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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由于生意失利,东家只得把房、地折现,还要奔外地去,郑娘子就此失业,结清工钱后被宣告,半月后这里就要易主了。
更惨的是慈幼庄里的小孩,这里统共有二三十个孩子,东家自顾不暇,何况是他们。
住在其他院子里的小孩云雁回不知道,但是和他住一块儿的九个小孩或是被领养走,或是去富人家做仆婢了。
至于剩下没去处的,正是之前关心过云雁回的女孩和她抱着的男婴,一个五岁,另一个五个月,走路都会平地摔的年纪。
郑娘子虽然吃住在工作单位,但实际上她自己有家,并没有发生云雁回想象的流落街头的情况。
当郑娘子把少少的行礼打包好,抱着云雁回离开的时候,那小女孩抱着男婴,站在门后边含泪看着他们。
这几日云雁回听郑娘子叫这俩便知道,女孩叫双宜,男孩还没有个大名,都叫他小宝。说起来连这个名字,都只是慈幼庄沿用的,有最小的孩子了,小宝就成了那个孩子。
云雁回趴在郑娘子肩头看了个满眼,心里不好受。他们相处只有几天,但作为一个装着成年灵魂的人,他着实不落忍。
但是他既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不全,又没有能力,所以即便想圣母也没门儿。
郑苹走了几步,眼泪掉了一路,回头看一眼他们,再看一眼,最后抱着云雁回大哭起来。
这时候,双宜抱着小宝跑了过来,抱住郑娘子往她怀里挤。
双宜嚎啕大哭,“娘,娘!”
云雁回也有点心酸,大概在这小孩的眼里,虽然从没叫过,但一直照顾他们的郑娘子和母亲没什么差别了。
郑娘子抱着他们哭了一场,最后一抹眼泪,坚定地说:“跟娘走!”
云雁回先被挤出一身汗,然后又被郑娘子的圣母光辉闪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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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娘子原来的工作单位慈幼庄所在地约莫算是城乡结合部,他们搭了一道顺风牛车,又步行了四十分钟左右后,才看到了城市。
郑娘子觉得很惊奇,平日里雁儿是最娇气的一个,但是今日意外的懂事。她要抱着小宝,雁儿便与双宜步行,但是一声累都没喊过。兴许,是分别的缘故吧。
郑娘子不晓得,云雁回在现代时每天扛着摄像机出去采访,周末都不得闲,无论上山下乡还是城市里的大型活动,一跑就是一天,都不在话下。
现在身体虽然变小,体力不足了,但是意志比普通小孩坚定多了,不至于哭脸。
这几天的日子让云雁回以为自己穿到了一个很穷的时代,但是当他们进了城之后,他才知道,这个时代不但不穷,而且挺富裕!
城市里人口密集,和现代都市也许比不了,但至少人人都穿着得体,世界不是想象中那样灰扑扑的,甚至十分的多彩。
市盈罗绮,无数酒旗招摇。
这是一个很富有的时代!
云雁回甚至看到街上有外国商人在做生意,本国的商人穿着也颇为华美。根据云雁回的历史知识,他判断这个时候至少是宋朝了,否则商人的地位不会这么高。
随即从路人口中听到的“东京”“汴梁”之类的词语更是确定了他的想法,这里是宋朝的都城汴梁。
一瞬间,眼前的画面就和记忆中的名画《清明上河图》对应上了,古画中的一切都鲜活起来,周围的场景也都融入了画卷,令云雁回莫名的心情激荡。
想来穿越这回事,既是他倒霉,也是他的运气,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跨越千年目睹真实的宋朝都城呀。
云雁回目不转睛地盯着街市上的一切看,虽说根据穿越定律,反穿回去的情况基本不可能出现,但是他也忍不住像立马就要离开一样,拼命欣赏这座对他来说古老又崭新的城市。
云雁回这个样子一点也不稀奇,街上没人会多瞧一眼,因为双宜和他一样,还有很多第一次来汴梁的外地人也是这样,为这座繁华的都城惊叹。
郑娘子带着他们,一路就奔到了开封府衙附近,得亏郑娘子给小孩们一路介绍过来,还指着一地儿告诉他们那就是开封府的后墙,然后转个头就说,咱们家就在这儿。
云雁回又惊了,他以前去河南开封旅游过,要知道,开封府被称作南衙,就是因为它在皇宫南边儿,所以郑娘子家和皇宫隔得也不算太远!
