥觑甄氏家主的位置。特别是甄氏家主的位置此时还把持在张氏这个一介女流手中的时候,他那想得到甄氏家主的心思,就越发的明显。
“甄公。”冯瑞放低姿态,来到甄选的身前。甄氏在中山国,乃至整个冀州,或者大汉,都有名望。虽然此时的甄氏,很久没有出过大官,但是,也不能忽视他们上百年的底蕴。
“老朽老迟,并还让国相亲自出门迎接,实在是让老朽汗颜。”甄选客气道。
“甄公言重了。以甄公的名望,本相出门迎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冯瑞上前扶住甄轩的手臂,目光向府门方向看了一眼,道:“来,甄公,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