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领着徐二上打铁铺找白老头,肖树林和猴娃子不去,再过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
今天晚上有红烧狮子头,大伙儿都巴巴等着呢,所以这时候肖树林就不走,他要留下来打饭,免得他们那一份到时候叫别人给打了,别以为老周是东家这事就不可能发生。
往打铁铺去的路上,老周就没少观察这徐二,看年纪,这人估摸着也是二十五以上了,长得也挺周正,至于个人气质方面嘛,往好听了说,那叫朴质,半点伪装都没有,该怎么挫怎么挫,说直接点嘛,那就叫不讲究。
老周从前也曾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知道这人在江湖飘,该装/逼的时候就得装/逼,该讲究的时候就得讲究,要不然很难混得开。
就徐二这一副不讲究的模样,偏偏横看竖看还都不像是在社会上吃过什么亏的,日子过得貌似还挺滋润,那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这丫命好。
啧……这命太好也不行啊,人生就得磨砺啊,玉不琢不成器嘛,估计是他老子就是因为自己下不了手,所以才把人弄他这儿来了,这个不难理解,毕竟老周自己也是当爹的人了……
“你看啥?”徐二刚刚吃完一枚贵凌李,就把李子核放嘴里砸吧,砸吧了一路,最后那枚果核也没舍得丢,揣口袋里了,打算过阵子带回自个儿老家去种种看,心里还想着将来自己种出来的李子要卖多少钱一个呢,回头一看,老周那眼神好像不咋良善。
“没啥,那上边就是打铁铺了。”老周才不告诉他自己刚刚都看啥想啥了。
二人上了打铁铺,在李海梁他们家后院找到的白老头,几个老头在那儿弄了些小酒小菜,整得还挺悠闲。
从前他们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在前边大院子里摆一桌,现在不行了,白老头的名气越来越大,他要是不稍微躲一躲,一个星期这一两天也根本甭想歇得成,院子里这些老头也都挺配合,宽敞的前院都舍弃了,改到后院喝小酒。
“白叔。”徐二上前打招呼道。
“……”老周站在一旁笑眯眯地,没说啥。白老头这都多大年纪了,徐二竟然管他叫叔,可见徐二他老爹的年纪比白老头还大些,那他得到多大年纪才生这么个老来子啊。
“哎,你爸跟我打过招呼了,来了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吧,明天歇一天,后天跟我上医馆。”白老头的态度也挺和善。
“噢,那没事我先去牛王庄那边了。”徐二打完招呼就要走,刚刚他可听老周他们说了,今天晚上那边食堂吃红烧狮子头,去晚了怕就没有了。
“那行你去吧,在这边要是有什么事,就找罗蒙。”白老头说道。
“……”老周点点头:“对,有啥事就找我。”
“老周,我不住住医馆,我就住牛王庄。”徐二当场就提要求了。
“行啊。”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那我先过去了。”徐二表示自己要先走了,也不用等老周一块儿,他自个儿能认得路。
“这人咋样啊?”等那徐二走了,老周忍不住就问了,这货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靠谱的啊。
“放心吧,就是缺少点社会经验,苗子不错,做事比你还靠谱呢。”白老头呷了口小酒,挥挥筷子,叫他别瞎操心。
“靠谱就好。”毕竟是要去医馆的人,不靠谱那是肯定不行的。不过……啥叫比他还靠谱啊?老周心想自己如今的形象看来确实是不大好了,以后还是要多往稳妥可靠的方向去塑造塑造。
之后白老头又和老周说了几句,主要就是他们医馆啥时候开始停止放号这个事,水牛馆现在每天接收的病人根本看不完,号都已经排到几个月以后了,这号也不能就这么无止尽地放出去,停止放号是早晚的事。
“再过阵子吧,到时候还得提前在网上放通知才行。”按老周的想法,是打算到今年中秋后再停止放号。
目前他们的水牛馆还是有些余力,毕竟是治病救人的事,有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吧,力气没出尽的时候也不用太惜力,等啥时候他们把这些力气都出尽了,也就罢了,毕竟这个世界上的病人是看不完的,善事也是做不完的,无论是老周个人还是他的水牛馆,也都只能是尽力而为而已。
离了打铁铺,老周独自一人回他的牛王庄,这时候时间已经快到傍晚,气温也比中午的时候降了一些,山风吹着也有几分凉爽。
