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诩退去之后,微尘道人抬头看了一眼几乎斩去半个龙头的纯均法剑,轻轻叹息一声。
这法剑虽利,但动用一次之消耗,实在太大了,即便他以逍遥神仙之姿驾驭,仍是备感吃力。而且与黑玉盘龙这样以一国气运炼制的法器不同,道宗九**剑是纯粹以天地元气凝炼而成,似虚似实,可聚可散,使用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若非如此,难不成还要逍遥神仙每次出门都要带上一柄如此庞大的巨剑?只不过此等法剑虽好,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消耗太大,非逍遥神仙难以动用。
如今在道宗之中,撇开青尘真人这个被掌教死死压制的异数暂且不谈,其余诸位大真人中,掌教真人高高在上,地位难以撼动。原本仅次于掌教真人的无尘真人在与上官仙尘一战坠境后,江河日下。排行第四的溪尘真人则是孑然一身,最不擅长结党造势,且在道宗诸多真人看来,天玑峰主行事荒唐,怎能当得大位?玉尘真人一介女流之辈,在这等男尊女卑的时代,除非盖过男子去,若仅仅是与男子一般,也绝不可能被担负大任的。说来说去,七位峰主只剩下摇光峰主清尘和天权峰主微尘,只是清尘真人万事皆好,但在七峰峰主之中却是排名最末,资历威望不足服众,而且清尘真人又依附秋叶这位道宗“太子”,自然更不能得掌大权,故而在道宗法会,掌教闭关之后,道宗的暂时实际掌权人已经变为天权峰主微尘道人。
这也就是峰主与诸多殿主不同所在了,殿主权利再大,哪怕是盛极一时的镇魔殿主,也不可能执掌一宗权柄。
此次微尘道人亲自前来,自然不可能是独自一人,就在微尘真人身后千里外,玉尘真人肃然而立。
在道宗七大峰主之间,大致可以分为几派,天璇峰主无尘真人和开阳峰主天尘真人是一派,只是这一派已经分离崩析,摇摇欲坠。青尘真人自成一派,也是掌教真人的打压对象。溪尘真人无派,清尘真人与秋叶一派,而微尘真人则是与玉尘真人一派,说得好听些,是不偏不倚的中立派,说得难听些,就是墙头草,骑墙派。
当然,这也能勉强算是形势所迫,当年青尘真人势大,与掌教真人争夺掌教大位,失败后出走道宗,位列第三的无尘真人则后来居上,当时根基浅薄的两人又如何敢掺合到这些根基深厚的师兄争斗之中去?只能是谨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罢了。
说起来,当年两人还真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毕竟道宗每代弟子成百上千,可能走到最后,成为真人、大真人的不过寥寥数十人。
其余的人都去哪儿了?单说正明三十九年这一年时间,萧煜军中道宗弟子死伤就高达百余人。
那葬峰又是为何人所设?
