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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延州到西京洛阳,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从洛阳到汴京,不算因为大雪耽搁的行程,又花费了三天时间。但从汴京到应天府,只花了半日时间,这让赛贾尔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汴京城的繁华也让他震惊,但铁路的便捷更让他惊骇。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若说此前他还有些不服气,当知道这一切都是周铨一人所带来的改变后,整个人就老实了。
按照周铨与朝廷达成的协议,应天府归属周铨管辖,隶属于山东行省。这个地方交通便捷,将会是南北东西的要冲,依托于沿海四行省,既可以窥视汴京、西京,又能够沟通河北、江南。为了今后发展所需,周铨撇开旧城,在其城垣外新建了一座新城,此时规模虽然还不算大,却也拥入了八万余人口,加上原先老城之中的近十万人,应天府如今有近二十万人。
迅速增长的人口,必然带来商业的繁荣,而便利的交通,让这种繁荣向四周扩散。
“如何,觉得这里怎么样?”杨再兴一路上和赛贾尔混熟了,在将他送到目的地之后,开口向他问道。
这一路行来,杨再兴没有为难他,甚至没有用囚笼将他锁住,而是让他东张西望。赛贾尔也承这份情,他学着华夏的礼仪,向杨再兴拱了拱手:“建此城者,志向很大!”
当然志向很大,因为主持应天新城规划者,就是周铨本人。
周铨将应天新城当作自己今后的都城来安排的,这里距离徐州、海州这两个工业中心很近,距离汴京这个文化中心也很近。在周铨的规划中,应天将来会有五十万左右的人口,主要都是与政府相关的行政人员及相关服务人员。
从短时间内来看,这样规模的都城足够了,周铨以为,将来帝都的功能,就是行政,不是商业中心不是工业中心甚至不是文化中心,最多还加上个旅游城市功能。至于别的职能,完全可以由周边城市取代。
比如说工业中心自然是徐州,文化中心自然是汴京,甚至可以围绕应天府,另建数座卫星城市,以其为教育中心——周铨对教育的重视是无庸置疑的,他准备建至少八所大学,两所研究所,这些机构将安排在应天府周边三十里之外、一百里之内,确保有专门的铁路连通。
“唯一让我不解的是,这座新城,为何不筑城墙?”赛贾尔夸赞了一番应天新城留给自己的印象之后又问道。
“我家君上觉得,城池之险不及人心,因此不筑城墙。”杨再兴口中答道。
在他心里却是噗的一声笑,这个塞尔柱苏丹吃了一场大败,却还没有意识到,今后的战争方式发生了根本变化。
应天新城虽然没有城墙,可是在它周围却有八座棱堡,以拱卫应天新城的安全,只不过棱堡的规模不大,也比较隐秘,所以没有被赛贾尔看到。
这是两人最后的对话,将赛贾尔送到目的地之后,杨再兴便赶到军务部,他此次来可不只是为了送赛贾尔,岳飞还让他到军务部催促一下物资补给。
毕竟开春之后,将要派兵西去,物资补给一定要囤聚足来。
只不过他才完成岳飞交给的公务,正准备离开应天府时,却又被军务部的人叫了过来。
“有件事情需要你协助调查。”
当杨再兴来到军务部的一间小公廨中时,两个面无表情的家伙坐在那里,他们身上虽然也穿着军装,可是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味道,让杨再兴望而生厌。
他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这是华夏军中被称为“狂犬”的一个组织,正式名称是军情九所,其头目就是杜狗儿。
此时的杜狗儿,早已有家有业,也不必要在汴京呆着了。他虽然也有不少成长,但能力终究有限,已经比不得周铨身边涌现出来的那些年轻人。但他对周家父子忠心耿耿,这是经过无数次同生共死考验的,因此,周铨将他安置在军情九所,当一个看上去不起眼的职司。
但军情九所是对内的,实际上帮助周铨排除军中隐患,调查内部种种不法事宜。
杨再兴发现是军情九所的人约见自己,心里顿时不爽,他这等喜欢在战阵上击败强敌者,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调查自己人的组织。
“我们有些问题问你,放心,例行公事罢了,毕竟你一路与塞尔柱苏丹一起,有些问题总要说清楚来。”对杨再兴表示出来的厌恶,这二人早有心理准备,一人缓缓说道。
杨再兴点头表示理解。
对方问得很详细,从杨再兴自己家的出身开始问起,问到他何时从军,在军中的经历。然后才是他带着赛贾尔一路行来的过程,当杨再兴说到洛阳之行时,他发觉对方注意力更集中了些。
可见此前的问话只是例行公事,倒是洛阳的经历,才是对方关注的重点。
“你如何看文维申这个人?”杨再兴将自己在洛阳的经历简单说过一遍后,对方突然问道。
文维申之事,因为与军务无关,而且也不算什么大事,所以杨再兴并没有提及,此时听到对方一问,心中猛然一跳,他意识到有不对之处了。
文维申来见他虽然不是秘密行事,知道的人却也不多,他前脚才到应天府,后脚军情九所便来问此事,这其中含义,耐人寻味。
“是位长者,只有一面之缘,因此我不好说其人。”杨再兴想了想道。
那二人对望了一眼,显然,杨再兴对文维申还是有些好感的。
“你与文维申在驿馆中见面,为何不将此事说与我们听?”其中一人又问道。
“我以为这是私事,并不涉及公务,所以不曾说起。”杨再兴有些不耐烦:“我总不能将每天喝了几回水吃的什么菜都向二位禀报!”