云雁回的心情一下子晴朗了,我们家在首都三环内有房,我怕谁!
空无一人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好歹齐整,可能家里曾经境况也不错,还有一个篱墙圈起来的小院子,家具也不少,虽没什么值钱摆设,但比起空空荡荡的慈幼庄要好多了。
——当然了,听郑娘子和别人的对话,慈幼庄以前也不这样,是随着东家生意江河日下才落下去直到关闭的。
不过云雁回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古代都是一大家子一起住,再不济,他应该有个“爹”吧?还是说家里其他人也像郑娘子之前一样,在单位吃住?
云雁回正在思索之际,那边郑娘子却是没有急着打扫卫生,而是先歇息一会儿,让小孩们坐在床上,她自己则从衣柜里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写信。
云雁回故作不经意地溜达到郑娘子旁边,扒着她去看信。郑娘子果然不以为意,万万想不到他是认得字的。
郑娘子的字只算得上是工整而已,但是想想古代女人的地位,尤其是平民大多是文盲,就知道这已经很了不得了,也侧面证明了他们家以前境况的确不错。
至于信的内容,是写给郑娘子的丈夫的,即“云雁回”的父亲。从信上看,郑娘子的丈夫不知因何故离开之后,就杳无音讯两年多——难怪她能自己做主把小孩带了回来。
古代山高路远,通讯不易,郑娘子寄出去的信一直没有回音,谁也不知道她丈夫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没有放弃写信。
云雁回在现代时少年与父母相处少,后父母早逝,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但是在这里,他明白了这个与自己相同的名字的寓意,这寄托着郑娘子的期盼。
也许有一天,带走一封封书信的鸿雁会回来,送回她在等待的人的音讯。
在信的最后,郑娘子落款,一个字:苹。
云雁回心道,看来这就是郑娘子的闺名了,郑苹。因为穿越之前,云雁回的年纪和郑苹应该差不多,所以他在心里已经用名字称呼她了。
郑苹写完信之后,大家也休息过气来了。她便起身带着这些小孩,到隔壁去敲门。来应门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一见到郑苹就满脸可怜,表示自己已经听说了慈幼庄的事情。
郑苹则称呼其为胡三姐,让孩子叫她三婶。感谢她在自己不在的时间帮忙看房子,又介绍了一下,自己带了两个孤儿回来。
胡三娘小声对郑苹说:“女孩儿倒是可以留下来照顾你家雁儿,男孩还是趁早找个人家送出去吧。”
“多谢三姐,我会打量的。”郑苹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想法,道谢之后,又说明自己刚回来,什么都没有置办,要借些柴米。
从胡三娘那里借了东西,郑苹便回去做饭,先吃饱好再计较。
以前在慈幼庄的时候,因为孩子多,郑苹也是采取叫大孩子管着小的的办法,所以她很放心的让双宜先管着两个弟弟。
云雁回乖乖坐着,本来不需双宜操心,小宝也在睡觉,偏偏双宜凑过来,犹犹豫豫地问云雁回:“雁哥儿,我问你句话……”
云雁回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双宜问道:“你喜欢我不?”
云雁回没想那么多,非常天真地回答:“喜欢呀。”
就这些天看来,这个小姐姐对弟弟妹妹都很好,友爱兄姐,关心长辈,堪称一个温柔贤淑的古代小美女。
双宜这个小哭包却又哭了起来,眼泪扑簌簌流下来。
云雁回:“……”
他做什么了吗?
双宜抽抽搭搭地说:“我,我不想做雁哥儿的媳妇儿,雁哥儿,我给你做妹妹好不好,你,你叫小宝给你做媳妇儿吧……这样也好,我们两个都可以留下来了。”
云雁回:“…………”
云雁回看了一眼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宝的小叽叽,一阵无语。
然后云雁回回想了一下,记起来先前胡三娘好像是和郑苹说了句可以把双宜留下来照顾他。
他发誓,他都没有原来想到那句话在宋朝的意思连小孩都知道,他自己都没那个意思呢!原来指的是叫双宜做他的……童养媳?