经过牛王池的时候,老周看到有一些老人正在池边打水,这些老人大多都是宝塔寺那边的,从宝塔寺沿着山路上牛王池,比对面这条弯弯绕绕的柏油马路要近些。
“咋还跑这么远来打水?反正这些水都会流下去,在下游接还不是一样啊。”老周站在池边笑着和对面那些人说道。
“那不一样。”老人们纷纷摆手。他们都相信这牛王池的水是有神力的,从这里一直流到下游,中间不知道要被那些花花草草吸收掉多少,肯定跟这个池里的没法比。
“那你们小心点啊,别掉下去了。”老人们大多不会水,牛王池特别是靠近堤坝那一带,水还是很深的,掉下去就麻烦了。
“放心吧,掉不下去。”老人们也都笑呵呵的,这水牛镇民风很好,人人都挺和气,又有宝塔寺在这里讲经传道,好多人在这里待久了,性情也会变得和乐起来。
“那行。”老周见他们也都挺小心,就放心走了,反正牛王池这边也有榔头它们一家在看着呢,真要有个什么以外,这几只狗肯定就得吠起来,附近的村民听到动静指定都得过来看看,基本上出不了什么事,再说这些老人基本是也很少单独行动。
“哎,老周,你等等。”那边有个大爷冲他招手。
“啥事啊?”老周回头问道。
“跟你说个事。”大爷说着就往他这边来了。
“啥事嘛?”老周也往他那边走过去。这个大爷他知道一点,从前是教高中化学的,人挺不错,肺不太好,也是来水牛馆看病的,现在就住在下洼子村,听说还帮他们镇上的小孩补课呢,都不要钱。
“老周啊,你说,叫宝塔寺那些人种点花卖花茶怎么样?”俩人碰头后,那大爷就问老周了。
“寺庙种花是不错,不过这个花茶啊……”老周觉得不妥,现在住在宝塔寺的那么多人里面,多数都是病人,这花茶又是给人喝的,甭管传不传染,都不太合适。
“你也觉得不太合适吧?”这大爷显然自己也想到了。
他现在每天都到宝塔寺那边去听经,宝塔寺那边住着的那么多人是个什么情况,也都是看在眼里,那边好些老人呢,那些老人不跟他似的每个月都有退休金,再加上儿女要是没能力或者是不那么孝顺的,那日子就不好过,有些人还能拿点手工活做做,但也不是个个都干得了那个活儿。
“花茶就算了,花苗倒是能弄一点卖卖看。”老周也知道他是好心想帮别人:“这会儿天气热,等天气凉快点,他们要是想弄,到时候就上我那儿剪点花枝回去扦插。”
“哎,我听说你那儿的大马士革玫瑰种得可好,这花苗金贵着呢。”之所以跟老周说花茶的事,也是看上他那儿的大马士革玫瑰了。
“贵是挺贵,就是不好侍弄。”当初老周自己种的时候,撒了那么多灵泉水,还死了好些,也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种得活。
不过这些花在他的牛王庄上种了那么久,应该多少也适应了一点他们这里的气候,现在的情况可能会稍微好一点。但是要自己剪了枝条下来扦插的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老周当初都是直接买的花苗。
“那行,那先替大伙儿谢谢你了啊。”甭管种不种得成,总归是个机会。
“要等这个花苗种出来,那得等到啥时候去啊。”老周提了提裤腿,在路边蹲了下来,看那架势,暂时是不走了。
“那你说……”大爷也跟着蹲了下来,他还挺期待,大伙儿都说老周那脑壳好使,说不定他还真能给出个好招,那边几个老人见这情况,也都纷纷过来了。
“我给你们指条近道,也不是什么很体面很赚钱的买卖,就是图个便利,不跟那个花苗什么的,种下去还得等三两年的才能赚到钱,那还得是种得成的情况,万一种不成呢?”老周说道。
“那老周你说,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还能干点啥嘛?”刚刚凑上来的一个老太太就问了。
“就是啊,又没什么手艺,也不跟你们本地人似的有田有地,还要啥很体面很赚钱呢,多少能赚一点就不错了。”旁边的人也是连忙符合。
“咱村里不是有一家网店吗,就卖点农产品什么的……”老周说道。
“这个我们都知道啊,听说生意好着呢,可惜咱宝塔寺那边地少,种出来的东西也就刚够吃,就算有多,卖出去人家也不爱要,咱们那儿病人忒多,一听说是从病人手里弄出来的东西,好多人都忌讳。”不等老周把话说完,这些老头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发表意见了。
“咱们那家网店除了买点干菜鲜菜的,也有人卖种子,咱牛王庄上的种子要是有多,也放那儿去卖……”老周又说。
“那我们也卖种子啊?”这些老头老太太又抢话了,没办法,心急啊。
“不叫你们卖种子。”老周摆手道:“白塔寺那边就那么一点地,能弄出来多少种子,再说这种子周期也长啊。”
“那我们弄点啥?”说了半天,到底想叫他们做什么营生嘛?
