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丰的即时递？先拆了，U盘？拿过来！”
邢天民转身，用另一个手机跟谁通话。
没一会儿，邢天民拿过来一台笔记本电脑，一边连U盘一边说：“来看看你拿到了我什么把柄，跟谁的谈话，还是宾馆里的视频？你以为拿这种事情来要挟……这是什么？”
“你知道到今年年底，互联网的数据量有多大吗？”
夏鸣忽然作起了科普：“80ZB！”
“1ZB等于1000EB，1EB等于1000PB，1PB等于1000TB，1TB等于……嗯这个你应该知道，总之1ZB等于10亿TB，如果摊在每个人头上，地球现在的人均数据量现在是11.3TB。而互联网的文件量是多少呢？已经多得没办法做精确计算，大略估计的话，应该接近万万亿吧。”
邢天民没有打断，他的眼睛被那堆数据表格搞花了。
“这个世界越来越依赖于网络，每个人的财富、名气、生活状况等等，跟网络上的数据量和文件量是紧密相关的。我们研究所利用人工智能做互联网研究时，有一个新定义，叫‘网络活力指数’，英文缩写INV。”
“如果有全球排名的话，邢公子你的INV应该在最前列的万分之一里。你的数据量多达720TB，文件量则是两千多万个，这么庞大的数据不可能塞进一个U盘里，所以你看到的只是在这些数据上做的整理和分析。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这是你的INV报告。”
邢天民的脸上浮起迷惑的表情，显然他还没明白这个INV报告有什么意义，但他感觉到了某种未知的危险。
所以他捏起了拳头，遮挡着脸的下半部，只是嗯了一声，表示“我听着呢”。
“这么大的数据量，只能靠人工智能来分析，这些数据表是人工智能的操作记录，这个不用看。你可以查找aiv后缀的文件，再下载一个VC编译器，打开它就行了。”
“aiv文件就是人工智能模拟人类的思维方式，对邢公子你那720T网络数据所做的分析。这个报告呢，等于邢公子你在网络上的写照。是什么样子，有什么问题，全在里面。”
再一次燃烧吧，忽悠之魂……
就算夏鸣的大脑有能耐一晚上处理720T的数据，研究所的网络带宽也不够他折腾的，他是依靠大脑的判断精简需要分析的数据量。
邢天民那下载和安装还需要时间，夏鸣直接讲解：“人工智能对INV的分析是代入顾问的角度，比如作为健康顾问来看，有一些关键点值得关注。”
“你九年前得过尖锐湿疣，那时你在耶鲁读MBA，很正常。七年前因为过敏住院，过敏源是秘鲁香脂。一年后复发过，这个后面再说。”
邢天民握着鼠标的手一抖……
“六年前你手臂受了刀伤，那时候你刚接手房地产，有过很多起拆迁和劳资纠纷，新闻报道都被删了，不过搜索引擎的快照都还有。”
邢天民的呼吸变得浑浊……
“五年前你的某位前女友拿你的DNA样本做过DNA鉴定，鉴定样本符合血亲特征。之所以确定是你的DNA样本，是因为跟你留在美国CODIS，也就是警方罪犯DNA数据库里的DNA一致，别忘了你在耶鲁的时候留过案底，这个也到后面再说。”
邢天民抽了口凉气，再咬紧牙关，似乎在克制摔鼠标砸键盘的冲动。
“那几年你的心理状况很糟，你去德国找心理医生做过心理治疗。”
“四年前你爷爷去世，你对身体情况变得格外关注了，每个季度要做全面体检，还找营养师咨询过，也非常注重运动。从健康顾问的角度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从安全顾问的角度来看，嗯，这个职业不是一般保镖，建议找一个专业点的。”
邢天民吞了口唾沫……
“从安全顾问的角度看，你在人身安全方面有重大漏洞。六年前，你的某个女友知道了你对秘鲁香脂过敏，换了你的洗面奶，那次你差点死掉。别认为注意到这点就没问题了，阿根廷卫生机构在前几年发布过一份报告，说对秘鲁香脂过敏的人，70%以上对烟酰胺有关联性的过敏反应，而烟酰胺又在运动饮料里很常见，这份报告被某些公司压下来了。”
“还有一点，那位给你做心理治疗的德国医生，其实是医药学出身，倾向于药物治疗而不是行为治疗。吃药只是治标，不是治本。当你处于兴奋或者专注状态时，比如开车的时候，对某些特定场景的应激反应还会显现，具体是什么场景，心理医生的报告里提到过。”
