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早朝,太子称病,端王暗笑,这是躲羞呢!他原打算让御史参太子夫妻俩,一个德行不修,另一个行为无度。最后被幕僚阻止了,道这种事根本没法拿到台面上来,暗地里做文章才是最好的,世人皆会物伤其类。
太子的确是在躲羞,不过原因却不是端王所想那样,他是被泰平公主揍了。昨儿参加完荣王婚礼,他带着妻儿提早离开回宫。回到东宫就被太子妃闹了一通,太子妃怨太子行为无状,太子怪太子妃言行不当,不欢而散。
太子便坐在书房喝闷酒,皇帝对他越来越失望,太子并非一无所觉,正郁闷着,书房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太子还想是谁这么大胆,就见他姐阴沉着一张脸立在那儿,手里还拎着一根马鞭。
瞬间,太子腿就软了,豆大的汗水直往下掉,“这么晚了,阿姐怎的来了?”声音都有点儿发抖。
泰平公主摆了摆手,门口的宫人赶紧合上门低着头溜了。这可是东宫的宫人,可见泰平公主在东宫的地位。
太子也不觉自己被冒犯被背叛,他只恨自己怎么没去睡了,他姐总不好把他从被窝里拖出来。
犹豫了下,太子从书案后迎出来,干笑,“阿姐有事找我?”视线若有似无的扫着泰平公主手上的马鞭。
泰平公主冷冷的盯着他不说话。
太子的面颊不可自抑的抽了抽,上面的肥肉也跟着颤了颤。
泰平公主心底冒出一股厌恶来,这哪像个当朝太子,明明让他练习骑射控制饮食,可他就是不听,把自己弄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力不足,形象还如此不堪,能怪人家被端王拢过去吗?端王是个草包,可起码人金玉其外。
越想,泰平公主心底那股邪火烧得越旺,二话不说,扬起马鞭就抽。
太子早提防着她,一看她眼神变了,不等她抬手就往后躲,奈何他身宽体胖,行动迟缓,哪里躲得了,胳膊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太子嗷一声惨叫,也不敢停下,抱头乱窜。可他对上的是暴怒中的泰平公主,遂只有被逼到墙角抽的份,恨不得挖一条缝出来躲进去。
瞧他那没出息的模样,泰平公主抽死他一了百了的心都有了,可他们兄妹四个,大哥早亡,三妹就是个活死人,泰平公主的手就再也举不起来。
太子继续求饶着,好一会儿才觉没有鞭子落在身上,才敢从胳膊间偷眼看泰平公主,见她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沉重,显然还在盛怒中。
“阿姐别气坏了身子,你要不高兴,再打我两下就是。”太子一脸苦相。
泰平公主定定看了他两眼,要是再没良心一点,她就真敢狠下心。泰平公主将马鞭一扔,拉了把椅子坐下。
太子小心翼翼的松开抱着头的胳膊。
“你知道我为何打你?”
太子抖了抖,“我不该那么看伍氏,”又急急解释,“可我真无他意,我就是,就是想起了贾氏。”
泰平公主觉得糟心透了,“你的本意谁知道,外人只相信他们看到的,他们看到就是你盯着臣子的妻室发呆,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
太子嘴唇动了动。
“他们会觉得你好色,饥不择食。姜五进士出身,他们还会觉你不敬读书人。他还是勋贵子弟,勋贵好脸面,你让姜氏如何想。”
太子被说的低了头。
泰平公主匪夷所思,“你想起了贾氏,贾氏活生生的人住在东宫,你既然还念着她的好,怎么不照看一二,就是我住在宫外都知道她过得不好”
“她过得不好!?”太子的惊讶毫不作假。
泰平公主盯着看了他两秒,恨铁不成钢,“你媳妇什么德行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太子张了张嘴,喃喃,“她和我说很好的。”
泰平公主指了指太子,真想掐死他干净,“她的话你也行,你是猪吗!”
