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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下了整整三天才堪堪停下,京畿平原上下一片雪白,但本该安静祥和的隆冬却是暗流激涌,谁也不知道这个冬季过去,会有多少枯骨倒毙在那一望无垠的荒野之中。
秦潼东关,石铁所筑的关城深嵌在石峡之间,两壁则是高耸千丈的危崖,像无数头洪荒巨兽蹲在漆黑的夜色里,像随时要将那渺小的关城吞噬掉。
狂风从峡谷间吹过,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厉啸之音,驻守的河西铁血精锐,听到这响动,也会觉得心里渗得慌。
趁天水郡、秦川郡措不及防,两万道衙兵横穿天水郡进入秦潼关容易,但河西囤积于天水郡西南石宁一线的数十万马步兵,就没那么容易进入秦潼关了,一旦踏入天水郡的境内,就意味着三方血腥战事的开启。
董畴身穿锦袍,河西自谓兵强马壮,即便秦川郡、天水郡联手,也不是河西之敌,但谁想象燕州局势会错综复杂到这样的程度?
谁能想象龙骧军的兵马似乎在昼夜之间,就暴增了十倍之多,此时在雁荡原就陈兵四十万,河西一旦在南线大兴战事,谁知道龙骧军会不会对此时驻守太微山东北麓卧龙城的董寿所部下手?
董畴也知道河西此时还没有做好以一敌三的准备,但也绝不能再坐看龙骧军继续坐大下去。
董畴长眉深锁,站在城墙之上往西遥遥望着,不时来回踱步几圈,似是在期待些什么。
很快就一道道黑影仿佛乌云般,在雪白的天与地之间,往关城这边快速掠来。
“来了!”董畴这一刻也忍不住兴奋的捏拳捶打自己的手心。
站在董畴身侧的葛玄乔,看到那如乌云般密集的战禽,心里苦叹一声,心知终于要撕下脸,彻底站到龙骧军的对立面了。
葛玄乔看向陈隽,陈隽也是苦涩一笑。
神侯将河西最精锐的战禽营都派过来了,无疑是同意了世子对聚泉岭出兵、截断龙骧军东西联络的计划。
战禽营主将将神侯的旨令,传示给世子董畴、葛玄乔、陈隽、孙泉宗、董潘等人观阅。
世子董畴哈哈大笑起来,大手一挥,关城的东门轰然开启,一万早就准备妥当的道衙兵,乘御青狡马,准备从潼中府、潼北府借道,往沥泉(聚泉岭)进发。
董畴留孙泉宗、陈隽守关城,他则直接在葛玄乔和董潘的护持下,率领战禽营,先一步向聚泉岭飞去。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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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在聚泉岭的百狮岭道院,位于聚泉岭的南部,与九藩共治的沥泉总管府,恰好形成相互牵制的品字形。
与其他道院不同,百狮岭道院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代表河西、代表董氏在沥泉的势力存在,确保聚泉湖每年所产、归属于河西的淬金铁份额,能源源不断运回到河西。
虽然路途会经过天水郡境内,但由于河西势大,在双方没有撕破脸之前,天水郡始终未敢封锁住道路。
也因为沥泉及聚泉湖淬金砂矿对河西太重要了,百狮岭道院直接驻扎两千道衙兵精锐,其他忠于河西及董氏的中低级弟子,也有七八千人在此修行,也随时能编入军中,成为最精锐的战力。
一石惊起千层浪。
河西上千巨鹫战禽及上千御禽锐卒组成的战禽营,突然进入百狮岭,沥泉大大小小的势力或诸阀在沥泉的眼线,都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河西再也无法容忍龙骧军继续壮大下去,是要用战禽营切断龙骧军的空中运输线,阻止龙骧军通过风焰飞艇,继续从雁荡原往京畿平原运输精锐及物资,是要掐断陈海的后路。
河西的目标跟屠氏等六阀一样,要让内廷及宿卫军,放手将陈海及姚氏歼灭于京畿平原。
陈海崛起于河西,这一刻双方终于要兵刃相见了,沥泉有人惋惜,但更多的人,内心洋溢着激动,毕竟没有哪家愿意看到龙骧军真能成功拥立归宁侯登上帝位。
在百狮岭道院的最里面,有一处不是很大的宅院,不过七八亩见方,但是如果步入其中,却发现小桥流水,异花奇石,和外面喧嚣的画面形成强烈地反差。
回廊婉转曲折的尽头,是一处七八丈高的阁楼,阁楼上书正阳阁三个字。
董潘站在正阳阁外,满脸堆笑地将陆续前来的各宗阀执事让进阁中。
董畴站在正阳阁之中,眼看着人都到齐了,略略一颔首道:“九藩和天机学宫共掌聚泉岭已经有些时日了,其间虽然有些摩擦,但是大体上都能过去,不过我看这太平日子怕是过不了几天了。”
诸执事在聚泉岭负责如此重要的利益分配,皆是人精般的人物,即便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但也不愿意急着表态。
董畴顿了顿后,发现居然冷场了,他轻咳了一声打消尴尬,接着说道:“日前陈海在归宁城和内廷一战,内廷大败亏输,不仅死了四个道丹高手,还被俘了近十万甲卒。这十万降卒被陈海收编,只是个时间问题,相信大家都不愿意看到,让竖子得势吧?”
