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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佑看到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思念中渐渐褪色却始终不能完全遗忘的脸孔。∷,也许这张面孔早已不再熟悉,但从那张谈笑间百世经纶格物致知的嘴巴里获取到的人生感悟却是死也不会忘记!
王宪竟然便是爆破组长!
顾天佑痴然看着他,忽然觉得人生如戏,又恍如一梦。二十多年都不曾体验过的虚幻和不真实感,在这一刻竟是如此的清晰又深刻。万没想到那个和煦如春风,义气盖云天的汉子。那个往顾天佑心中种下善意和耐心,抚平伤痛和焦虑的慈悲男人,原来竟是当世最了不起的大宗师之一。足以同明王和三鞭老妖比肩的大人物!
王宪扬声道:“当年她一共策反了三十八人,我本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亲手灭了一整支科研队伍,若说无罪便是自己都不能取信,这些年我独对世间腌臜,只把这一切当做住世修行,渐渐的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没做错,众生永远是对的,做人还是做狗都不重要,我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绝对正确的选择,回头看生平不快事,问心无愧足矣!”
胡三变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他吗输了,蒋木云不爱我,却爱上你这泥雕的俗物,不是因为你够优秀,而是因为你值得她崇拜,比她更百无禁忌,老子当了一辈子得意洋洋的小男人,看似潇洒,却总缺了一点坚持和信仰,你忍辱负重大半生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陈芝寒忽然过来向王宪躬身施礼,道:“欢迎会首回归!”
王宪昂然而立,只是微微额首,道:“这些年难为你了。”
这个只教过顾天佑如何做人的男人果然不是做狗的材料,原来他才是真正的主人。顾天佑案子吃惊的同时心中想到:王宪当年参与了某个重要的科研项目,但二机部的这支科研队伍却有三十多人被蒋木云给策反了,二机部是负责战略核潜艇研究的单位,九十年代初期正是我国的核潜艇工业进入战略级的关键阶段。作为真正的龙兴会的会首,他在这个项目当中身居要职,发现泄密后不惜做手脚导致实验失败,令整支科研队伍都为之陪葬。
从二人对话中不难听出,他们曾经是情敌,蒋木云爱的人是王宪,而王宪却背弃了蒋木云。十几年前,作为爆破组长的王宪出现在顾天佑的生活里,教会了顾天佑耐心和关爱。在顾天佑的记忆里,这个和善的胖男人就是一尊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今天才忽然知道,原来这个人不叫爆破组长,他叫王宪,是国内历史最悠久的间谍组织的会首。这个人被人称做菩萨,却有一颗冷酷铁血的心。
胡三变的目光聚拢起来,射出两道寒意,盯着王宪:“原来真的是你?”
王宪缓缓点头,道:“你要见我不就是为了心中个疑团吗?当年的局就是我亲手布置的,她不该唆使你杀了芝寒的哥哥,我们没有把握杀了你,只好用其他方法终结你疯狂愚蠢的行为。”
胡三变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指着陈芝寒骂道:“你就不能让这个臭娘们儿给她留口气儿吗?”
陈芝寒冷笑道:“胡先生,请您自重,身为一代宗师,您的言行起码该对得起我们今天专门为你准备的阵仗。”
王宪无限惋惜的看着胡三变,道:“如梦兄,世间痴情人不少,能有你这一身本事的却是独一无二,你何苦暴殄天物一味执着于过去?”
胡三变喝道:“废话就不用说了,我现在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执掌龙兴会的?”
王宪执着的:“就算明知道是废话,我还是要说几句,你我这辈子注定了罪孽深重,但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我犯下罪是为了全民族的大多数人生活的稳定富足,而你只是为了讨一个女人欢心,那个女人值得你我为她付出生命,但她那个虚妄又邪恶的梦想不值得你我为她做任何事!”
胡三变哈哈狂笑,道:“我这个人没出息,就是个大傻瓜,你是大英雄,可惜今天这个地方,不管是大傻瓜,还是大美女,或者大英雄,没人能活着离开!”琴音大盛,胡三变的气势跃然攀升!
蒋菲贴在顾天佑耳边悄声问:“你现在还觉着这个人不错吗?”
顾天佑低声道:“我至少可以理解他这一生所作所为,假如我爱的那个女人需要我与全世界为敌,只要道义上站得住,任何事我都会为了她去做,如果她逼我做违背人伦道义的事情,我宁愿亲手毁了她!”
蒋菲道:“你是大枭雄,他是小男人,只不过在其他方面惊才绝艳,胜过了这世界绝大多数人而已。”
顾天佑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蒋菲轻声道:“暂时静观其变,如果有必要,我会出面阻止他!”
胡三变的三阙琴音结束时,场间八名老者竟无一人能站稳,有的如饮醇酒,有的癫狂造次,有的蔫呆呆自言自语不知所谓。连陈芝寒都精神恍惚的样子。
胡三变的催眠术,主要是通过琴音,视线交流,以及他的言语声音来作用于人。顾天佑和蒋菲藏身在庙内耳房,距离比较远,看不见胡三变的眼睛也就不会受他的催眠术影响。
场间只剩下一个菩萨王宪端然站在那里。
胡三变道:“你这些年大牢不是白蹲的,红尘炼心终于把大成心经修成了,连我的十段琴音都不能奈你何。”
王宪道:“大争之世,乱局纷纭,我若再无寸进,待如梦兄撒手一去,泱泱华夏,靠谁来克制柳生石舟斋?”