“唔,这倒是有道理,不过……我们现在想知道你与文维申见面和谈话的全部内容。”军情九所的人倒没有深究,应了一句后继续问道。
杨再兴只得将他与文维申见面时经过又说了一遍,末了之时,他有些不满地道:“我说了这些都是我个人私事……”
“文维申这老头儿不简单。”军情九所的人淡淡地道:“他一直在我们监视之下,我们怀疑他与‘无面’有关系。”
杨再兴顿时哑住了。
“本来这事情是不该告诉你的,不过有位大人物亲自过问,特意让我们将此事告诉你,文维申身边的那女郎,就是有可能他想许配给你的那个义女,有个父亲叫蔡洁生,当年以考县不忿生的化名,在报纸上反对修铁路,还挑唆百姓殴打探路大匠。”
“蔡洁生后来为农会处死,但在他死之前,他的家人就已经离开考县,不知去向,直到前年,有人在西京发现蔡洁生的长子,再顺藤摸瓜,发现他的子女早就被送到了西京,拜在文维申膝下。”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余年了,杨再兴当然不知道。但听到蔡洁生死于农会,而其子女却去投靠了向来没有交情的文维申,杨再兴只觉得自己毫毛猛然竖了起来。
“他是想做什么?”他心里突突直跳。
“所以你明白,我们为何要找你吧……对了,此后你还见到了宋军帅?”军情九所的人又继续问道。
杨再兴还在因为文维申的动机而迷糊,便将自己与宋行风见面之事又说了一遍,然后是他从洛阳到应天府的行程,对方问的不少,这次问话就持续了半日功夫,眼见天光将午,杨再兴腹中已经饥饿,这二人终于停下了问题。
“我们只是例行公事,但有得罪,还请见谅。”其中一人难得地露出丝笑容:“中午饭有人请你吃,我们就不请你吃了,啧啧,真是羡慕你。”
那人最后一句话有些没头没脑,杨再兴听得糊里糊涂,心里暗骂了一声,这些疯狗就是如此,总爱干这种勾当!
他二人将杨再兴引出了军务部的大楼,但是没有从正门,而是从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出来。出门之后,便乘上了一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杨再兴坐上去之后,才想要掀开车帘,却被他们止住。
就这样一无所知的情形下,杨再兴被带到了一座别院,当他出来时,发现原本跟在车边上的那两个军情九所的人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便装的壮汉。
每一个壮汉都极是警惕,看着杨再兴的目光都带着审视,有一个直接问道:“身上可有武器,有的话自己拿出来,过会要搜身,若搜出什么那就没脸面了。”
此时杨再兴大约猜到自己到了哪里,忙将身上的短剑匕首取了出来,交给了对方。
他被引到别院之中,穿过两重院门,便听到有小孩儿欢快的叫声,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撞了过来,扑在他的腿上,以他的腿为遮掩,躲避身后追来之人。
这小身影是个四五岁的孩童,跑起来还有些跌撞,杨再兴扶住他之后,再看向追着孩童的人,脸上顿时露出激动之色。
他猜的半点没错,召他来相见的,正是周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