太子涨红了脸。
太子糊涂成这样,再摊上了一个更不着调的太子妃,得亏得端王和荣王也好不到哪儿去,否则东宫早换人住了,可再由着他们这么作下去,保不准也得换人。
泰平公主阴森森道,“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废太子有下场,你想让我长长见识吗?”
太子的脸唰的就白了,惊恐的看着泰平公主。
泰平公主语速很慢,可没说出一个字都让太子心跳加速,“这江山底下埋着外祖,两位舅舅和大哥的尸骨,还沾满了三妹的眼泪,我半生心血,我决不允许他落入外人手里。若是你再荒唐,别怪我心狠。”
明明泰平公主神色如常,可太子却觉得她的模样甚是可怕,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阿杞的婚事你想过吗?”
“想来父皇会替他安排。”儿子打小就跟着他皇祖父,哪里需要他插手,更何况太子有自知之明,皇帝找的肯定比他自己找的好。
泰平公主瞪他一眼,“他是你儿子,父皇怎么安排是他的事,不代表你这个做父亲可以甩手不管。”
太子缩了缩脖子,嗫嚅,“阿姐可有中意的人选?”太子信条,听父皇和阿姐的错不了。
“淑阳那女儿看着倒是不错。”家世够好,看着温温和和,关键时候够果断,行事也有章法。她受过了太子妃这个不着调的。
太子想起了那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其实了解并不多,不过还是附和,“阿姐看着好的肯定是个好的。”
泰平公主白他一眼,恼他抓不住重点,“她的家世摆在那,要是成了,就能为东宫添一大助力。父皇应不应还没准,再说年纪还小着呢,我与你说一声,省得你胡乱答应别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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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下了朝,便有太监禀,琅琊长公主在青芙殿祭拜元后。皇帝一怔之后,笑着摇了摇头。
元后没有做过一日皇后,这青芙殿是仿着当年旧居而建,供他缅怀故人,同时也向世人昭示他不忘故人,加重太子身份。
琅琊此举为何,皇帝心知肚明,然不可否认有用。
琅琊长公主出了青芙殿,又入大正殿。
皇帝在窗口的暖炕上摆了暖锅与酒。
皇帝见了妹妹道,“外头风急雪大,阿妹上来暖暖身子。”
琅琊长公主亦不推辞,除了鞋,跪坐于炕上
,亲自为皇帝斟了酒。
望着潺潺而下的褐色酒液,皇帝面露追忆之色,“阿莲最喜欢在冬日吃锅子。”
不妨皇帝率先开口,琅琊长公主手微微一动,差点将酒撒到外面,定了定神后,琅琊长公主道,“第一回遇上阿嫂,她便请我们吃锅子。我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好吃的东西。”
皇帝失笑,“那是你饿得狠了。”末了又有点心酸,萧家虽不是权贵之家,但他祖父也是一方父母官。作为嫡长子的他,可以说是锦衣玉食长大,可这一切在他七岁时戛然而止。
那一年,风流倜傥的萧父中了进士,机缘巧合之下,被尚书家寡居的年轻姑奶奶相中了。
萧母在生琅琊长公主时,恰到好处的血崩而亡,原配的三个孩子被送到乡下庄子守孝。一年之后,尚书千金改嫁,第二年生了一对龙凤胎,三兄妹就好像从都没存在过,出了母孝也没人来接。而萧母的娘家对此也不闻不问,回报是他外祖小小的升了一级。
庄子里的老奴见小主子不受重视,变着法的苛刻虐待。也就一个住在附近的族叔怜悯,他不敢和主家明着作对,偷偷给点吃的喝的。
后来庄子里的奴才得了新女主人的指示,放火想烧死他们,皇帝带着弟妹跑了。
