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镇以北三百里之外,有一座用硬土堆成四面围墙的“城池”,这座占地方圆不过数十里的土城之内,如今却是密密麻麻地扎满了厚实的营帐,而在这些营帐之中更是驻扎着十万圣域将士。
这里便是负责镇守圣域北疆,时刻预防兽族入侵的边防大营。
边防大营有东南西北四座营门,而其中南北两座营门规模最为宏大,而东西营门却是常年封闭着的,之所以要设置四座营门,就是为了防止万一兽域大军突袭大营,可以让十万将士能够有更多一分成功出逃的机会,免得被人给瓮中捉鳖。
南北营门之间是一条足以容纳八辆马车并行的康庄大道,道上全部都是由碎石铺路,走起来虽不平坦,甚至还有些咯脚,但这样却也有效的避免了雨天马车在行走时,误陷入泥土之中的尴尬和麻烦。此道被称之为南北营道。
而大营正是以这条南北营道为中心线,东西对称分布,在靠近东墙和西墙的两排,东西各自分布有一千五百座巨大的营帐,称之为东营和西营。而在东西两营中也驻有整座边防大营最庞大的主力,足足有九万将士。
而剩下的一万人,则分布于贴近南北营道的两侧,营帐比之刚才那些大帐则要小上不少,分散的也稀疏了许多,左右两侧分别竖有小帐三百座。不要看这的营帐又小又少,但在这三百座小帐之内所驻扎的却是大营主将褚凌天的亲信卫队,据说当年褚凌天就是带着这批亲信征战杀场,继而屡立战功,方才成就了今日这北疆边防大营主将的显赫地位。
亲信卫队自南向北分为三个部分,一般情况下靠近南营门的一百座小帐被称之为前营,中间的一百座小账是中营,而最北边的一百座小账是后营。当然如遇战事,临近最北面的后营变前营也是常有的事情。
后营再往北就是东西两座巨大的校场,这里是平日里将士们操练的地方。当年酒醉归来的马如风在大营之中耍酒疯,便是从前营一直打到了中营。
亲信卫队所住的小账与主力将士所住的大帐并无刻意分隔,因此平日里将士们在大营之内随意走动,倒也忽略了大帐小账之间的区别。
而不得不提的一件事情是在中营的最中心,一座足以堪比殿堂的中军大帐赫然屹立在南北营道之上,此帐极为宽大,放眼看去怕是说能容纳进千人也不足为过。中军大帐威武异常,无论是高度还是宽度都要远比其他军帐霸气威武许多,帐门的形象是一个类似于虎头的模样,而整座大帐远远望去也会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虎啸之势。
霸气之极!威武之极!肃穆之极!
这座中军大帐之内如同殿堂一般划分出了数个单独隔开的空间,而这里也是大营主将褚凌天处理军务,生活居住的地方。
此刻已到凌晨时分,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个阶段,整座大营之中一片静谧,负责在哨岗上守夜的将士百无聊赖地靠在各自的长枪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偶尔从身旁走过的一排巡逻的队伍会将这些将士突然惊醒,而后相互点头打了个招呼之后,便是再度昏昏沉沉地迷糊过去。
大营在此地已然驻扎多年,而真正的大乱子却是一次也没有发生过,这也让守夜的将士自然而然地变得慵懒懈怠起来,毕竟日复一日的守夜早已让他们丧失了该有的警觉和敏锐。
此刻,在整座边防大营之中怕是也只有中军大帐内依旧是灯火通明的,其余的军帐之内除了会偶尔传出阵阵鼾声之外,便是黑压压的再也寻不到其他半点动静了。
中军大帐之内,正前方的将台之后,坐着的是一个身材较矮但却异常精壮的黑脸汉子,此人坐在那里将台已几乎要挡住他的胸口,足见此人的身高或许不过六尺,乱蓬蓬的头发和一张令人不敢直视的黑脸不难看出此人的性情定是个不拘小节的粗犷汉子,除了如炭一般的黑脸是给人难以忘却的印象之外,两条粗重的眉毛之下那双如铜铃般的大眼看上去也显得格外瘆人。
此人的眼白极少,两只乌黑的眼珠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眼眶,倒是与他脸上的肤色形成了颇为巧妙的融合,高高隆起的鼻梁之下是一个看上去颇为漂亮的鹰钩鼻,两片薄唇之色既非红色也非黑色,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深紫色,乍一看让人不禁会误会此人根本就没有嘴唇,下巴上无数根短髯如钢针般倒插在那,彪悍硬朗的感觉一蹴而就。身材虽不魁梧,但却给人一种极为结实的厚重感,似乎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坚硬如铁,并且蕴含了无尽的力量,让人在他的面前不敢摆出一丝一毫的强硬。
此人,正是如今这边防大营的主将,褚凌天!
