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心有余悸的琅琊长公主搂着姜瑶光,满脸庆幸,“佛祖保佑,要是你有个什么可叫我怎么活!” 紧了紧抱着外孙女的手,又没好气的瞪淑阳郡主,“你们瞒的我好苦,长生出痘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我一声。”
淑阳郡主悻悻一笑,姜瑶光生病那会儿,长公主正病着,她早年狠吃过苦头,年纪大了,便有些小毛小病。淑阳郡主不敢叫长公主知道,就怕加重了她的病情,便联合父亲兄弟隐瞒了姜瑶光的事。直到祖孙俩病都好了,才敢告诉长公主,这不,一听说她就立马飞奔过来了。
“外祖母别担心,我这不没事了嘛?”姜瑶光搂着琅琊长公主的脖子安慰,还拍了拍的她后背,“倒是我不孝,您病着,我都没给您侍疾。”
琅琊长公主望着外孙女关切濡慕的小眼神,心软的一塌糊涂,再留意到她脸上留下的印子,又心如刀割。
姜瑶光看她眼神就猜到她担心什么,仰着脸儿,脆声道,“过一阵就好了,御医都说没事,璟表哥还给找了个擅长调养颜膏子的名医,要不了多久,保管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还是美美哒!”
琅琊长公主眉头便松开了,看淑阳郡主。
“阿娘只管放心。”
琅琊长公喜动颜色,言道,“长生这一病,叨扰了你二舅好一阵,带的他也不好回京,阿璟还巴巴给长生寻名医,可得好生谢谢人家。”
淑阳郡主点头,“阿娘不说,我这心里也记挂着呢。”眼下萧璟在禁军里头学着办差,正好可以让姜进照顾,这比什么谢礼都有诚意。
祖孙三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到了晚膳时分,武成王便邀人来请。一行人热热闹闹的用晚膳,其间和乐融融。
晚间待姜瑶光睡下了,琅琊长公主与淑阳郡主相对而坐,神色郑重,“这档口,胡氏突发急症而亡,长生的病是不是与她有关?”
淑阳郡主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琅琊长公主揪着身下的坐垫,眼底一片冷厉,“只知道她是个糊涂的,不想她竟然如此歹毒愚蠢,还好死了!阿进办事利落,甚好。”
淑阳郡主叹了一声,若这样都不死,还有什么是胡氏不敢做的。胡氏幡然悔悟,痛改前非,这样的奢望,淑阳郡主是不抱的。
“胡氏是死了,可她还有两个姑娘留下,不至于要去迁怒她们,可也得防着她们心中有怨,抽冷子给你来一下,你哭都没地方。与长生好好说说,让她留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好保持了距离,互不妨碍。”琅琊长公主提醒,那到底是亲母女,血脉相融。
“长生,自己明白。”淑阳郡主不无心疼。
琅琊长公主怔了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姜瑶惠和阿杞有苗头,这事可大可小。为防患于未然,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两房的恩怨与陛下说一下,便是日后阿杞真的求了,想来陛下也不会允。”有这么一个娘,一般人家求娶的时候,心里都得打鼓,何况皇家。如无意外,萧杞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继承人。若萧杞真对二姑娘情有独钟,她再有点造化,对大房来说是福是祸,可真说不准。
“有劳阿娘操心了。”淑阳郡主羞愧。
琅琊长公主笑了笑,“这话我可不爱听,我是你娘,替你们操心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又正了神色,“还是早点给她订了亲,免得将来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
淑阳郡主道,“府上也是这么决定的,出了孝她这年纪正好可说人家。”
“她的婚事,你只管听着不要插手,免得惹一身骚。”
“阿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母女俩正说着话,一丫鬟面色惶然的跑进来,跪下就哭,“四姑娘得了天花,老夫人派奴婢过来向郡主借几位御医一用。”
淑阳郡主大惊失色,一边派人去通知御医,一边追问,“到底怎么一回事?”离着胡氏送过去那些东西被烧,已经整二十天了,论理要是感染早就发病了。淑阳郡主还为此松了一口气。
那丫鬟抽抽噎噎说起来,“二夫人丧礼上,四姑娘哭的旧疾发作,晚间有些发热,郎中只说是伤心过度,几服药下去,半夜里四姑娘热便退了。可过了一日早上起来发现,四姑娘脸上出现红疹子,郎中说,说是出花了。”
淑阳郡主只觉得嘴里发苦,四姑娘没得胡氏一丝慈母之心,却因她私欲受罪,只盼着佛祖保佑这可怜的孩子。
琅琊长公主按了按淑阳郡主的手,问道,“眼下四姑娘在哪儿?”
