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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如归的脸在门缝里出现的时候,沈纾刚好扶上门,二人目光不期然对上,一道深邃一道局促。
他显然也没有料到开门看到的会是她,愣了半秒后,朝房间里打量了一圈,眉心微蹙,“只有你一个人?歌儿呢?”
沈纾讷讷地松开了手,“小歌……刚才……那个……”
“嗯?”见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顾如归回头看了她一眼,好看的眉头拧紧,“又跑出去了?撄”
她心猛地一“咯噔”,可在他透彻的目光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如归已经有所了然,不悦地阔步往外走,“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沈纾看着他的背影,双拳握了握,“顾大哥,小歌说学习学闷了,去花园透气了。”
说完,她的心中便一阵忐忑偿。
长这么大,她鲜少撒谎,但是这次为了好朋友,她也豁出去了,顾家的家风之严并不逊于沈家,笙歌若是被发现,怕也要挨一顿好罚。
沈教授的教鞭她从八岁开始就没有吃到过了,但是那种疼痛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顾如归闻言,狐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刚才就是从花园上来的,怎么没有看到她?”
阿纾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顿时讷讷地垂下头,“可能你比较忙,没有注意到她也有可能。”
闻言,他的眸色一深,“比较忙?”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语。
六年的时间过去,他的轮廓更加分明,原本出众的五官多了几分凌厉的气势,此刻幽深的瞳孔微微眯着,唇角上扬的弧度有点危险,在沈纾以为自己要暴露的时候,却瞧见他迈动长腿朝自己走来。
周围的气息有些逼仄。
阿纾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可最终还是咬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顾如归汲着脱鞋的脚停留在自己面前。
那一刻,她心底的紧张达到了极致,男人的气息至上而下地笼罩着她,陌生而又危险,她只能不断地把头埋低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顾如归看着面前把头埋得几乎成了鸵鸟的女孩,视线移了移,落到了她的左手上,那里攥着一张中考数学模拟卷,边缘已经被她捏得起了褶皱。
手上的试卷被抽走,阿纾诧异地抬头看向他,“顾大哥……”
试卷上题目做得很整齐,题解大部分都是正确无误,唯独最后一道题三角函数的知识点没有掌握完全,解题思路偏了。
顾如归眉头皱了皱,阔步迈到书桌前坐下,拿起她的水笔在卷子上唰唰画了几下后回头,看着她淡淡开口:“过来。”
他开口的话语很淡,却好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她不自觉地往他的方向走去。
待走近看清他写画的内容,阿纾顿时惊愕地合不拢嘴,“顾大哥,你……”
他瞥了她一眼,继续在纸上写画着,“这里衍生一条辅线os60°等于二分之一……”
卧室里安静异常,除了二人呼吸的声音外,只余他掷地有声的讲题声。
一室浅白的光芒下,男人微微垂着头,已过钢琴十级的倾长手指执着笔一丝不苟地画过她的卷面,画面定格的瞬间,美成了一副画。
阿纾呼吸微窒。
笔尖摩挲纸面的声音顿住,顾如归的嘴角扬起一抹很浅的笑意,偏头询问她,“懂了?”
额?
她呆怔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竟然是在教她解题。
看了她一脸不解的神情,顾如归嘴角的笑容收住,以为她没有听懂,下颌朝旁边的椅子方向抬了抬,“坐下,我给你再讲解一遍。”
阿纾在离他最远的方向坐下,十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坐那么远怎么听?”他长臂一伸,直接把椅子往他的方向一拉。
她没反应过来,被他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拉,身子惯性地朝后仰,顾如归眼疾手快地扯住她的手臂,待她坐稳后又悄然松开,视线重新落回到卷面上,“你先看下解题思路,哪里看不懂的跟我说。”
两人此刻的姿势几乎是紧挨着,气息近得阿纾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强忍着心绪,把心神聚焦在卷面上,蓦地欣喜地睁大眼睛,“原来这么解就行了?”