“甭急啊,听我慢慢说。”老周蹲在路边,跟这些老头老太太继续唠:“好多城里人都是买一点半点的种子回去在自家阳台屋顶那些地方种,种子有了,那不是还得有土有肥料才行啊。城里头哪里去弄这个?最多就是上公园之类的地方刨点土,肥料啥的还得靠买的。”
“你是让我们弄肥料卖啊?”这些老头老太太终于有点听明白了。
“就是弄点肥土,他们买回去直接就能种菜种花那种,一斤卖个一两块钱的,利润也没多少。”这东西他们村现在是没人卖,主要是利润太薄了,整起来也麻烦,大湾村现在家家户户都挺忙,收入也不错,也没人愿意去整这个。
“一斤土能卖一两块钱还少啊?”
“就怕没人买。”
“多少能卖出去一点也好啊。”
“反正能赚一点是一点。”
“……”几个老人都觉得这主意还是很不错的。
“我看还是不成,咱们这些外地人,在他们这儿挖土卖,人家本地人能答应啊?”一个老大爷顾虑道。
“那有啥不答应的,实在不行,你们到时候就在那里挖。”老周指了指自家牛王庄路口那片小坡:“我早都想在那儿挖个停车场了,一只没腾出手来。”
“那我们到时候就帮你挖个停车场出来。”一个老太太笑着说道。
“那感情好。”老周高兴道。
现在每天都有好些城里人来牛王庄干活,有些是包车过来的,也有些是自己开车过来的,现在好些车都是停镇上,也有一些干脆就停在马路边上,虽然这条马路来往车辆很少,可总把车子停马路边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这个停车场老周很久以前就想要了,只不过这事不太急,牛王庄上这个事那个事的又挺多,于是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到时候你们就在这儿挖土,挖到石头就堆边上,我们到时候还可以用那些石头铺停车场的地面。”老周又说道:
“还有啊,这个土挖出来也不是直接就能卖的,还得到附近山坡上割点野草什么的,堆成火粪堆,烧一烧,然后再上小土坡罗汉良他们家养猪场那里弄点猪粪尿,浇在那个烧好的火粪堆上,盖上塑料薄膜闷个把月的,那个土就很肥了。”
用这种方法弄出来的肥土比发酵出来的更好,土壤松软不易板结,而已还经历过高温杀菌,细菌虫卵什么的都杀干净了,不容易有病虫害。
“咱们要是上山去割草,不会被人说吧?”毕竟是外地人啊。
“没事,割草那是好事啊,最多到时候我再跟他们说说。”老周现在在水牛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再说山上那些野草不割了留着还能干嘛,秋冬天气干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起野火。
听罗老汉他们说,在他们年轻的时候,这附近的山头是很少起野火的,为啥呢,因为没啥好烧的啊,野草都被割干净了。
每年秋风一起,大伙儿都抢着上山去割草,割回来的野草用草绳紧紧地捆成衣橱那么大的一捆,一捆也就几毛钱,卖给那些经济条件好一点自己又不愿意上山割草的家庭,从前大伙儿都烧柴火嘛,最多就是配个炉子烧烧煤球,不像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煤气。
不仅是山上的野草都被割干净了,就连地上的落叶,都有人拿着竹耙上山去给它们耙回来,成捆成捆的木材野草都拿去卖钱了,自家也得烧火煮饭不是。
现在大伙儿生活条件好了,不说镇上,村子里也是家家户户烧煤气,这附近的山头上,枯枝落叶的也是越堆越多,野草也都没人去割了,所以一到冬天就特别容易起野火。
这时候要是有人愿意上山去割草,估计是不会有人反对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小土坡那边?”老人们还是有顾虑。