除了褚凌天之外,大帐之中却是还坐着几个人,其中便有刚刚赶奔回营的马如风和玉儿。而除此之外,其余的都是褚凌天的亲信,而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便是褚凌天的左副将,也是他最依仗的军师,范江!
“将军,属下回来的时候没能将那姓柳的人头带回来,还请将军恕罪!”显然,刚才马如风已经将回来路上发生的事情讲给了褚凌天听,如今正跪倒在褚凌天的将台前,一脸愧疚地连连请罪。
“站起来!”褚凌天伸手挠了挠自己那乱蓬蓬的头发,继而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下跪,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褚凌天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温和,远没有他的长相那么粗狂。
“独眼,你再给我说说那个救你的黑衣人!”坐在一旁的范江一双精明的眼珠不停地在眼眶之中打转,只见他用手轻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口中好奇地问道,“那个黑衣人真的没告诉你他是何人?”
“范江,我再郑重其事的和你说一遍,是替我解围,不是救我!”马如风颇为不满地指责到,“老子能对付的了那姓柳的,不需要任何人救我!”
“好好好,替你解围!”范江深知马如风的性子,倒是也不与他争执,依旧笑盈盈地问道,“那你真的不认识那人?”
“那是蓝大人派来的人,他又岂能认识?”不等马如风说话,褚凌天却是率先张口说道,“你既然说在边卫府已经见过蓝辰公子了,那想必蓝大人派来传命的人也应该是一起到了!”
“将军的意思是……”范江一脸狐疑地看向褚凌天。
“玉儿!”褚凌天没有理会范江的疑问,而是将他的目光直接投向了站在马如风身后的玉儿身上,继而面色温和地说道,“回去告诉赵夫人,就说蓝大人这边的人已经到了,让赵夫人随时都可以回兽域传命去了!只要蓝大人那边的消息一到,咱们筹备了这么多年的大事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是!玉儿记下了!”玉儿说罢却也不急着离去,而是依旧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看她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玉儿,你还有话要说?”褚凌天眉头微微一皱,继而开口问道,这么温和的声音从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嘴里说出来,总是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怪异之感。
“将军……我……我想这次我被边卫府的人给抓了,夫人交代的事情也没有办妥,只怕……只怕……”玉儿接连说了好几个‘只怕‘却也终究没能将下面的话继续说出来,不过饶是如此,心领神会的褚凌天却是已然听明白了。
“哈哈……玉儿放心,本将军这就派人去告诉你家夫人,让她不要责罚于你!”褚凌天痛快地答应道,“只要大事一成,她想要多少鲜活的人心没有?又何必急于现在这一会儿,你也替我告诉她,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刻,万事都要以大局为重!若是耽搁了蓝大人的大事,那她就再也没有机会摆弄她那张漂亮脸蛋了!”
“是!将军的话玉儿全都记下了,这就回去告诉夫人,”玉儿不由地心头一喜,而后便赶忙冲着褚凌天微微欠了欠身,接着便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了中军大帐。
“将军……”
“不必多言!你等自行回去准备,各营各部严阵以待,这段时间本将要重整军纪,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的用武之地马上就要到了!”褚凌天没有再给任何人提问的机会,便是陡然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声音之中不再有最初的温和,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不容抗拒的命令,“都听明白了没有?”
