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直隶州边境,战事一触即发。
只等豫州的闽行大军到位,萧煜就会在这个比起往年稍稍暖和些许的冬日里,发起对直隶州的全面攻势。
按照萧瑾的说法,肆虐了几十年的小冰河期从今年开始退去,刚好一代人的时光,就像老一辈人已经开始慢慢步入黄昏,在不久后的将来,会变成最后落日的余晖。
年轻一辈的俊彦们,开始陆续登上“天下”这个舞台。
最近东都朝堂上多了不少新面孔,风向也有所转移。原本不绝于耳的“萧逆”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小了很多,“西北王”的声音骤然大了很多,大多数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观望着,一天比一天恶劣的战局,让这些东都重卿们渐渐没了以前唾骂萧煜时的底气,萧烈一如既往的沉默更是让他们生出许多别样心思。
那位跟随大丞相同样姓萧的年轻君王,南征江南,北伐后建,东进入关,与徐林交战,与陆谦交战,与牧人起交战,双手染血无数,踏着无数尸骨,一路杀到了中原的京畿地带。
而且萧煜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相较于那些已经快要步入暮年的其他诸侯们,萧煜还很年轻,刚刚步入壮年的他,还可以在这个世上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反观其他人,牧人起已经是花甲年纪,陆谦和萧烈也相继步入知天命的岁数,他们这一代人正在逐渐老去,而萧煜则在年轻一代中一骑绝尘。
在如今的年轻一辈中,原本被誉为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秋叶几经起伏,如今虽然恢复了首徒尊位,但是仍旧没有掌握道宗实权。公孙仲谋身为与秋叶地位相当的剑宗首徒,自草原事败之后就一直寂寂无闻。赵青勉强能与萧煜抗衡一二,但在北地战事中也没有什么出彩之处,至于莫风等已经身死之人,就更不用多说。
说到底,萧煜真正敌人们不再是他的同辈人,而是早已叱咤天下多年的老辈人们。那些老辈人们也再也不能用居高临下的俯视目光去看萧煜,他们不得不承认,在当今这个天下,萧煜有资格和任何人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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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府有一眼泉,名叫三水泉,天下闻名。当年大楚曾夫子任齐州知州时,在泉边建泺源堂,并写下齐州二堂记而传世,及至后建入主中原,当时的后建皇帝曾到此处,盛赞此泉为天下第一泉。再到大郑朝,数不清的文人骚客来到此处,赏泉作赋,留有墨宝无数。
今日,作为齐州新主的萧煜来到此处,屏退左右随从,独自一人坐在泉边的亭榭中。
大概是习惯成自然,哪怕是四周无人,萧煜仍旧是坐得十分端正,虽然不失随意,但无半分轻佻之态。此时的萧煜不像是在赏泉,更像是坐于朝堂之上,面南背北。
他望着三股似乎永不停歇的泉水,神游万里。
他想起了许多陈年旧事,也想明白很多以前想不懂的事情,比如说当年的太子谋反案,比如萧烈当年的种种举动到底为何,比如傅尘所求为何。归根结底是因为傅家灭亡,身为傅家所剩唯一男丁的傅尘,既要报仇,还要重新振兴傅家。傅尘以前做的事情,是报仇,现在做的事情,是重振傅家。
以前看不明白,并不是因为萧煜心思不够,而是因为萧煜地位太低,有很多东西看不到,如今他一步步登顶,以前看不到的现在看到了,那么以前想不明白的,现在也就顺理成章地想明白了。
最开始的时候,傅尘只是将萧煜作为一颗棋子,想要用这颗棋子来推动他的布局。按照他的筹谋,萧煜的作用便是夺得草原,从而给予道宗重新入主中原的跳板,只要道宗开启千年大计,天下必将大乱,只有天下大乱,他埋藏已久的伏笔白莲教才能趁乱而起。而这时候的萧煜便没用了,他就可以和林银屏一起去死了,然而令傅尘万万想不到的是,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萧煜非但没有死在草原,反而是趁机入主西北,迈出了他登顶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步。自此以后,萧煜真正入了掌教真人的法眼,也正因如此,道宗决定全力支持萧煜,致使傅尘再无力改变萧煜的轨迹,这个本该死在草原上的年轻人,就像一把势不可挡的飞剑,开始横行于天下之间。
在萧煜崛起的这个过程中,有两个人物是不可以忽略的,一个是秋叶,一个是蓝玉。
若问创立如今西北的元老人物是谁,那么有至关重要四个人,萧煜、林银屏、秋叶、蓝玉。
萧煜不必多说,林银屏是萧煜起家的资本,秋叶是萧煜击败徐林的最大助力,而蓝玉则是萧煜从草原迈向西北的重要转折点。
当时萧煜率领草原军出奇制胜击败了徐林,但是以草原军的疲敝之师是很难攻下中都,也就是这时候,身为天机阁少主的蓝玉毅然发动兵变,献城于萧煜。
最开始,萧煜误以为蓝玉此举是出自傅尘授意,可到了后来,他才知道并不是。直到他与徐振之和南谨仁见面后,他才恍然大悟,蓝玉也有自己的所求,他求的是重新复兴天机阁。蓝玉是傅尘的弟子没错,但同时他也是天机阁的弟子。
傅尘窃取天机阁阁主之位,事败之后弃阁主之位而走,蓝玉没有追随傅尘而去,而是独自一人扛起了天机阁的烂摊子,大概就是从这时候起,蓝玉和傅尘的师徒情分算是彻底了结。
也正是因为蓝玉和傅尘在根本观念上的不合,才会有蓝玉自作主张地夺取中都献城于萧煜,将傅尘关于西北草原的一番谋划全盘打乱。
一名老者在蓝玉的亲自引领下,来到岸边。
守在此处的张百岁不由得多看了那名老者一眼,能让蓝先生亲自引路,身份可是非同一般。因为西北上下都知道,若是他们的王爷能荣登大宝,那么蓝玉肯定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这次蓝玉由地方重返西北中枢,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代表着他已经成为西北的第二号人物。
张百岁轻声道:“请随我来。”
一行三人穿过湖面上的曲折廊道,来到亭榭之外。
未等张百岁出声禀报,亭榭中的萧煜已经开口道:“进来吧。”
张百岁止步,蓝玉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者略微犹豫,然后大步走进亭榭,没有行跪拜大礼,只是拱手作揖道:“参见西北王。”
萧煜指了指旁边的石凳,道:“孙老请坐,瑞玉,你也坐。”
蓝玉坦然入座,老者却是只敢坐了半边凳面。
老者姓孙,名世吾。
孙世吾比起前首辅李严和次辅周景朝,还要高出一个辈分,两朝帝师,受封太傅,身死之后追封太师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尤其是在士林之间,名望极高,是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对于这样的人物,萧煜也不敢太过轻慢。
萧煜开口道:“孙老此前托人传信于本王,说有话要与本王分说,甚至不顾八十高龄仍要亲自前来,那么本王也就从北地赶到齐州,特意来见一见孙老。”
蓝玉接口说道:“孙老德高望重,门生遍布天下,享誉士林数十载,从学问上来说,我们都是您的晚辈,您有话不妨直说。”
已经是白发苍苍的孙世吾又拱拱手,缓缓道:“谢西北王殿下,谢蓝大人,既然两位如此说,那老朽就实话实说了,若有唐突之处,还望两位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