“嗯,你之前解题方法绕了。”
阿纾兴奋地拿起笔,照着他的解题思路演习了一遍,困扰她很久的难题顿时迎刃而解。想到什么般,她翻起前几张卷子,找到类似题目,按他的方法全部推演了一遍,竟然全然解开了。
“顾大哥,你好厉害!”她由衷地赞叹着。
顾如归一怔,偏头看向身侧垂头解题的少女,齐耳的短发,面容白皙,鼻翼小巧立挺,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愉悦地扑闪着,简单而又容易满足。
一阵风拂过,一根蒲公英的毛从洞开的窗口飘了进来,悠悠荡荡的,最后粘附在她乌黑的头发上,他抿了抿唇,抬起手指将那条细微的白绒取了下来,触及阿纾头发的时候,竟然发现短短的发丝竟然异常的柔软,手下不自觉地多停留了几秒。
阿纾察觉到异常,停下笔困惑地看向他,“顾大哥,怎么了?”
顾如归指尖颤了颤,迅速地把蒲公英的白毛取下,“没事,沾了点东西,你继续做题,我在这里等歌儿回来。”
说罢,他施施然起身,走到笙歌的书架前浏览了一圈,从里面抽了一本书出来,然后拉离椅子,坐在一处打扰不到她的角落,兀自翻看起来。
阿纾收回目光,摸了摸发烫的耳根子,盯着卷子,视线再也集中不起来。
好一会儿的时间后,她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正安静看书的顾如归,指尖朝放置在一旁的书包悄悄移去,现在才三点半,小歌要五点才能回来,若是让他这么等下去,肯定得露馅!
手指刚碰到手机,就感觉身侧有些异样,阿纾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她动作,手指蓦地触电般地把手机放回去,干笑着:“我看一下时间。”
顾如归淡淡地收回目光,视线重新凝结在他手里的书本上。
阿纾闷闷地把书包推回原处,心里不免长叹一声,这种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真的是无法形容!
通风报信这条路子行不通了,惟愿今天笙歌能良心发现,提前回来,否则、否则……只能自求多福了!
等待的时间是磨人,尤其是对彼此的阿纾来说,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她极力想忽略身后的顾如归,做自己的卷子,奈何身后之人的气场过于强大,虽然只是堪堪往那里一坐,甚至不出片语,但是依旧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甚至他的沉默更让阿纾感到无比的煎熬,就好像谎言的那层纸将破未破的那种感觉,格外地战战兢兢。
当指针指到下午四点半的时候,老天好像听到了她的祈愿一般,门外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顾如归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关门,所以此刻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如归分明也听到了,他瞳眸一深,然后缓缓地合上书本。
下一瞬,属于笙歌的雀跃声音响起,“阿纾,你怎么不关门?你知道吗,我刚才和微微……”
当她看清屋子里除了阿纾还有在椅子上缓缓起身的顾如归时,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她惊愕地看了眼自己哥哥后,用目光与阿纾进行交流。
阿纾摇了摇头,表示她爱莫能助。
顾如归把手上的书本抛到椅子上,视线直直地落到笙歌脸上,开口的声音夹着薄怒的沉,“顾笙歌,我想你很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两个小时去了哪里?”
阿纾见着这么一副场景,默默把卷子收进书包,看向二人,“那个小歌,顾大哥,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果断开溜。
不是她不讲义气,而是真相太明显了,刚才顾如归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他是早已知道自己撒谎的事情,但却故意地在房间里坐了这么久,大概就是为了能当面逮到笙歌。
而此时,她待在里面也是无用又尴尬,还不如离去。
刚这么想着,脑中却不经意出现刚才顾如归垂头认真教她解题的模样,认真而又迷人。
想什么呢!阿纾晃了晃脑袋,迅速地离去。
这厢,笙歌看着顾如归,大刺刺地往床上一坐,不以为然地开口:“我出去玩了,你告诉妈妈啊,了不得就是挨一顿训,又不是没有过。”
顾如归眸色一深,冷声道:“我会吩咐阿良,下次不准带你出去。”
阿良是笙歌的专用司机,从来不敢违背她的意思,正是因为有他的帮助,她每次偷溜出去才能完全有惊无险地避开父母。
只是……
笙歌倏地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是阿良送我出去的?”
“你以为没有我的允许,阿良敢违背爸妈的意思,随便带你出去?”
