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蝶海方圆万里之地尽数陷入一片昏暗之中,汇聚于半空之中的幕琴等人目光凝重盯着悬浮在远处若隐若现的陆一凡和靖韦天二人,二人周围凝聚成九重神力壁障,每一道壁障皆是闪烁着令人心生畏惧的雷光电闪,凡是接近之物无论是雨是风无不被瞬间湮没的烟消云散,此刻若是有人敢靠近,只怕顷刻间便会被壁障之中的无数道闪电给劈成齑粉。九重壁障上通天穹之云霄,下接碧海之深渊,宛若一道通天彻海的巨大旋风一般缓缓转动着,而九条万丈蛟龙则是缠绕在九重壁障之外反向游动着,不时发出阵阵惊天彻底的龙吟,令天地肃然,碧海翻腾。至于陆一凡和靖韦天二人,则是隐身于九重壁障之核心,二人皆是闭目而站,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看着周围黑风呼啸,脚下巨浪翻腾,幕琴的脸色变得分外凝重起来。一旁的魁阳雷则是在凝神注目片刻之后,方才心有余悸地沉声道:“这是静海神力缔造的无尽领域。”
“无尽领域?”千帆渡对此颇为陌生,不禁疑声问道,“靖韦天何时练成此等手段?这无尽领域威力又当如何?”
魁阳雷凝声道:“三万年前靖韦天的无尽领域略有小成之时,我曾因为两族恩怨与他交过一次手,那时候靖韦天对付我所用的便是这般手段。无尽领域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攻身,而在于攻心。你看他们二人皆是一动不动,实则二人的神识皆已经坠入无尽领域之内,此刻冥天儿深陷于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在那里他的身体并不会受到半分伤害,但他的内心若是不够坚定的话早晚都会被生生折磨而疯。”
“天儿在无尽领域之内会经历什么?”幕琴焦急地问道。
“自己的往事!”魁阳雷道,“在无尽领域之内冥天儿将重新面对自己过去的对手,继而一场接一场的永无休止地厮杀,一轮之后还有一轮,周而复始无穷无尽,最终无尽领域之中的冥天儿要么体力耗尽被活活累死,要么被对手杀死,但实际上这些都不可能发生,唯一会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他因为内心的绝望和暴躁而走火入魔,从此疯癫。在无尽领域之内,冥天儿感受不到时间和空间的尽头,换言之我们现在说话的片刻功夫,对于冥天儿而言或许已经感觉自己经历了数年乃至数十年之久!”
“嘶!”魁阳雷此话一出,幕琴、千帆渡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幕琴道,“如若天儿走火入魔那他……”
“一旦冥天儿走火入魔,那靖韦天便可以收回神力。但对于那时候的冥天儿来说在不在无尽领域内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因为即便没有靖韦天的神力禁锢,他仍旧会陷入自己内心的无尽领域之内,永远不可能再逃脱出来。”魁阳雷沉声道,“靖韦天果然狠毒,竟然想让冥天儿自己把自己活活逼疯,自己却不用动一刀一剑。”
千帆渡愁眉不展,忙问道:“那可有什么解法?”
“神力禁锢唯有以神力与之抵消。”魁阳雷苦笑道,“当初我便是如此,凭借魁斗神力抵消静海神力,最终令其所缔造的无尽领域逐渐消融。可即便如此当时的我也消耗了自己大半的神力方才逃过一劫,最终只以四成之力迎战毫发无损的靖韦天,自然是……一败涂地!”
幕琴闻言连连摇头道:“如此说来天儿岂不是必死无疑?他至今仍未觉醒半分神力,又如何与威力无穷的靖海神力相抵消?”