双宜幼稚的话让云雁回很想安慰她,但是考虑到慈幼庄其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话都说不囫囵,他要是条理清楚地说上长句子安慰双宜,恐怕不妥,思虑再三,只吐出两个字:“好的!”
双宜一下子破涕而笑,抱了抱云雁回。
云雁回被双宜抱着,心道,想啥都没用,最后啥都得看郑苹这个唯一有工作能力的人,也不知道支不支撑得起首都的消费……
因为云雁回强调贝贝可能会攀爬,所以篱墙顶部还横着布置了一下。因为贝贝现在小小的,身体又不是特别好,云雁回也不敢散养着。
里面还用木头弄了个简易的屋子,可以遮风避雨,放上稻草、木刨花之类的保暖。
如此一来,云雁回在凉台上就可以看到贝贝的动静了,投喂也很方便。看着贝贝在那块地盘里蹭来蹭去,云雁回觉得十分满足。
帮忙的一位师兄说:“雁哥儿,长大了烧熊掌么?”
云雁回:“……走开,你这淫僧!”
师兄委屈地说:“真是过河拆桥啊……”
其他师兄则笑成一团,倒没想到这只竹熊日后会成为大相国寺中怎样的存在。
不过,其实这位师兄真不淫,他都没有像某些僧人一样不守戒律清规,偷偷娶妻生子,但是他有投钱在妓院占股份,所以被戏称为淫僧。
云雁回:“帮我把背篓带给了然法师吧,这是从他那儿拿的。”
他叫人帮自己把背篓捎回去,但引来了调侃,“了然师伯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你怎就还不皈依呢?”
“就是,难道是舍不得你那小媳妇儿?”
云雁回汗都快下来了,“不要乱说,我当双宜是姊妹的。”
“雁哥儿的媳……姊妹,看上去羞羞怯怯的,对着雁哥儿虽开朗一些,但也很含蓄,可是上次我在演武场看到她,一掌就劈碎了三块瓦当。”
“是啊……”
“……”
提起双宜大家都是一阵无语,又聊了几句后便散了。
至于双宜自己,她回来后看到贝贝,倒是喜欢得不得了,总算是表现出了女孩子的特质。
家里唯一不开心的应该是小宝了,他趴在凉台上蔫蔫地说:“我不要,我不要……”
“你不要什么呀?”云雁回坐在同样是竹子搭的扶栏上,看贝贝在矮矮的竹丛里打滚。
小宝泪汪汪地说:“它怎么可以叫贝贝。”
乍听上去,还以为同他是一对兄弟呢。
小宝这几年被养得好啊,脸蛋圆乎乎,嫩嘟嘟的,就跟贝贝一样,云雁回忍不住跳下来双手捧着他的脸搓了一下,“那你想怎么样?”
小宝思考了,他觉得,自己和竹熊名字想象不止是雁哥的缘故,也是因为他的名字太幼稚了。前几日夫子还说呢,应当起个大名了。
于是,小宝郑重地说:“不要叫我小宝了,我要自己的名字。”
小宝现在都知道,“小宝”这个名字,其实都不是特意给他起的,贝贝好歹还是专属那只竹熊的呢。
这几年因为也不会出现新的“小宝”,所以一直都是这么叫的。很多人家的小孩都挺大了才起大名,甚至名字都没有,就是x(姓)x(排行)郎的这么称呼。
云雁回恍然觉得也是啊,小宝这么大了,该有个大名了。
他立刻去找郑苹反应这个问题,家里人都叫惯了,现在小宝提出来了,当然要尊重他的意思。
小宝是被遗弃的婴儿,父母不详,来历不明,虽说郑苹是云氏遗孀,小宝也很喜欢雁哥,但是他更愿意姓郑。
像双宜,她在外也是自称姓郑的,毕竟是郑苹把他们抚养大的,他们是郑苹的养子,跟云大郎关系真不大。现在这家里,反而是只有云雁回一个姓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