“他那里的猪鸟粪也是多到用不完,听说还打算扩大养殖规模呢,你们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就在他们干活的时候,随便给搭把手,罗汉良他们夫妻俩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呢。”小土坡那边现在也是干不完的活儿,他们家猪肉好卖,赚钱不少,就是辛苦。
早前,罗汉荣从永青那边一口气给他们拉了两个工人回来,没多久那两个人先后就都跑了,嫌他们家的活又脏又累。罗汉良说要给涨工资,他老娘曹凤莲硬是舍不得,说是再寻摸寻摸,现在开的这个工资也不低了,这俩人不干,总有别的人愿意干。
结果这寻摸来寻摸去的,到现在也没寻摸到一个合适的,一直到现在,小土坡那边还是三个人在干活,罗汉良两口子,加上一个郑阿姨,那个郑阿姨倒是在他们家干了好久。
“那我们明天就开干了?”这些老人多少还是有点忐忑的样子。
“开干呗,要是碰到啥难处,到时候就给我吱一声。”这点事老周还是罩得住的,他也不嫌麻烦,毕竟这事搁他这儿也就是小事一桩,但是对一些没有收入的老人来说,那还是挺大的一件事。
“你说弄出来那个土,会有人买不?”老人们不是特别有信心。
“应该有人买吧,要不然你们到时候就从这个牛王池弄点水浇一浇,整点噱头。”这种噱头老周自己是不弄的,他们家东西好卖,用不着,不过要是能让这些老人多少有点收入的话,弄点噱头也没什么不好。
“拿这个水卖钱能行啊?”好多人对这种事有忌讳。
“没事,咱跟牛王商量商量,又不是用来坑蒙拐骗,也不图发财,不算什么大罪过。”老周嬉皮笑脸道:“他要是怪罪下来,你们就说是我让卖的。”
牛王能有啥意见?就二郎那货,老周一巴掌都能给它拍回去。
事情说定了,大伙儿也就都散了,那几个老人都挺高兴,打算一会儿回去了跟其他人好好说说这个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愿意跟他们一起干,到时候还得选个领头的人,干活的时候怎么安排,赚了钱以后要怎么分,都得合计合计。
老周的心情也很是不错,这些老人们的生意要是挺好的话,估计他们家牛王庄外面很快就能有一个停车场了。
到时候他只要安排几个人手过去铺铺地面就行,连石块都是现成的。话说现在牛王庄上有不少短工砌石头的手艺也是被练出来了,从最早的牛棚,到后来的水库,再到山上那两座院子,再到最近的鳖池,多少锻炼的机会啊。
从前老周连个水沟都不能放心叫他们弄,担心这些城里人不会干活,砌出来的水沟不好使。
现在他们都可会干活了,能盖房子能下地,大工程小工程通通不在话下。自家长工短工们这么多才多艺,老周感到很欣慰。
“阿嚏!”
牛王庄上,这时候正端着饭缸在食堂里排队的徐二突然打了个喷嚏,奇了怪了,难道着凉了?他可是很少生病的。
这时候又有一个刚下工的小队嗷嗷往食堂里面冲。
“嗷嗷!狮子头!红烧狮子头!”
“小土坡的猪肉!牛王庄的红薯米分!再加上咱侯胖子的手艺!哎呦娘诶!香死我了!”
“老周这回还挺舍得,这得买多少猪肉啊!小土坡的猪肉老贵了”
“又是拿他们家山羊换的吧?”
“咱老周家的山羊也不便宜啊。”
“……”
“哎,哥儿们,头一回见你啊。”后面一位仁兄跟徐二搭话。
“我今天刚来。”徐二这时候正闻着红烧狮子头的香味咽口水。
“你丫运气真好,头一回就赶上咱吃狮子头的时候。”后面那位仁兄哈哈笑道。
“嘿嘿……”徐二也是笑得一脸高兴,这地儿伙食可真不错,这回这个牛王庄他还真是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