“冥天儿究竟能撑得了多久那就要看他自己了。”千帆渡叹息道,“我们千算万算,却万没想到靖韦天竟然还有此一招。”
“世间万物无不是相生相克,我想就算是靖韦天的无尽领域也不可能逃脱天道规则。”幕琴幽幽地说道,“除了硬碰硬的依靠神力抵消之外,无尽领域一定还有其他解法,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冥天儿现在最大的对手不是靖韦天,而是他自己的心魔。”魁阳雷点头道,“或许他唯有战胜心魔方才能逃脱禁锢。”
魁阳雷此话自己说的也极不自信,他一言既出幕琴和千帆渡口中皆是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
在没有时间尽头的无尽领域之内,陆一凡鏖战了一场又一场,一次次地击败自己曾经的对手。直至此刻陆一凡只感到自己已经在这片黑暗之中被囚禁了百年不止,而一次接一次的轮回就连陆一凡自己都数不清到底轮回了多少次,他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却总能在危急之时爆发出一丝余力将对手击败,就这样他不吃不喝的连战百年,单单是和蓝辰就打了不下千万次,陆一凡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早已耗尽,可最奇怪的是他就累不死。虽然累不死,但是这种精疲力竭的靠着毅力一场场不停地迎战却令他痛苦不堪,身体的疲惫此时对他来说已经毫无疑义,而内心的煎熬才是最让他生不如死的。
“咳咳……”陆一凡再一次击败靖韦德之后整个人已是累的瘫软在地上,历经百年苦战的他此刻就连身上的衣袍都已是腐烂殆尽,几乎****的身躯上布满了累累伤痕,此刻他从头发到脚趾无一处不在微微颤抖着,四肢早就如同不是他自己的一般麻木的失去了所有知觉。在这百年之中陆一凡愤怒过、悲痛过、恐惧过、忧愁过、沉默过,忐忑过、沮丧过、期待过、绝望过……只可惜这些情绪就犹如周而复始的战斗一样不断在陆一凡的内心反复轮回着,如今他早已经哭干了泪水、喊哑了嗓子,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表情,唯有空洞的双眼在一片黑暗之中泛着一丝失魂落魄般的可悲光泽。
“靖韦天……”陆一凡用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嗓子撕扯道,“我几乎都回忆不起你的样子……可怜我现在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
“陆一凡,我早就想与你一战了!”
话音未落,蓝辰的声音便是再度在陆一凡身后响起,陆一凡头也不回地缓缓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你们为何……为何不能杀了我?”在这百年之中心生绝望的陆一凡尝试过自杀,尝试过自己不防让对手杀了自己,但只可惜对手会将他打成重伤,会让他感受到承受撕心裂肺的痛楚,但却总也杀不死他,而唯一可以改变眼前景象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陆一凡重新站起来打败对手继而更换下一场,否则便是生生被虐而且还死不了,这种感觉简直应了靖韦天的那句生不如死。
感受着背后所承受的一记奔雷拳,陆一凡的身体顺势向前扑飞出去,继而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萧瑟地望着满眼愤怒的蓝辰,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是在自嘲苦笑,幽幽地说道:“蓝辰啊蓝辰,我已经不知道与你打了多少次,可你每次就连语气、表情、姿势都一模一样,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想你应该是听不懂我所说的话吧……”
蓝辰果然没有理会陆一凡的喃喃自语,再度朝着陆一凡冲杀过来。陆一凡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便反手一掌将蓝辰震出数十米,蓝辰坠地落败四周再度想起了陆一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欢呼声,接着黑暗笼罩在愤愤不平的蓝辰身上,这一场算是又一次结束了。
就这样陆一凡击败了蓝辰之后,又按照亘古不变的顺序击败了柳青、韩城,接着斗转星移至温阳城外,满脸狰狞的谢震挥刀朝着陆一凡杀来。百无聊赖的陆一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挥手朝着谢震挥去,谢震顺势倒飞而出,陆一凡空洞乏味的眼神之中不带一丝感情,这一幕他实在是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胆敢擅闯我温阳城,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谢震说着陆一凡已经听了无数次的对白,此刻陆一凡连眼皮都懒得抬抬脚便朝前踢去,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谢震所饲养的恶犬阿陶会冲上来撕咬他,但与之前不同的是陆一凡的这一脚并未踢中陶犬,相反却是踢空了,接着陆一凡下意识地挥手凌空挥出一掌,这一掌却是毫无疑外的击中了谢震的胸口。
“等一下!”
