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能够振荡空气、刺透心灵的声音往往不一定很响,也并不是一种吵闹。而是磅礴盛大以致空灵无声、深邃广纳可令万籁皆寂的感觉,一种大放乃吸的登极之魄。
此刻,歼-10bm的发动机加力全开,发出韵律十足的轰轰之吼,低频而大响。飞机从进气口将这四周围的空气统统一扫空,吸入体内后,蓄而爆发出千钧之力,让这架15吨重的龙名飞骑化作一道闪电,向前直刺而去。
机场内的人看到的简直不是战斗机,而是一根劲道十足的鸣铤响尾箭,电光一般疾飞以致无影,只听到凄厉的啸叫划破长空。唯独飞机喷口后方长长的尾焰明亮刺眼,烧亮色的火焰在蓝紫色马赫环的装饰下,组成了这枚响尾箭的翎羽。
眨眼间,飞机就加速到了抬前轮速度。
在跑道端一直在仔细观察的中队长汤育坚眼尖眸利,立刻就发现了问题,“不好!”一句脱口而出。
在跑道上,飞机加速到抬前轮速度后,飞行员应该缓缓带杆抬头,然后让机身保持上扬姿势,空气会慢慢托举着飞机逐渐离地。
但是蒙击喝了一整天的酒,对自己的脾气可压不住。只见跑道上的歼-10bm战斗机亦如疯妇烈马,猝然上扬后没有保持抬头姿势,而是继续以一种凶猛的劲头往后翻,眼看就要在气流的冲击下头冲后辄个大跟头。
飞机这时的速度早已超过抬前轮速度,在发动机的冲顶之下忽地向上一纵身,瞬间腾空而起,紧接着两侧机翼发出撕扯破布似的巨响,同时翻出大团大团的白烟。
“完了,飞机失速了!”汤育坚看得满头是汗。脑中只能接受双眼看到的景象,其他什么都思考不了,但心中已经在琢磨准备给蒙击料理后事。
失速就是失力,失去空气的托举之力,失去自己挽救自己的力量。当飞机机翼相对于空气上仰过度时,气体就会从机翼表面分离——也就是抛弃这堆执拗的铁块。被空气抛弃的飞机和钢锭铁块没有任何分别,只能在重力的拉扯下狠狠砸在地上。
蒙击所驾驶的歼-10bm两侧机翼上表面气流已经完全分离,前缘涡破裂形成巨大的分离涡流,将透明静洁的空气统统扯成了乳白色珠沫,化作两团浓雾,把飞机包裹得严严实实。失去气动功能的机翼除了徒增重量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此时不仅是跑道端注视着的汤育坚和洪度叶,政府军防空队停机区的飞行员也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都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现役飞行员,对于这种贴地超常规机动不要说亲身去实践,哪怕是脑子里稍动这个念头,就得立即退役。
随着飞机两翼冒起白色的巨大漩涡,机场四周的围观人群爆出阵阵喝彩喧叫,他们只觉得是精彩过瘾。
不过,汤育坚只看到了主翼失速,没注意鸭式前翼尚未失速。
这对机头上的小翅膀像暴风中的信标,稳稳挺立,牢指风向。常规飞机有两对机翼,一对产生升力的主翼和一对控制姿态的俯仰操纵翼,只要后者尚未失速,飞机就还能控制。
而歼-10bm的特点是采用鸭式布局,俯仰控制翼在主翼前面,自然不受主翼的分离涡影响。蒙击精准地控制着操纵杆,用这一对鸭式前翼牢牢把握着飞机的姿态。
这时,战斗机已经完全后仰折翻到了垂直立起的程度。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同一时刻发动机的嘶吼声变成了凄厉的鸣叫,就好像妖魔现原形后的疯狂怒喊。
这台117sfn型发动机已经透支了全部能力,达到了工作状态的极限。就在这惊天泣鬼的尖利嘶叫声中,歼-10bm型战斗机根本已经成了一枚运载火箭,在跑道上垂直升空。
可是,人们只听到这台发动机的凄鸣,却无法体会其变矢量喷口的癫狂。要知道,发动机竖直顶着机身升空,在失去气动面控制的情况下就好像指尖立铅笔,只有靠不断移动调整指尖才能保证铅笔不倒。现在这架歼-10bm的状况完全一样,发动机变矢量喷口在蒙击和计算机的协调操作下极其快速地往来游移旋转,虽然活动量细微而迅疾以致肉眼观察不到,但精确稳准保证机身不发生任何倾斜。
蒙击与机载计算机串联,歼-10bm战斗机与117sfn发动机配合,这一个拳头般的有力整体在跑道上逐渐垂直加速,刺入深邃无垠的漆黑天穹。
汤育坚在跑道端张着大嘴不知作何是好,直到听见机场四面雷鸣般的人群鼓掌声才缓过神来。
洪度叶也凑了上来说道:“蒙先生可真是……厉害,厉害这个词不对,应该说是无以伦比。在大战时,你们也都这么紧急升空?”