邢天民紧紧抿着嘴唇，而谢兴春则心情复杂地看了夏鸣一眼，你是恨不得邢公子完蛋吧，这两个漏洞对你不是机会吗？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接下来是财务顾问的角度，刚才说到了DNA鉴定对吧，对的，你有个私生子，是个男孩。之前你应该不知道，因为你跟她分手后再没有联系过。不过人心难测，你未来在继承权上可能会出问题。”
“在这十年里，你还给过十二个女人若干房产、公司股权等资产，现在市值两亿七千多万。后几年你在这方面有所注意，没有大问题，不过前几年的一些公司股权涉及到债务问题，你的转让手续并不完备，有可能牵扯出你，损失会在三到五亿。”
夏鸣再说到经济问题，邢天民几经反复的心跳又加快了，他蹙着眉头，显然在回忆哪些地方可能出问题。
“刚才说到的只是很小一部分，你的经济顾问肯定会为你前几年的账务头痛不已，不过经济问题好解决，政治和法律问题就复杂了。”
“在这方面，我就不准备细说了，只是概括一下，在你十年里的经历里，有六十七件够得上刑责的事件在网络上留下了痕迹，其中十九件可以拼出完整的证据链。最严重的是龙海白水市商业中心的拆迁，这又涉及到政治问题。当年被你打压下去的市长，被关了两年，现在又去了部委，你在政治方面面临大大小小上百个威胁……”
邢天民举手：“等等！”
他已经不敢听下去了……
电脑上的aiv文件已经转译出来了，只扫了一眼，就知道夏鸣说的只是报告的冰山一角。
一股无形的重压笼罩在他和谢兴春两人身上，似乎恐惧凝成了实质。
邢天民的的声音有些变调：“这怎么会？只查网络，怎么可能……”
他自认平时很小心了，既没有随时随地自拍，也没有成天网购。做的很多事情都注意收拾首尾，也不喜欢抛头露面，平时就在小圈子里混。
但夏鸣拿出来的什么INV报告，几乎把他这十年来的一桩桩事全抖落出来了！而且只是通过网络上的信息！
夏鸣尽职地作着科普：“邢公子，看来你对这个时代的理解还不怎么到位，这是个网络无处不在的时代。就算你个人不借助网络的便利，但从政府到企业的运转，再到人们之间的交际，都已经是网络在支撑着。在网络里也有一个活生生的邢公子，他是由现实里你的一切行为拼出来的。”
“到底是怎么拼出来的？难道这就是……大数据？”
邢天民依旧不太理解，自己留在网络上的不是一些零碎的信息吗？
夏鸣解释说：“互联网公司所说的大数据，是横向的。你的这份INV报告，是纵向的，表面上看你留在网上的信息是零碎的，但只要有一个关联，就能牵出所有的片段，像拼图一样，凑出你的行为。没错，这也算是大数据。”
旁边谢兴春难以置信地道：“你是黑掉了整个网络吗？”
夏鸣摆手：“我们的人工智能还没那么厉害，实际上需要黑的地方并不多，大部分网站的防护都相当弱，大部分数据库也都是简单的MySQL。像银行那些地方，网络防护都很强，用的数据库不是Oracle的就是IBM的，也有难度。所以，你看，最关键的信息，比如银行账户，并不在报告里。”
再加上银行账户的情况，那还要不要人活了！
邢天民脸颊抽搐着，而谢兴春的身体下意识地在缩紧。跟邢天民相比，他在经济和政治上的问题恐怕得多好几倍，万幸夏鸣没有拿出他谢兴春的INV报告。
夏鸣还在说：“如果时间足够的话，银行账户这些信息也不是拿不到，你们也该听说过，这几年黑客黑进银行转账偷钱的事情已经很多起了，黑客靠的还是一般的电脑，而我们的人工智能做起来更简单。当然，这是非法的……”
你还知道是非法的啊！这份INV报告，全是我的私人隐私啊！
邢天民张了张嘴，却没把话说出口。
似乎知道邢天民在想什么，夏鸣一脸无辜地道：“这份报告只黑了医院和一般的商业机构，对它们并没造成经济损失。而且不是我们指使它去黑，是它根据需要自己去黑的，难道要给一个人工智能判刑？最多判我们研究所出了技术事故。”
邢天民和谢兴春两人无语，人工智能黑的？你还真敢说啊！
夏鸣继续道：“如果不计成本，不考虑是不是违法，除了政府、银行、保险机构、证券公司等等地方的信息，我们的人工智能还能控制所有监控系统，监听所有的电话，不管有没有开机，甚至包括商用卫星。控制的范围不是一个国家，而是整个世界。”
邢天民生出一股浓烈的渺小感，原本他觉得自己能拐弯抹角地操纵国家机器的一小片，已经相当强大了，可在夏鸣所说的这个人工智能面前，却如蝼蚁一般无力。
“说到卫星，某些资料都是公开的。比如三年前的某天，邢公子你在大堡礁潜水，那一天卫星正好更新谷歌地球在那一片区域的资料，卫星照片上能看到你和某位明星的露天欢乐秀，那张分辨率在0.2米的卫星照片我也放到U盘里了，值得你收藏……”
再听到夏鸣明显是挪揄的话，邢天民咳嗽起来，谢兴春则捏起了拳头。此时两人的心声显然是一致的，互联网这玩意，该死！
