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因为西北王“崇道”的原因,在西北五州不乏有道人走动,对此,村民们早已是见怪不怪,而且自从萧煜亲自领了西北道门掌事之后,上行下效,崇道一事在西北几乎就没有一个止境,一般有修为的道人在西北民众的眼中不亚于草原人眼中的上师,若是再仙风道骨一些,就是被认作仙人也不是不能。所以一老一少在走进这个小村子后,受到了村民们即受宠若惊又诚惶诚恐的欢迎和接待。
老道人很平易近人,只说自己带着徒弟游方,借贵地歇歇脚,村里管事的老人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年轻时曾经到外面闯荡过,有几分见识,隐隐感觉出老道人身上有股子势,就像他年轻时见过的那位可以飞天遁地的高人一样,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再去看老道人,脚上没有半点泥垢,脸色红润,白发白须显现出一种淡淡晶莹感觉,这可不就是仙人!
然后这一老一小的道人就在这座小村子中住了下来。老道人没有跟村民借宿,而是自己花了半天功夫,在村子后面的高地上搭了一座小茅屋。
将近暮色时,老道人和小道童站在茅屋前,从这儿刚好可以看到大半个村子,一直跟在老道人身后没有说话的小道童笑问道:“真人感觉如何?”
老道人叹息道:“这已经是方圆百里内最富足的村子了,局势的恶化程度要超乎贫道的意料之外。”
老道人正是以待罪之身发往西北道门处效力的道宗真人明尘,而道童即是王相府右相,又兼任西凉巡抚的西北小王爷萧瑾。两人乔装改扮之后,让随行鹰卫化整为零,悄然进入西凉州境内,萧瑾和明尘在短短十天的时间里走过了数十个村子,这个村子是他们计划中的最后一个。而现在他们对于西凉州的基层情况已经大概有数。
明尘接着说道:“现在百姓们还能勉强过得下去,等到过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揭竿而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到那时,整个西北民乱如潮,即便有大军镇压平乱,西北也要元气大伤。”
萧瑾面无表情道:“西北王不要听我们诉苦,他要的是解决办法。”
明尘叹息道:“西凉州是西北的重中之重,只要西凉州的粮价能稳定下来,那么西北的粮价也都会稳定下来。而且西凉州也不是没有粮食,只不过都集中在官员手中。”
一身道童打扮的萧瑾,脸上显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冷酷,平静道:“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该做事了。”
——
蜀州阴平道上,五千甲士已经深入群山腹地,绕过阴平桥,朝着有鬼门关之称的摩天岭行进。
魏禁的胆子之大,魄力之强,决断之准确,超乎了蜀州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为首的魏禁身披铁甲,头戴头盔,手持一把长刀,他已经可以看到摩天岭的轮廓。
在他身后的五千甲士虽然面带疲劳之色,但更多的却是坚毅。千里奇袭,只在说书人口中出现的事情真实地发生在他们身上,现在,他们就是传奇。
魏禁一抬手,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一个时辰,天黑前,我要到达摩天岭。”
在他身后的清竣校尉领命而去,黄水泉负手站在一块石头上,远远眺望着摩天岭,忽然说道:“在来之前,王爷给了我一道密令。”
如普通兵卒一般坐在地上歇息的魏禁没什么思索,直言道:“若是我有异动,黄先生可先斩后奏?”
黄水泉没有表情的脸上罕见露出几分笑意,摇头道:“魏指挥使太小看王爷了。”
魏禁微微诧异,然后摇头道:“那我就猜不出了,而且既然是密令,黄先生似乎不应该对我说。”
黄水泉平淡道:“无妨的。”
魏禁无声地苦笑一声,无奈道:“愿闻其详。”
一个时辰后,魏禁还是神情略微恍惚,就在不久前,黄水泉告诉他,萧煜竟然有意让他独领一军?这是什么待遇?闽行也不过如此!而闽行做左都督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尉而已。如今,他竟然看到了能与闽行的平起平坐的希望?即便是魏禁颇有城府,也一时间觉得恍如梦境。至于萧煜下给黄水泉的密令,则是更加出乎魏禁的意料之外。
密令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若偷越阴平失利,务必保住魏禁性命。”
一时间,即便有魏迟大仇在前,魏禁也生出几分感激心思。
黄水泉与紫水阳两人其实是一明一暗,紫水阳在明,常伴萧煜身旁,黄水泉在暗,处理一些不太适合摆在桌面上的东西。这次萧煜对于魏禁的擢升打算,就是在魏禁提出了整个偷越阴平计划后才萌发的,也存了惜才的想法,所以他特意将黄水泉放到了魏禁身边。
继续前行,魏禁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语道:“士为知己者死?”
——
剑门关下,西北大军缓缓退去,留下一地狼藉。
白守登上剑门关的城墙,此时城头上满是浑身是血的伤员、已经没有生气的尸体,还有鲜血和分不清主人断臂残肢,宛若一个修罗场。他强忍住心底厌恶,来到城垛口处,朝外面望去。
在剑门关外,西北大军即便是撤退,也看不出半分慌乱,徐徐而退,不留半点破绽。
即便是白守这位一直看不起武人的文人,也不得不在心底暗暗称赞,难怪都言西北铁骑甲大郑,不愧是大郑第一强军。
当他在看城头上的蜀军兵卒时,脸色却是骤然一沉。多年不经战事的蜀军在西北军这个壮汉面前,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除了委屈,还有吓个半死的惶恐,即便是有剑门关这道天下第一险关,也无法让他们获得太多的安全感。
废物!废物!
这已经是白守不知第几次在心底怒骂,这才刚刚第三天!蜀军之弱和西北军之强,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之外,甚至让他也扪心自问,依靠剑门关真的能抵挡萧煜大军一个月吗?
相较于剑门关上的愁云惨淡,萧煜的王帐中,气氛却要轻松许多。
大帐内多为萧煜嫡系,以亲军左都督林寒为首,有暗卫都统曲苍,虎营都统诸葛恭,中都右都督韩雄等人,对于今天的攻城,萧煜暂时没有表态,竟是林寒和负责本次攻城的韩雄起了争执,后者本不敢与“国舅爷”林寒正面硬顶,只是这次林寒这次指责太过严厉,出于自保才不得不正面对上林寒。
林寒很不留情面地斥责韩雄“胆小怕事,不敢用命,以至折损人马甚重,却未能一鼓作气攻下剑门关,实属无能之辈。”
韩雄则是辩解道:“剑门关为天下第一险关,无法摆开攻城器械,只能蚁附攻城,即便是蜀军积弱,但占据了地利之便,根本不可能一鼓而下。”
萧煜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说话,林寒也没有再说更难听的话,不过也没给韩雄好脸,转而对萧煜道:“王爷,末将愿明日领兵攻城!”
若是平时,不管是徐林也好,还是蓝玉也罢,哪怕是闽行,也足以当一个和事佬,可现在徐林留守中都,蓝玉和闽行分领一军在外,剩下的曲苍和诸葛恭虽然是萧煜心腹,但还比不上林寒身份尊贵,而且官职也多有不如,此时竟是插不上话。
萧煜平静道:“虽说剑门关不好打,但是这次的确折损过多,免去韩雄的河内州河内州总兵官一职。”
林寒嘴角勾起一个微小弧度。
韩雄跪下谢恩,心中却没有多大愤慨,反而轻舒了一口气。幸好只是被夺了一个总兵官,还有中都右都督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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