顾天佑第二次听人提起石舟斋这个名字,场间二人无不是当世第一流的人物,听他们的语气却对这个石舟斋格外看重。想来这位暗箭首领必有不凡之处。随即想到自己逼着曹旭亲手杀了石舟斋的师弟这事儿,不禁暗自担忧,这样的人物都在惦记渊渠人的黄金宫殿。自己那个据为己有的计划注定险阻重重啊。收摄心神,继续听场间二人对话。
胡三变道:“你弟弟大概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王宪一皱眉,道:“如梦兄这时候提到他是何用意?”
胡三变道:“据我所知他借调到外事情报局之后便一直跟在许慕野的夫人身边,那位小许夫人正在运作的事情,似乎要跟石舟斋发生冲突,你那弟弟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你这做兄长贵为权倾天下的龙兴会首脑,又为他做过什么?”
王宪胸有成竹道:“如梦兄还是那么喜欢小家子气,玩弄这些毫无意义的小手段,生死就在顷刻,我与其替他担心倒不如想想眼下你我这一战。”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倒是有点担心如梦兄你的战意似乎不如刚来的时候充足呢?”
胡三变沉默起来。
蒋菲凑到顾天佑耳边说道:“你猜猜,他们知不知道咱们在偷听?”
顾天佑不确定的:“如果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彼此身上,未必能察觉到咱们。”
蒋菲道:“胡如梦今天的话有点多,这可不像他过往的行事风格。”
顾天佑道:“如果我告诉你这个王宪是我从前的狱友,你会不会感到惊奇?”
蒋菲歪歪头,道:“有什么好惊奇的,他蹲了二十多年大牢,换过几次监狱,遇到谁我都不会觉得太奇怪,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才是龙兴会真正的会首。”
顾天佑道:“假如这个会首还曾经教了我一年做人的道理,并且还差点做了我干爹呢?
蒋菲吃了一惊,不可思议的样子:“你说真的呢?”
顾天佑苦笑道:“我但愿这不是真的,可这是事实。”
场间的胡三变忽然扬声道:“事到如今,该来的也都来了,王兄还不打算出手吗?”
王宪嘿嘿一笑道:“如梦兄都不急,我何必着急?”
胡三变道:“若是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改主意了呢?”
王宪转头往古庙看了一眼,道:“令嫒能把人安插进我龙兴会,也算得上英雄出少年了,不愧乃父遗风,昨晚我张师兄对我说起的时候我还吃了一惊呢。”
胡三变道:“这么说来我那丫头是自己找到张芝山门前的?”
耳房的后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那个年迈苍苍的庙祝走了进来。一边抠耳朵,一边对顾蒋二人道:“要看热闹就出去大大方方看。”说着,将前门推开,扬声道:“胡先生,一别经年,张芝山在此向先生问安了。”
胡三变嘿嘿一阵冷笑,忽然间一跺脚,接着转身便走。到了山峰边缘竟毫不停留,纵身一跃而下。山崖下回荡起他的声音:“小女便请王兄帮忙看顾一下,若有差池,就别怪胡某人重操旧业了!”
王宪哈哈一笑:“如梦兄只管去忙你的,令嫒也是我辈中人,我疼还来不及呢,怎舍得伤她分毫?”目光停留在胡如梦跺脚的地方,那里鼓起了一个清晰的脚印,是隆起不是陷入,胡如梦这一脚运劲之巧简直神乎其技。
这是自然门功夫的最高境界,脚落下踏足实地前暗劲透出将地面震碎,砂石隆起被他踩出了一个足印。
王宪似在自语,声音却不小:“幸亏今天有人搅场,否则,真难说咱们这十一个人能有谁可以活着走下山。”
顾天佑和蒋菲一起随着庙祝道人来到当场,王宪回头看了一眼,却不知是否将顾天佑认出来了,直接对蒋菲说道:“你都听到了,你母亲就是死于我手,如果你想找我报仇随时都可以,我是王宪,从前人家喜欢叫我菩萨,今后他们会叫我龙王。”
蒋菲点点头,冷冰冰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王宪一摆手,道:“随时可以,你也看到了,十一年前他就已经死了,活着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为了你他忍了十一年,今天也是为了你,如梦兄还得继续煎熬下去,也许你以为他只是个不识大体的大魔头,但作为多年老友,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事实,他这一辈子从未真正努力的去做过一件对这个国家和民族不利的事情,对他来说,当年的所作所为只是在游戏人间,哄你母亲高兴,磨练我们这些在国内搞谍报工作的同仁,他这辈子用心做的事情极少,却都是为你而做的。”
什么是父爱?在胡如梦而言,就是女儿活的堂堂正正。所以他把蒋菲交给了许慕野和邹海波夫妇抚养。他默默守护多年,直到亲眼看着女儿长大成人,惊艳四方,独当一面,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王宪转头看着顾天佑:“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跟我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