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两个女儿,胡氏喜笑颜开,母女三个亲亲热热说着话,大多都是二姑娘在说,说到姐妹们相聚,不由的想起了自己挨训。二姑娘抱着胡氏的胳膊撅着嘴告状,“我和五妹开个玩笑,大姐就凶我,阿娘你说到底我是她亲妹妹还是五妹才是她亲妹妹啊。”
大姑娘气极反笑,“当年你种痘时,我是怎么安慰你的,你自己就是爱漂亮的,却拿这些个留疤去吓五妹,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嘛!”
十根手指头都有长短,何况是人心,胡氏历来最疼二女儿,还指望着二女儿出人头地让她扬眉吐气,只有更偏爱的,遂不满的看着大姑娘,“那你是怎么当姐姐的,为个外人说自己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妹妹,这是什么道理。娘不在你们身边,长姐如母,你更该护着她些!”
大姑娘气得眼都红了,“若护着她就是惯着她,我是办不到的,阿娘再惯下去,她得成什么样了。年岁小只当她率直可爱,再大一点就是不知分寸。”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亲妹妹的,多大点事儿啊,上纲上线的,你啊,就是被你祖母养的酸腐了。姑娘家家,整天动不动就是说教可不成,男人可不愿意被管着,男人啊喜欢那些……”
胡氏话还没讲完,大姑娘嚯地就站起来,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怒,抖着声音道,“阿娘说什么胡话,这话是您该说的。”
胡氏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只当她害羞,“咱们亲母女有什么不能说,我可都是为了你们好,你听娘,日后改改脾气。”
“我觉得我这样挺好!”大姑娘沉下脸,难得回刺了一句。
胡氏有些下不来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二姑娘见气氛不对,满脸懊恼,她告状并不是想胡氏替她教训大姑娘,不过就是撒撒娇让阿娘心疼心疼,哄哄她,怎么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讨饶似的拉了拉胡氏的手,“都是我的错,阿娘,大姐,你们别生气了,我说着玩呢!”
胡氏最见不得二女儿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叹了一口气,“算阿娘说错话了行了吧,”瞧大女儿还绷着脸,道,“亲母女还有隔夜仇不是。”
大姑娘见胡氏这模样,没来由想起了四姑娘,对着她们,满腔慈母心肠,可对四姑娘,只有厌恶和憎恨!四妹难道不是她亲生骨肉,母亲怎么能做到不闻不问,就是四妹要种痘这样的大事都不问一句。当年小弟弟的死,关四妹什么事。若当年她出生时也害的母亲失去一个儿子,母亲是不是也会像对四妹那样对她。
大姑娘知道自己这样想大逆不道甚至是无理取闹,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二姑娘见大姑娘脸色来回变幻,心中发怯,“大姐?”
“我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我先走了。”她不想待在这,见到胡氏她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胡氏目瞪口呆的看着行了礼转身就走的大姑娘,不敢置信,“她这是甩脸子给我看。”
二姑娘一时之间也反应不过来,还有点心虚,“阿娘不要多想,大姐是真的有事。”
“你别帮她说话,我又不傻。她是这府里的嫡长孙女,有她祖母撑腰,眼里哪有我这个被关在佛堂的亲娘。”胡氏抹起眼泪来,越说越伤心。这个女儿是白生了,彻彻底底被俞氏收拢过去。
二姑娘着急发慌的解释,“哪能啊,大姐最是孝顺不过,但凡有好东西,大姐哪回不给您送一份来。”
胡氏稍稍好过了些,可心里头还是闷闷的,大丫头到底不如二丫头贴心。胡氏摩挲着二姑娘的脸,“你大姐是孝顺的,可她有什么话都不肯和我这个当娘的说,娘这心里难受。”
闻言,二姑娘倒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静默了一瞬,胡氏突然把人都打发出去,二姑娘不明所以。
“今儿你生辰,大公子可有给你送贺礼?”胡氏满怀希望。
二姑娘的脸先是一红,既而发白。
胡氏哪里还不明白,若有所失,“往年不都送的,去年她还托东宫九姑娘给你捎来了。”
二姑娘咬了咬唇,赌气道,“那是小时候的交情,眼下大了自然生分了。阿娘以后别再提这些,叫人听了去,我怎么做人。”
胡氏听出她话里怨气,好笑,小孩子可不就是越闹越好,安慰,“他正在母孝,到底也不方便,你有空多给九姑娘写信送点小礼物,让她转交下。”
二姑娘扭过脸去,耳朵都红了,“我才不要,传出去被人笑死。”
“瞎说,怎么会传出去。”胡氏道,猛地她想起一茬事,“年头,姜瑶光生辰,大公子送了没?”
二姑娘扯了扯帕子,“好像是一份古琴谱。”她特意打听过。
胡氏歪了脸,可见女儿闷闷还得劝,“看在长公主份上,他也不好不作为。”语调一转,“不过你也得上心了,可别让她截了胡,这表兄表妹一家亲。”
“五妹多大点儿,阿娘想什么呢!”
胡氏恨铁不成钢的戳她额头,“她是小,可她外祖母,她娘还小嘛?你可得抓紧了。”
二姑娘听得心烦意乱,“抓什么抓,我能做什么主。好好的我生日,阿娘尽说这些不高兴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成了吧!人不大,脾气倒不小。”胡氏嗔怪的一点她的脑袋。
大姑娘离开佛堂时心情不好,俞氏自然得了信,招了伺候大姑娘的丫鬟一问,俞氏冷笑,“天下哪有当娘的会和女儿说这些话,简直不知羞。”还有脸怪她一直不放她出来,放她出来丢人吗?