“……屠、容等阀此时也看到危机所在,已打定主意,要脱离京畿平原这摊泥沼,甚至会不惜放弃武胜关,簇拥卫王率西园军及族人北上,好让陈海和内廷斗个你死我活,但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陈海依旧可以通过风焰飞艇,源源不断的从天机学宫、从雁荡原,运送大量的援兵跟物资进入京畿,与宿卫军决一死战……”
“倘若任由陈海从容得势,最终拥立归宁侯赢累登位,秦潼山便皆在龙骧军的掌握之中,我想聚泉岭每年数千万斤的淬金铁,数亿斤的普通矿石,可能就跟各家没有关系了吧?”
董畴赤裸裸的将利害关系挑明,诸藩代表也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凉雍郡苗氏执事苗子晋,皱了皱眉接话道:“世子所言不假,但我等要如何作为?天机学宫所部署的天罡雷狱阵,河西战禽营虽然战力无比,但未必能强攻下聚泉岭吧?”
“诸藩与我董河联手,封锁秦潼山,令龙骧军无法再增援京畿平原,魏子牙以及内廷那些人再愚蠢,总不至于拿五十万精锐,都不能将陈海在玉庭山、秋野河一线草编的十数万杂兵吃掉吧?”董畴眼瞳炯炯神烁的盯着众人,“再说我河西一万道衙兵精锐即便开赴沥泉,而诸藩在沥泉的人手,以及后续再调派一两千精锐子弟过来,与我河西结成九藩联军,聚泉岭真就攻不下来吗?”
苗子晋点头称是:“不错,眼下陈海在京畿平原上只是有姚阀相助,龙骧军主力还在横山、榆城岭一线驻扎。世子有战禽营,不仅能切断龙骧军对京畿的增援,还能切断龙骧军对聚泉岭的增援,我们组成九藩联军,完全可以从容不迫的将聚泉岭拿下来。”
九藩除了河西董氏之外,就是凉雍苗氏距离沥泉最近,中间只隔着秦潼山北麓的雄山大岭而已,苗子晋相信苗氏此时出大力,将来能在沥泉占据更多的份额。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不是苗子晋等执事等决定,需要上报宗阀,才知道结果。
董畴知道诸阀也要有时间去做决断,就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轻轻抿着灵茶,让董潘出面,跟诸藩代表商议具体的联军方案。
正阳阁中的会晤一直到凌晨才结束,待诸藩执事回到各自的驻所,就见一只只灵鹄冲天而起,向各阀所在郡属之地快速飞去,一封封信函之中暗藏着对龙骧军的凌厉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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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渡一战,陈海和姚阀无疑成为了整个燕州最令人瞩目的耀眼新星,同时也承担了属于他们的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陈海和苍遗站在在万丈高空之中,看着诸阀族地内,一队队车马从城寨中出发,远远地向北而去,丝毫不顾忌隆冬的严寒,将广袤而洁白的京畿平原画上一道道黑色而泥泞的轨迹。
屠、容六阀已经开始北撤的步阀,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族人子弟,拥挤在道路上,准备通过武胜关,迁入蓟阳郡。
谁都知道战乱将起,不要说诸阀的核心子弟、亲族了,普通老百姓也是惶然上路,想着躲避兵灾。
陈海心冷如冰,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切,片晌之后,与苍遗飞回归宁城。
归宁城到秋浦寨中间的空地,也彻底的用木栅墙围起来,形成一座超级军寨。
被俘的士兵已经完全被打散,编入龙骧军第三镇师,此时正加紧一切时间操练,只是被胁裹入伍的降卒士气普遍不高。
姚出云和姚文瑾正在议事殿中商议着什么,看到陈海和苍遗抖抖身上的雪花踏入殿中,都起身相迎。
陈海任命姚文瑾担任第三镇师主将,以姚志、姚出秋、周钧等人为副将,而姚出云、周景元等人主持政务。
听陈海将所见所闻讲了一遍,姚出云怅然道:“看来六阀计议已定,执意要带西园军出武胜关避祸,坐看我们跟内廷斗得两败俱伤了。”
陈海冷冷的嗤笑一声说:“且随他去。”
正说话间,一只灵鹄厉啸着飞进大殿之中,停在陈海肩膀上抖了抖翅膀。陈海将其腿上的信笺拿了下来,草草阅览了一番,眉头皱了起来。
姚出云接过信笺,看了里面的内容,心里充满震怒,同时又倒吸一口凉气:“河西竟然用此毒计阻拦龙骧军与姚氏崛起——董家世子董畴都赶到沥泉,怕是要联合九藩,对聚泉岭动手了……”
其他人都凑头看过来,见信笺提及董畴亲率一千战禽亲赴沥泉,同时一万道衙兵也是赶往沥泉的途中,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龙骧军的战禽营满编才六百头战禽,实力偏弱,这意味着通过风焰飞艇在三地间运转兵马与物资、横跨秦潼山脉的空中通道,将彻底被河西截断。
那这场仗还要怎么打?
聚泉岭天机学宫虽然有十数万弟子,但这些弟子都来自诸郡诸阀,并没有对陈海、对龙骧军、对姚氏效忠的义务,董畴才到沥泉第一天,就已经有小半弟子选择暂时离开聚泉岭、离开天机学宫,聚泉岭没有援兵,一旦九藩联合起来下手,聚泉岭要怎么守住?
陈海将手中灵茶一饮而尽,站起身冷笑道:“京畿这边一时半会还打不起来,若说攻入边郡九藩腹地,龙骧大营可能力有不逮,但是在聚泉岭这么个小小的地方,我倒想看看谁能掀出风浪来?他们这么闹腾也好,我正好想提前将聚泉湖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