“不,”汤育坚呆呆地晃晃脑袋,“我从没见过这样升空的。”
“嗯。那可能是在刚才,蒙先生已经完全了解了新型战斗机的机载姿态控制计算机和变矢量喷口的能力。”
“不,不仅仅是这样,而是他们相互信任。”汤育坚答道。
“他们?可飞机上只有蒙先生一个人啊?”洪度叶不知道汤育坚所指的是什么。
“战斗机……和驾驶员。”汤育坚回过身来,“就像我以前对你说的那样,你要信任你的战斗机,把你的心交出来,放到战斗机的血脉之中,才能做到人机一体。”
“嗯,说老实话,这句话我始终不能理解。”
“是啊,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穿着飞行服、套着头盔、坐在座舱里、透过层层包裹操纵这个装着我们躯体的铁壳子。但蒙击不同……”
“哦?”
“我听他说过,”汤育坚回答,“飞行的时候,他就好像自己光着身子在空中飘,灵魂之外什么都没有。”
“噗!”听到这里,洪度叶喷地笑出声来。
“唉欸,我可是认真的。”汤育坚皱皱眉,也笑了起来,“他真的是这样说的。”
随着飞机升空,夜空忽然变得静悄悄的。刚才翼撕乱流、引擎狂吼的声音瞬间就无影无踪了,蒙击和战斗机就好像融化在了这静寂的夜空之中。
机场内所有人都在探着脖子往天上寻找,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唯独汤育坚能够在这夜色中捕捉到蒙击战斗机形成的光点,作为战斗机飞行员眼力好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他了解蒙击,也了解这种战斗机,因此大概在什么位置,心里一推想就差不多了:“呵——蒙大哥还真是不好伺候啊。”
“怎么呢?
?”洪度叶有点不明白,他虽然顺着汤育坚注视的方向望去,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没收起落架,马上就回来了。”
“在哪儿呢?”洪度叶还在找。
就在这时,汤育坚上衣兜内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接听,没说话,只是最后道:“好的,我知道了。”然后就挂上电话,对洪度叶说,“准备撤,我们还回停机区等他。”
“怎么回事?”
“刚才是机场塔台转述的,蒙大哥说飞机不行,得动刀子削骨。”
“削骨?这是个比喻还是……”
“谁知道。”
话音未落,汤育坚已经看到蒙击了。
此刻他驾驶的战斗机右坡度倾斜得很厉害,朝着跑道斜插而来。一开始,飞机还是个小点。后来随着距离快速接近而骤然增大,很快就到了近前,整个机身大得如同一只大鹏金翅鸟,到了跑道上空一拧一滑,就好像坐在云上转了半圈,机头一瞬间就对正了跑道。(http://)。
此刻,更令洪度叶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蒙击在空中就把减速伞释放了出来,伞包从尾舱拖出后发出啪吧一声巨响,瞬间张成一朵硕大的伞花,几乎在空中就把飞机给拽停。就在飞机摇摇晃晃的失速临界,蒙击果断地释放伞绳。伞飘开了,机身也瞬间往下一沉,稳稳地蹲在跑道上。然后机身在发动机的推动下逐渐前行,并扭身驶上旁边的岔路进入联络道,准备回停机区。
洪度叶回想起来,刚才蒙击这火箭式直挺挺地腾空和现在空中开伞直敦敦地砸地,跑道也就用了百米左右,离垂直起降也差不了多少了。
汤育坚看到洪度叶的样子,呵呵一笑:“他以前倒经常这样降落,起落架不知道蹲毁了多少。主要是冲绳海战时迫降‘辽宁’号给逼的。”
“用歼-10?蒙先生驾驶过陆基飞机降落航空母舰?”
“唉,他的荒唐事太多了,我回头跟你细说吧。”汤育坚摆摆手来到车旁,“赶紧到停机区等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也是啊,怎么会出问题呢?那架歼-10bm可是我们精挑细选,而且是高配。保形油箱、隐身茧包弹舱、贴附电子干扰舱都配齐了,没得挑啊。”洪度叶拉开副驾驶座车门,等汤育坚先上车,然后自己绕到另一侧上驾驶座。
“是啊。”汤育坚在车里说道,“先过去看看吧,我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塔台说蒙大哥的语气……好像还挺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