再派人一打听,胡氏谴走下人单独留了二姑娘说体己话。俞氏转了转手上的玉镯,这胡氏是越来越不着调,可别影响了孙女。
“庵堂修好了吗?”俞氏问孙妈妈,她在自己一山庄里修了一座小佛堂,专门为胡氏准备。
孙妈妈道,“差不多就这两天了。”
俞氏道,“你去催下,早点把人送走也省得我担心。”
“这就派人去看看。”孙妈妈道,“两位姑娘那……”
俞氏阖了合眼,“我给过她机会的,可你看她这几年下来可有悔改的迹象,再听听她说的话,留在家里就是个祸害。”
这么个人,提及和离就要死要活,儿子又下不了狠心。她倒是不在乎胡氏的死活,可她得顾及孙女们。有时候都想悄无声息处理了她,
,可临动手又犹豫不决,万一叫孙女们知道,如何是好,到底是亲母女呢。如金老夫人这般不靠谱,齐国公和镇国公不是也只会把她送到庄上好吃好喝的供着。两相对比,胡氏就更罪不至死了。
想起金老夫人,俞氏便想起刚走不久的姜春花,道,“盯仔细点,别叫他们生是非。”
孙妈妈点头应是。
却说姜春花那,被带到姜老太爷和金老夫人跟前,见到二人就是哭哭啼啼。二人见到故人也颇为动情。
“春花妹子来了,可得好好住上一阵。”姜老太爷热情留客。
金老夫人也觉这日子委实无聊的很,跟着留人。
姜春花顿时泪流满面。
姜老太爷自然是要问的。
这次,姜春花不敢再信口开河,可更不敢实话实说,“……我那混账儿子不争气,被驴踢了脑袋,听信了身边人的话,竟然同意在人家酒楼里下药……只以为会吐一吐,哪里知道竟然死了人。大哥你是知道的,阿淼这人是有点冲动可他哪里会有害人的心,都是他身边的人胡乱撺掇……”说着说着就给跪下了,扯着将老太爷的袖子道,“老大哥,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不管怎么样,好歹留他一条命啊!我求求大哥,你救救她吧!”
说完,就开始用力的磕头,不过几下就头破血流,好不凄然。
她孙子骇的有点傻了,愣了会儿才跟着磕头。
堂上的人赶紧去扶,姜春花不肯起,可哪比得过几个人的力气,被硬生生扶起来。
姜老太爷见她满脸血泪,颇为不忍,可他素来记得儿子们的话,并不敢应承什么,只叫人给她包扎,之后找了个借口走了。
后被告知真相,还发了火,姜老太爷伤心极了,“我当她妹子,她居然骗我,那可是六条人命啊!”
随从安慰了好一会儿才让他转过来,只是后面姜春花求见,姜老太爷都找理由不见,不过好歹亲戚一场也没赶人出去。
如此几次,求见被拒,下跪说见不到人就不起,被下人活生生拽起来带走,之后连老太爷的院子都靠不近。姜春花连绝食逼迫的法子都想到了,可想想老太爷模样,恐怕也是无用功,真闹到这一步还不灵,那就彻底撕破脸了。
思来想去,姜春花把主意打到金老夫人身上,金老夫人爱子如命,必然能明白她的,再不行,只能用非常手段了,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去死。
金老夫人的确很同情姜春花,可说到为她替儿子求情,金老夫人就犯难了,她自己都是被儿子赶出来的,儿孙们十天半月会来看望他们老两口一趟,但是接她回去的话从来不提,就是她逮着儿子们在的时候撒泼打滚闹也没用。如今金老夫人对自己在儿子们心目中的地位十分没信心。
姜春花之精明远在金老夫人之上,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底套出来了,别说撒泼,就是金老夫人寻死腻活恐怕也没用,搞不好她们祖孙会被迁怒。
姜春花神色暗了暗,眼底闪过一抹孤注一掷的疯狂,明知周围没人还是谨慎的附在金老夫人耳边低语。
金老夫人连连摇头,“不行的,这怎么行呢。”
姜春花从怀里掏出一分量十足的荷包,塞到金老夫人手里。
金老夫人狐疑的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小孩拳头大的金元宝,心想,这么一个金元宝就想娶我们家孙女,得失心疯了吧!
姜春花神秘一笑,“好嫂子,我们家虽然做生意,别的没有,就这个多。等咱们成了亲家,您要多少都成,就是想打一张金床都成。”
等孙子做了齐国公的女婿,她就不信,齐国公能眼看着亲家被问斩。再看一眼金老夫人,她还真能给金老夫人打一张金床,靠上姜氏这颗大树,多少银子挣不到。风险虽大,可回报同样丰厚。
金老夫人眼睛都亮了,显然十分心动,孙女哪比得上金床。可仅有那点理智起了作用,摆着手道,“你和我说没用,没用,没用的!她们不听我的话!”
姜春花当然知道走正规渠道这不可能,国公府的姑娘怎么会嫁给商贾之子,哪怕是庶女。
“嫂子明明儿孙成群,却孤零零的待在这山庄里,无法享受天伦之乐,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金老夫人被说中伤心事,掉起泪来,“可不是,我都这把年纪了,我就想多看儿孙一眼是一眼,他们好狠的心!”
“要是他们知道,你连亲孙女都下得了手,他们会不会这辈子都不接您回去,甚至看都不来看您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