丫鬟回话,“应是在赶往凤鸣山上的丁香山庄。”城里规矩,出花的人都要出城避痘,防止疫情在扩散开来。
“离这不远,赶紧让御医过去看看,再把府里剩余的药材也都带过去,缺什么只管传话过来。”
那丫鬟伏地大拜。
淑阳郡主又指派了几个伺候过姜瑶光出花的有经验的丫鬟过去。
等人走了,淑阳郡主喃喃,“胡氏这孽做的!”
不远外的丁香山庄内,俞氏如临大敌。四姑娘这病来的又急又猛,这会儿功夫红疹之中就有微微鼓起的痘,俞氏握着四姑娘的手都在发抖。
大姑娘和二姑娘满脸彷徨的看着面色潮红的妹妹,泪流满面。
等三位御医一起赶到,问诊之后,互相讨论,颜色逐渐凝重,俞氏脸色发白,一颗心直往下坠。她晃了晃身子,颤着声儿问,“几位大人,我孙女情况如何?”
几位御医对视一眼,资历最老的叶御医出声,“姜四姑娘具体如何,还得等这痘全部发出来才有定论,眼下我等先为四姑娘开药,尽快给她服下。”
俞氏定了定神,“有劳诸位了。”
跟着一道来的姜安和看一眼母亲和病床上的女儿,抬脚追上御医。
吃了药,四姑娘这热也没退下,面对担忧的俞氏,叶御医只能道,“之前五姑娘这热也是三天后退的,之后也断断续续热了好几次。”只是姜瑶光第三天才出痘,热度也没这么高,这些话叶御医没敢说,心里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听了这话,俞氏心头微松,姜瑶光差不多好全了。
第三日,四姑娘面部,四肢上遍布猩红疱疹,俞氏目疵欲裂,在几位御医摇头叹息目露惋惜之后,俞氏喉咙里发出一声哀嚎,几乎晕厥过去。
五内俱焚的俞氏扑在四姑娘床
床头,只觉心神俱裂,想抚摸孙女的脸,却怕弄疼了她。俞氏的手慢慢握成拳,指甲死死的掐着手心,彷佛只有这样的痛才能让她好一些,她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毕露,“当年我就该杀了她,我早该杀了她的。”
话中的阴狠怨毒让大姑娘和二姑娘心惊,二人心头发颤,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悲不自胜的姜安和见神情母亲几近崩溃,立时遣退屋中闲杂人等。
几位御医是在皇宫里讨生活的,从俞氏失态下的一句话,已经联想出一出又一出的爱恨情仇,豪门恩怨,正想着避嫌离开,闻言立马毫不留恋的走了。
大姑娘和二姑娘深一脚浅一脚的搀扶着离开,出了屋,泪如雨下的二姑娘惶恐无助的看着大姑娘,“大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子的?”
大姑娘亦是手足无措,眼底一片茫然,无声泪流。半响,她才用哭哑了的声音问,“惠儿,你现在还恨吗?你看见四妹这模样,你还觉得长辈冷酷无情吗?”