真相昭然若现,她扭过头不说话。
顾如归盯着她良久,终究目光还是软了下来,从小到大,他这个妹妹的性子都倔得很,想要她服软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歌儿,关于中午的事情,哥想跟你谈谈。”
笙歌一想着中午他凶她的样子,心里就来火,“哼!我就是故意带着米修吓你那位若琳小姐的,我就是不喜欢她,怎么样?”
“如果没人授意,米修不会主动攻击人。”顾如归拧了拧眉,米修虽是藏獒犬不错,但是性格温顺得很,平时并不会扑人,所以当若琳被米修吓到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把罪责怪到笙歌身上。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若琳小姐身上今天喷了什么香水?l‘citane新推出的薰衣草淡香水,你知道妈妈最讨厌薰衣草味了,米修是妈妈养大的,自然也讨厌那个味道。顾如归,请你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好不好?”
关于母亲的忌讳,他还是知道的,脸色蓦地一沉,“抱歉,中午若琳只是来还书的,以后不会了,今天你偷溜出去的事情我不会跟妈讲,听说妈给你报名高考,接下来的几个月除了去学校你就留在家里复习,哪里都不准去。”
他顿了顿,又道:“不要再想从阿良那里打主意,他不敢再擅自带你出去了。”
顾如归转身打算离开,却听见背后笙歌怪异的腔调传来,“顾如归,《安徒生童话》好看吗?”
他回身看向她。
只见笙歌已经拿起他刚才丢在椅子上的书本,翻查着阅读痕迹,“你刚才跟阿纾在单独待了两个小时?”
“嗯?”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两个小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你连一篇丑小鸭都没有看完,有点奇怪!”
气氛凝结了片刻。
“以后看点有营养的书!”顾如归的眉心蹙了蹙,阔步走出她的房间。
手上有些异样的感觉,他垂头看去,只见小指侧有一抹黑色的印记,想来应该是刚才做题的时候,沾到了笔的墨水。
他清洗完下楼,却发现前庭处,背着书包的沈纾静静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人。
脚步滞了半秒后,他朝她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顾叔没有安排人送你回去吗?”
头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阿纾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对上顾如归征询的目光。
顾如归很高,十四岁的阿纾才够及他的肩膀,她窘迫地垂下头,“顾大哥,我在等你。”
“等我?”
“嗯。”阿纾垂着头,脚尖在地上不自在地点着,“刚才你教我解题,我都没说声谢谢……”
“不客气。”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如归打断,他看着她蹙了蹙眉,“天色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阿纾的嘴巴张了张,最终变成了,“谢谢顾大哥。”
顾如归有事情要忙,并没有陪她等司机。
她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后,司机才把车开到她面前。
司机她认识,是笙歌的专属司机阿良。
她拉开车门上车,阿良拿着一个盒子递给她,抱歉地解释道:“沈小姐,少爷让我去取这个,所以才让您等了这么久。”
阿纾接过盒子,奇怪道:“给我的?”
“少爷说这个他也没用,就送给沈小姐了。”
她打开盒子,一只做工精致的笔安静地躺在里面,一看就价格不菲,她合上盖子,把盒子推还给阿良,“请你把笔还给顾大哥并替我谢谢他。我自己有笔,不需要这个。”
“这……那好吧!”阿良有些为难,可是看着她坚决的神色,也只能把笔收了回去。
阿纾开了窗,烈烈的风扑打在她的脸上,消散了一些积压在耳根处的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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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大
阿纾早上刚经历了一场中考模拟测试,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夏天快到了,前几天沈太太嫌弃她没有两条像样的裙子,说是要带她去逛街买衣服,然而今天她临时要来青大参加一场教研会,为了节省时间,只能让她下课后来青大等她。
她正好很久没逛过青大,于是欢快地应下了。
青大有条梧桐校道非常闻名,幽深僻静,翠叶覆顶,旁边还辟出一块草坪,听说晚上的时候那里是情侣的聚集地,由于沈太太指定的地方从这里穿过去最近,所以阿纾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迈进了校道。
大概此刻是中午的缘故,梧桐校道给她的感觉除了有些幽长外,并没有任何不同。
她脚步欢快地行走着,将到校道腹地的时候,却听见有争执声从旁边的传来,听起来像是情侣在吵架。
偷听别人的*本就是很不地道的行为,向来为阿纾所不耻,可此时却鬼使神差般朝声音处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