看到微尘与李诩的“论道演法”完毕,玉尘真人凌空虚渡,款款而行,来到微尘身旁。
她轻皱眉头,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微尘轻吐一口浊气,“无妨,只是暂时不能动用纯均剑。”
玉尘默然点头。
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很多话已经不用付诸于口。
对于两人的亲近关系,道宗上下也不是没有过传言,说天权峰主和玉衡峰主内有私情,早有苟合云云。
修道人,再怎么修,也首先是个人。
对此,微尘与玉尘从未反驳,似是默认,又似是不屑一顾,至于真实情况到底如何,恐怕就只有两人自己知晓了。
玉尘真人的相貌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相貌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上上之姿,更因为这么多年执掌一峰大权,自有一番大真人的出尘气和雍容威严气度。
至于微尘真人在相貌上则要稍大些,已有不惑年纪,俗话说男人四十一枝花,男子气度不因年岁而折损,只要有气度支撑,反而年岁越长越显魅力,此刻微尘与玉尘站在一起,还真有些珠联璧合的味道。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空穴难来风,在一众以老者面貌示人的道宗峰主之中,两的人特例独行,难免不让人多想一些。
微尘瞧着李诩的方向,慢斯条理的说道:“李诩打的小算盘,他让西长老隐遁在一旁,若是我孤身前来,就两人联手齐出,让咱们道宗断去一峰,在我斩龙时,魔教西长老孙平已经蠢蠢欲动,不过后来感知到你的存在,李诩这才罢手离去。”
说到这儿,微尘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笑意,“当然李诩也没有想到我竟然能执掌仅次于掌教真人的紫薇、上官仙尘的青萍,名列第三的纯均,这次他在我手上吃了大亏,黑玉盘龙最起码要温养三年功夫才能彻底复原。”
道门两宗,道宗和剑宗,九**剑道宗得七,剑宗得二,其中历代道宗掌教真人执掌为首的紫薇,剑宗宗主执掌次席的青萍,其余各剑并无固定主人。就拿纯均剑来说,天枢峰主青尘,天璇峰主无尘,就曾经先后执掌。
另一边,李诩身旁站着一名矮胖老者,眉毛白发长须一起垂下,几乎看不到眼睛嘴巴,身着一身朱红色长袍,皱眉问道:“玉尘那婆娘怎么也跟着来了。”
李诩神情略显凝重,缓缓说道:“微尘和玉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了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和俗世的夫妻也没什么两样了,自然是同进同退,虽然在咱们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说话间,李诩右手不断轻抚着黑玉盘龙,黑龙依旧,只是在那颗狰狞龙首之下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裂痕,触目惊心。
李诩也在沉思,自从圣教教主失踪之后,圣教五长老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如今自己以一己之力抗衡执掌道宗大半权柄的微尘,实在是太过勉强,若是一个不慎伤到根本,其余四人不说援手,能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莫大仁德。如今是否还有继续劫杀萧煜的必要和可能?
一时间,李诩也是萌生退意。
孙平自从初时开口问过一句话之后,就再不发一言,加上看不清神情,更无从得知他心中所想。
过了良久,李诩沉声道:“再等等,看看完颜德能不能杀掉萧煜。”
此时萧煜与徐林在一条驿道上驻马而立。
驿道南侧尽头是数千铁骑。
在一片森寒重甲之中,簇拥着一位身着蟒袍的男子。
萧煜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对于这几千骑兵自然没多大感触,一手勒住马缰,对被众多甲士簇拥的完颜德笑道:“完颜德,只有这几千铁浮屠就想留住本王?太少了吧。”
完颜德还未说话,这数千甲士已然群情激奋,这位西平郡王不管一年定西北的战功如何显赫,终究现在是孤身一人,怎么就敢如此目中无人?视数千重骑于无物?所有甲士齐齐望向最中间的主子,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冲杀碾压过去,莫说你只是一个郡王,就是大郑皇帝在此又如何?当年后建的铁骑可是踏破了整个中原的!
完颜德没有说话,只是望向另一边。
一袭青衫出现在驿道北侧尽头,手中提着三颗头颅,面容栩栩如生,尚有血珠不断低落。其中一人面容扭曲,似是惊惧到了极点,另外两人则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看到此人,完颜德方才大笑出声:“那再加上一个鬼王呢?够不够。”
萧煜淡然道:“大都督。”
徐林轻诺一声,扔掉身上大氅,露出其下的深黑色玄甲,下马迎上那一袭青衫。
而萧煜则独自面对数千铁浮屠重骑。
完颜德脸色阴沉,寒声道:“既然你自己找死,那也怪不得旁人。”说完猛地一挥手。
数千铁骑如一道洪流,绕过完颜德所在,滚滚而动。
萧煜下马,让它独自逃命去,而他则是立在原地,五指轻轻握住腰间剑柄,嗤笑道:“北蛮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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