看两人应该明白形势了，夏鸣也见好就收，他把邢天民之前的话奉还：“互联网，就是一张恢恢天网，只要有能力，就拥有所有的权限。”
“拘留室”里陷入沉默，不管是邢天民，还是谢兴春，一时都没了说话的力气。他们甚至都顾不上从攻变成受的面子问题，这份INV报告太可怕了，完全是一件打开就会致人于死地的生化武器。
想想看，过去十年里，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被记录在案，甚至你做过自己却不知道，没做过却跟自己有关的事情都在上面清清楚楚。
一旦泄露出来，先不说声誉问题，十年里的所有老账都被翻出来，最乐观的情况是国家机器为了维护秩序，将事情全压制下来，但邢天民也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最可怕的情况么，再把他老子牵扯出来，完全不敢想！
等等……
邢天民抓住了什么，心气回了一丝，冷声问：“是什么时候开始分析我的？”
看来进入到交锋的实质环节了，夏鸣实话实说：“昨天。”
昨天！？昨天上午还在跟方文定谈判，大半天就把这么一份报告弄出来了！？
谢兴春在一边想抽凉气又不敢出声，闭着嘴巴，鼻孔却发出了打鼾一般的声音。
邢天民抓住了关键：“我明白了，你们研究所为什么搞出普罗米修斯和后面那些东西，是有这个人工智能在啊。”
主动脑补了么？夏鸣想说一声谢谢。
邢天民再道：“你觉得，这样的人工智能，国家不会掌握在手里？在国家面前，我个人的事情，跟这个人工智能的价值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果然贼心不死，想把这个人工智能当功劳献给国家。不过邢天民能把这个想法说出口，显然不确定是否有效。
夏鸣摇头：“不会，首先，掌握国内每个人一举一动的能力，国家本来就有，就是你刚才说的恢恢天网嘛。”
报应来得太快啊，邢天民和谢兴春暗叹。
夏鸣再道：“其次，如果国家真的想要这样的人工智能，可以悄无声息的，快速的监控所有人，注意，是整个世界的人，那么到底是明面上掌握呢，还是暗面上掌握呢？”
邢天民目光闪了闪，没再说话。
明面上掌握？对内，这是摆明了要走法西斯道路吗？下一步是给每个人脑袋里装芯片？对外，其他大流氓能答应？换谁领导国家，也不会干这么愚蠢的事情。
暗面上掌握？那他邢天民能留着？后半辈子他都得被“保护”起来。还不只这么简单，让谁来负责谁来执行，国家才放心？
“第三，昨天是这个人工智能最后一次运转，不信的话，可以去我们实验室参观。”
再听夏鸣这么说，邢天民的目光黯淡下来。
谢兴春在一边终于忍不住了：“这个U盘，你应该不会只递给了邢公子一个人吧？”
在他看来，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啊！
夏鸣点头：“当然不会，U盘有十个。”
邢谢两人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十个！？
“五个用各种方式递给邢公子你，三个放到安全的地方备用，两个交给了信任的人，让他们在某件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复制分发给相关的人。放心，传到网上是最后一步。”
夏鸣像厨师展示上菜流程一般地介绍着，邢天民和谢兴春感觉浑身忽冷忽热的，额头不断冒汗。
闷了好一阵子，邢天民才苦笑道：“被这么厉害的人工智能研究，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谢兴春站了起来，这让他感觉好受多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急切：“那么，递给邢公子的其他四个呢？”
夏鸣一个个数着：“联邦、顺丰、神通、云达、元通……”
“两通一达！”
邢天民和谢兴春同时惊叫：“你也放心！？”
夏鸣很负责地道：“快递单号我背给你们，如果没收到我可以帮着找，不过……”
再提醒两人：“咱们不是该接着谈吗？”
看向邢天民，夏鸣说：“我希望是面谈，放心，不会把你变成痴呆。”
邢天民这时候只能继续苦笑：“开玩笑的，不要放在心上，我……”
他呆了大概一秒钟后，把话说完整了：“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