胡氏故去后,俞氏不想她们姐妹俩为了胡氏的事和家里生隙,几次三番找她们谈心。二姑娘不是沉默以对便是态度敷衍,二姑娘心中有怨,尤其是姜瑶光大好的消息传回来,她心中怨气更盛。每次开解,往往姐妹俩不欢而散,对此大姑娘忧心忡忡。
二姑娘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流下来。姜瑶光出天花,一切都是听说,不曾亲眼见过,直到四妹也发病,她才知道,母亲对五妹造成的伤害这样深。看着四妹痛苦的模样,她都忍不住怨恨母亲心狠手辣。
“大姐,我错了!”二姑娘捂着脸蹲下,泣不成声。
大姑娘惨然一笑,若是二妹知错的代价是四妹的命,她宁愿二妹继续糊涂!
四姑娘终究是没能熬过来,在一个夜里走了。
跟着一同走的似乎还有俞氏的生气,四姑娘走后,她便病倒了,几位御医诊下来,都道是心病。
四姑娘有不足之症,所以俞氏对她加倍宠爱,就像要把老天亏欠她的都弥补回来。四姑娘从小到大,衣食住行,俞氏亲力亲为,用在这个孙女身上的心思,比几个儿子都多。
可如今爱逾性命的孙女夭折,临死之前还饱受痛苦,对俞氏造成的打击几乎灭顶。压垮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她内心的自责后悔。是她瞻前顾后,总想四角俱全。当年没能坚定立场阻止丈夫为次子聘胡氏,后来明知胡氏蠢钝无知,又没有下定决心休妻,及至胡氏都想掐死孙女了,也没认清她的狠毒面目,没有早早结果了她。一错再错,错上加错,最终害了心爱的孙女。
彻底痊愈的姜瑶光赶来侍疾,见到的便是头发斑白,满脸皱纹,形容萧瑟,老了十岁不止的俞氏。
一夜白头是夸张之说,可当痛到极点,真的能在短短几天之内抽走一个人的精神气。
姜瑶光眼角发胀发酸,几欲逃离,“祖母。”
话一出口,姜瑶光惊了惊,不知不觉,她声音里竟然带了泣音。
俞氏眼珠子动了动,见是姜瑶光,视线凝在她脸上,眼神中升起愧疚。
姜瑶光忙道,“祖母放心,我没事,这些过上几个月就好了,一点是都不会留下疤。”
俞氏定定的看着她。
姜瑶光神色坦然。
“好,”俞氏动了动嘴角,声音嘶哑至极,“这样就好。”说罢便不再看她,声色皆无,只呆呆的躺在那。
姜瑶光心头一刺,险些掉下泪来。
无论姐妹几个再说什么,俞氏都不置一词,恍若未闻。
最终姜瑶光等只能心事重重的离开。
在院子里遇上神情凝重的孙妈妈。
今天是四姑娘火化的日子,天花不比寻常疾病,尸体便是深埋也有传染的隐患,所以必须火化处理。场面太过惨烈,遂她们不被允许送四姑娘最后一程。
大姑娘眉心颤了颤,看着孙妈妈道,“四妹已经?”
孙妈妈垂眼回话,“二爷将四姑娘骨灰迎回来了,就在大堂。”
大姑娘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步履不稳的快步赶过去。
其余人赶紧跟上。
姜瑶光临走之前,不由自主的回头望一眼脚步有些慌乱的孙妈妈,孙妈妈神色有些奇怪。
俞氏见了她,眼中聚起光芒,嘴唇蠕动,想问又不敢问。
孙妈妈几经犹豫,到嘴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终是闭上眼,狠了狠心摊开手掌,“这是老奴在姑娘骨灰中捡到的。”
俞氏抬眼,双眼徒然睁大,死死瞪着她手中的三枚是食指长的针。
“和二姐一样的死法,活活被针扎死了。”
不久前齐国公说的话在她耳边炸响,炸的她头晕目眩,全身剧烈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