“是!”众将齐刷刷地站起身来,一起对着褚凌天拱手应诺。
“将军,这件事我们一直等了这么久,究竟是在等什么?”马如风满眼激动地问道。
“等什么?”褚凌天的目光缓缓地投向了帐门之外的一片漆黑之中,“等从北边而来的一个人!现在人已经来了,只剩下一道动手的命令!”说罢,褚凌天的嘴角竟是幽幽地扬起了一丝令人揣摩不透的诡异笑容。
……
边卫府,蓝辰一行所住的院落四处一片漆黑,唯有在最角落的一个房间之中,此刻竟是掌着一盏昏黄暗淡的烛光,而烛光透过纸窗,也将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映射出来。
房间内,一身夜行衣的黑衣人正气喘吁吁地坐在茶桌旁,此刻他左臂撑着茶桌不让自己的身子歪倒下去,而右手却是始终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小腹之上,他面前的那片黑巾如今已经被鲜血给彻底浸透了。
“咣啷啷……”
他在这里已经做了足足快要两个时辰了,直到此刻他方才感觉自己好受一点,撑住桌子的左臂缓缓地伸开,欲要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茶壶,而就在他的手指才碰到茶壶的时候,小腹之中陡然传来的一阵绞痛令他的左手猛地一颤,继而手臂便将茶壶周围的茶给连连打翻在一旁,发出一阵清脆刺耳的声音,在夜色之中显得分外响亮。
“呼!”
黑衣人的脑门似乎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只见他缓缓地从口中呼出一口浊气,继而再度屏息凝神伸手扶正了一个茶杯,而后艰难地端起茶壶将早已是冰凉的茶水缓缓地倒入了杯中,再颤颤巍巍地端到自己的面前。
看着这杯凉茶,黑衣人终于将捂在小腹之上的右手慢慢地挪开了,接着冰凉的五指轻轻地抓在了自己面前的黑巾之上,继而手腕陡然一翻,那片被鲜血浸透的黑巾便是瞬间从他的脸上揭落下来,而就在黑巾落下的一瞬间,一张陆一凡几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苍老脸庞便是赫然浮现在了昏暗的烛光之下,此人竟然是一直跟随在蓝辰身边的那个老管家,海老!
海老就是拦截柳三刀的黑衣人,这也难怪柳三刀刚刚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海老一直未曾在柳三刀面前出过手,因此今夜在他刻意的乔装之下,没有被柳三刀直接给认出来倒也不足为奇。
“这个柳三刀……果然是个狠角色……比我想象的还要难对付……”海老颤颤巍巍地端起茶杯,缓缓将一杯凉茶送入了自己的口中,直到凉茶下肚他方才感觉自己那犹如被火烧一般的小腹稍稍缓和了几分,“此人身上没有半点魂力,但却如此厉害……只凭蛮力便将我的丹田直接震裂……看来若没有个三五个月的调息怕是难以再与人交手了……唉!枉我在天底下纵横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却栽在了这样一个后生手里,说出去只怕会让人笑话……唉!蓝世勋不愧能做到镇北公的位置上,他的担心果然是对的……这个陆一凡实在是不杀不可……此子身边怪事连连,日后早晚必成大患……咳咳……”
说罢,海老便是再度猛咳了几声,而他也赶忙调动魂力缓缓为自己调息起来。
“砰!砰砰!”
突然,一道富有规律的敲门声陡然自海老的房门外响起,海老闻听此声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迅速吹熄了桌上的蜡烛,房间再度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房间内可是住的海老?”一道微弱的声音陡然自房门外响起,停顿了片刻之后,这道声音再度幽幽地响起,“南天一柱正在天虞山!”
“你是何人?”海老听到后面的这句暗语之后不禁眼神陡然一变,继而眉头微微一皱,强忍着体内的伤势,故作镇定地问道,“又有何事?”
“蓝大人专程给海老的密报!”门外的声音再度响起,接着只见一封被蜡油封口的书信,便被人从房门的缝隙中塞了进来。
待书信被塞进来之后,门外便是再也没了动静,如若不是那个信封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门槛旁,只怕海老还会以为刚才只是一个错觉罢了。
海老缓步上前拿起地上的书信,信封之上只字未有,而当海老将信封拆开,抽出其中的一张薄薄的信纸之后,四行龙飞凤舞的小字便是赫然浮现在了海老的眼前。
“往昔峥嵘事,运筹帷幄中,万事皆备欠东风,今日东风至!”
而当海老将信纸重新自其面前拿开之后,原本一脸虚弱的他此刻双眸之中竟是陡然散发出一抹难以言明的激动之情!
“这一天,终于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