原本行尸走肉一般的陆一凡眼中突然闪过一道骇人的精光,接着他猛然抬眼朝着四周看去,待他左顾右盼了许久之后却是发现这片空地上竟是丝毫不见恶犬阿陶的影子。谢震仍旧是那个谢震,温阳城外地空地也没有丝毫改变,但是陶犬去哪了?
陆一凡清楚地记得陶犬早就应该出现在自己身边,但不知为何此刻竟是不见踪影,这可是陆一凡连战千万场以来地头一次出现不同。
“怎么会这样?”陆一凡眉头紧锁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谢震,脑中飞快地思索着上一次与谢震、陶犬恶战的场景,这一次细微的变化令陆一凡的心底突然升起一抹莫名的希望。
“是了!”陆一凡突然面带兴奋地大声道,“是了!是了!上一场由于我心烦意乱故而出手过重,直接将陶犬打死了,而并非像以往那样击退便收手。如此说来……”陆一凡重新抬起头来盯着面带怒色的谢震,自顾自地幽幽说道,“原来是这样,原来只击败这些幻想他们仍旧会不断地轮回,唯有……唯有杀了他们才能让他们在无尽领域内彻底消失。”想通了这一节的陆一凡不禁欣喜若狂,顿感满身地疲惫骤然消失殆尽,他看向谢震的脸色虽然略带一丝愧疚,但眼中的神采却仍旧掩饰不住其内心的狂喜。
“谢三爷,得罪了!”
陆一凡话音未落,不等被击败的谢震被四周不断涌来的黑暗所湮没,陆一凡却是以雷霆之势瞬间冲到谢震面前,在谢震那麻木空洞的眼神注视下,瞬间召出冥远剑向前一挥,霎时间只见谢震身前紫光一闪,下一刻谢震的咽喉已是被一剑切断,其身体也在黑暗吞没之前宛若破镜一般碎裂成无数片,最终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陆一凡重抱希望朝着黑暗尽头舞出几个剑花,接着脚下一动整个人便是冲入面前的漆黑之中,而在他剑锋所至的一刹那,黑暗宛若被利剑劈开,渐渐展露出了温阳侯府以及在那里恭候多时的谢云。
虽然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但当陆一凡真的要出手斩杀谢云和柳三刀这些挚友兄弟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涌现出一抹痛苦不忍之意。陆一凡咬紧牙关逼着自己铁石心肠,出手不留情,挥剑即索命,一连又战了不知多少场,过了多长时间。终于他在杀了靖韦德之后,蓝辰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圣魂武场之中,待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一连斩杀了蓝辰、柳青和韩城之后,轮回了百年的厮杀终于戛然而止,谢震果然没有再如期出现。无尽领域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而陆一凡也终于在无数场搏杀之后得以片刻的喘息。
“我已经破灭了所有幻象,却为何还不能逃离这里?”陆一凡看着四周无穷无尽的黑暗,原本满怀希望的热情也渐渐冷落下来,“为何?这究竟是为何?”
“一凡!”
突然,一道久违的亲切声音陡然在陆一凡身边响起,陆一凡闻言的神色陡然一禀,继而急忙转过头去,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令早已经哭干了泪水的陆一凡瞬间涨红了眼圈。
“娘……”
此刻出现在陆一凡面前的人正是陆一凡深深思念的娘亲,柳情鸳。而在柳情鸳身旁,陆淏谦的身影也渐渐浮现出来。陆一凡看着久违的爹娘,不由地感觉恍如隔世,双眸落下两行血泪,他赶忙转身跪倒在柳情鸳和陆淏谦二人面前,哭喊道:“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受苦了……”
“一凡!”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柳情鸳和陆淏谦并不像之前的幻象那般没有感情,此刻柳情鸳非但深情款款的看着陆一凡,甚至还主动走到陆一凡面前,伸出温润如玉的双手轻轻捧住陆一凡的脑袋,轻轻按揉着,这种熟悉而感觉令陆一凡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随之扑倒在柳情鸳怀里如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
“娘,孩儿好想你……娘……”陆一凡被柳情鸳拥入怀中,感受着熟悉的亲切与温暖,陆一凡多想这一刻永远都不要过去,他能永远依偎在柳情鸳的怀中,让时间就此静止。
“一凡,爹娘也想你!”柳情鸳又哭又笑地抱着陆一凡不住抽泣着,说着还转头看向满脸笑意的陆淏谦,道,“老爷,我们的孩儿长大了,我们的孩儿终于长大了。”
“是啊!”陆淏谦满眼欣慰地点头道,“不愧是我陆淏谦的儿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哈哈……”
陆一凡趴在柳情鸳怀中,柳情鸳身上的那股幽香就如他小时候所闻到的一模一样,那时候他几乎夜夜都是伴随着这股淡淡地幽香恬静入睡的,这股香气令他沉醉,同样令他感到安全踏实。
“一凡!”柳情鸳满眼慈爱地紧紧搂着怀中的陆一凡,柔声道,“你抬头看看那人是谁?”