那一年皇帝十岁,武成王六岁,琅琊长公主三岁。弟妹记事起就缺衣少食,风餐露宿,如今想想,命运是如此可爱!他们兄妹三人已在万人之上,而那些欺他们负他们的人下场凄凉。
琅琊长公主反驳,“就是现在我都觉得锅子味美,尤其是兔肉锅。”说着夹了一块兔腿肉放在皇帝面前的小碟中,“说来,要不是因为那只兔子,我们也遇不上阿嫂。那天,阿嫂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我都吓坏了。”
“你哪只吓坏了,你都吓哭了。”皇帝毫不留情的揭妹妹的短,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天的光景。
那是一个让人冷到骨子里的冬天,他们兄妹三人怕被当做两脚羊下锅,躲到了五莲山的一个山洞里,这里有土匪,那些穷凶极恶的流民也不敢胡来。可大冬天,这几年年景也不好,山上哪有吃的。
兄妹三人只能挖点草根树皮硬撑着,不过几日,年幼的弟妹已经虚弱的走不动路,只靠着他一个人在外面寻食。
连续两天一无所获,皇帝都觉得他们兄妹三的大限到了,这时候山坡上滚下来一只一箭穿胸的兔子。
眼睛都亮了的皇帝好不容易忍住抢了兔子就跑的冲动抬头,便见山坡上一红衣张扬的少女。
皇帝当机立断,冲着她十分熟练的开始哭诉兄妹三人的遭遇来,娘死爹续弦,后娘蛇蝎心肠容不下他们几个,要把他们卖了,他只能带着弟弟妹妹逃出来。
一个半大少年要在这乱世里养活一双年幼的弟妹,再多的傲骨在生活面前也折了。
不想原莲并不轻信,随着皇帝去了三人暂居的山洞,见到了饿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的两个小兄妹,这才信了。当下架起锅子扔了些干菜菌菇煮了一锅热汤还放了几张饼进去。
“他们那么一群人进来,我能不怕啊,那会儿世道乱成那样!”琅琊长公主为自己解释,又道,“像阿嫂这样的好人毕竟万中无一。”
“是啊,阿莲向来心善。”否则也不会把明显是拖累的三人带上山。
静默了一瞬,皇帝才开口,“朕明白你的意思。”
琅琊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瞒不过皇兄,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太子本性吗?他不坏!”
“就是糊涂!”皇帝淡淡接口。
琅琊长公主觑一眼皇帝的脸色,慢慢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若他身边都是良师益友,就是想犯糊涂也不容易。”
这几年太子依旧没长进,皇帝的失望日益加深,看得他们这些人发慌,若是端王真的比太子好上许多,他们也就认了,可端王与太子也就是五十步别笑百步。
是以在琅琊长公主看来,无论是从利益还是情感上考虑,她更想太子上位。
“朕给他选的先生和属官难道不是好的。”
“人心易变,当时看着好,现在再看怕是未必。臣妹和皇兄说个家丑,小语那奶娘当年我费了多少心思寻来的,可哪想到她会偷小语的小玩意儿,打量着小孩子丢三落四,就是少一两件我们也查不出。皇兄不妨也查一查,有没有那调皮的带坏了太子。”这种话也就是琅琊长公主可以开口。
为人父母,总是不愿意把孩子想的太过不堪,琅琊长公主给皇帝寻了借口。到时候再去一查,水至清则无鱼,东宫那么大的班底,能没一两棵老鼠屎,不管大小,挑出来,就是太子糊涂的遮羞布。
至于太子妃,不必她刻意去提,她一个做姑母撺掇着弄死侄媳妇,多坏形象。只要皇帝去查了,还怕没有太子妃的把柄,到时候她和泰平公主推波助澜一番,水到渠成。
辛辛苦苦把太子拱上去了,然后让太子妃骑在她头上拉屎拉尿,琅琊长公主没这么善良。
又坐了会,琅琊长公主告退,只宫门口遇上泰平公主。
姑侄二人交换了一个神色,略略说了几句闲话便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