随着柳情鸳的话音渐渐落下,陆一凡也用泪眼婆娑的目光朝前看去,却见到一道令人魂牵梦萦的熟悉倩影飘然至自己身前,当陆一凡急忙拭干眼中的泪水细细观望的时候,笑意昂然如沐春风的韩灵儿此刻正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欢愉轻快的步伐朝他又蹦又跳而来。
“灵儿?”陆一凡满眼惊喜地欢呼道,“你是灵儿……”在无尽领域虚度百年,陆一凡面对眼前的韩灵儿几乎不敢相认。
“男子汉大豆腐,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啊?”韩灵儿一开口便让陆一凡瞬间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儿时,那时候他与韩灵儿青梅竹马,打情骂俏,实在是一对儿欢喜冤家。
“当然想。”陆一凡急忙点头道,说着他便要起身朝着韩灵儿拥去,但韩灵儿却是颇为俏皮地闪身一躲,俏皮地笑道,“大豆腐,你休想趁机占本大小姐的便宜,当心我告诉爹让他惩罚你。”
伴随着一阵爽朗笑声,韩啸的身影也从黑暗中缓缓走来,他走到韩灵儿面前满眼慈爱地笑道:“你们小两口儿的事可不要牵扯到我们这些老家伙身上。陆兄,你说是也不是?”
“韩兄所言正是!正是!哈哈……”陆淏谦像曾经一样和韩啸笑谈着,说罢他们便是一起大笑起来。
看着眼前既熟悉又亲切的一幕,陆一凡只感到心里暖洋洋的,一家人能幸福和美的在一起,这不正是他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奢望吗?
“一凡。”柳情鸳满眼温柔的望着陆一凡,轻声笑道,“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在一起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当然好!”陆一凡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
“那我们走吧!”柳情鸳笑道。
“走?”陆一凡不禁心生一丝疑惑,“去哪?”
“当然是回家了!”韩灵儿故作生气地斥责道,“难道你连家都不想回了吗?”
“当然想……”陆一凡一听到“家”这个字心中顿时洋溢出无限唏嘘,双眸通红地连连点头道,“当然想……”
“一凡,那我们走吧!”柳情鸳伸手拽住陆一凡的手,柔声笑道,“我们一起回家,一家人永远也不再分开。我的好一凡,娘终于能日夜守护着你了……”说着,韩啸和陆淏谦便率先朝着无尽的黑暗走去,而韩灵儿推搡着陆一凡在柳情鸳的牵引下,一起抬脚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陆一凡满心沉浸在久违的幸福之中时,他的脑中却是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接着脚下突然一停,原本被柳情鸳拽着的手臂也下意识地用力向后一拽,顺势拽停了柳情鸳的脚步。
柳情鸳面带疑惑的转身看向陆一凡,笑道:“一凡,你怎么不走了?难道……”
陆一凡目光复杂地望着柳情鸳,嘴角在颤抖了许久之后,方才面带悲痛绝望地缓缓开口道:“靖韦天,你不要再演戏骗我了!我娘只会唤我为‘凡儿’,却从来不会叫我‘一凡’,你……根本就不是我娘……”
当陆一凡此话落下的瞬间,两行满含复杂感情的泪水也随之从其眼角默默地滑落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