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就是……”秦默缓缓抬手指去,“凶手就是你,潘梓涵!”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便是其他三人,也遏制不住内心的震惊之意,连连倒退了几步,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被秦默指认的潘梓涵。
“怎么……怎么会是梓涵?”史广平喃喃道。
别说他了,便是公仪音刚刚听到时也是感到十分震惊。因为这四人当中,潘梓涵长相最为俊秀雅致,行止间又是彬彬有礼的模样,给人一副正人君子的感觉,没想到最后对宗云飞下次毒手的会是他。
史广平呆呆地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潘梓涵,“梓涵,凶手怎么会是你?一定是弄错了对不对?你同云飞关系那么好!”
潘梓涵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垂了眼睫,再抬眼时已是望向秦默。
他负手立在场中,神色恢复一丝红润,眼中也有了神采,“秦寺卿说这话,想来定是有证据吧?”
秦默拍拍手,有衙役端着一托盘从门外而入,托盘中放着的,是一个精致的青色香囊。
潘梓涵的目光往香囊处一瞟,眼底闪过一丝惶恐。
“这个香囊,是我派人从你房中搜到的。我已经北魏这次来的其他女婢了,这个香囊上所绣的花样和所用针法,正是碧舒的手笔。”
“那又怎么样?”潘梓涵犹自嘴硬,“这只能说明碧舒送过一个香囊给我,又不能说明其他。”
“碧舒自知与宗云飞有婚约,却仍然送这个香囊给你,说明你俩的关系并不一般。”秦默淡淡道。
“是,我和碧舒的关系是不一般。”潘梓涵眉一挑,“但这就能证明云飞是我杀的了吗?秦寺卿莫不是找不到凶手了,就随便找了个相关人士来凑数?”他的态度有些轻狂,同前几日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模样截然不同。
果然前些日子的儒雅和文质彬彬都是装出来的!
公仪音眯了眼眸,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来,他十分自信自己此事做得毫无痕迹。只可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秦默淡淡勾了勾唇,像看跳梁小丑一般瞥了他一眼,尔后拍了拍手,声音凉淡,“将人传上来。”
见秦默还有后招,潘梓涵心内一紧,忙转了目光朝门口看去。
门外的风刮得愈发紧了,呼呼的狂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吹入厅内,一下一下听得人有些胆寒。很快,门外有一人转入,在衙役的带领下走入厅内。
公仪音扫一眼跟着衙役入内的那伙计,目光朝潘梓涵面上一转,只见他的脸色蓦然间变得煞白。
突然一道闪电劈过,将昏黄的天地间照得如同白昼。借着这道闪电的光亮,公仪音清楚地看见潘梓涵的眼风,似往碧舒处扫了一下,眼底流露出一抹异色。
而碧舒,却依旧低垂着头站在原地,眸光沉然,未曾泄露任何情绪。
“周光,你看看厅内之人,告诉大家,前几日拿了张含有鼠莽草的方子在和仁堂抓药之人是谁?”秦默问道。
那名叫周光的伙计目光在场内看了一圈,很坚定地指向潘梓涵道,“是他。”
潘梓涵的脸色更白了,没有开口辩解。
秦默看向周光吩咐道,“你把那日的经过再详细说一遍。”
“是。”周光应一声,回忆起那天的事情来,“五天前的上午,这个人拿了张药方过来抓药,药方上开的药材有丹参、木香、三七、白芨和鼠莽草。当时小民看了一会也没看出这个方子是治疗什么病用的,便随口问了一句。这位客人说他是替别人抓药,所以并不清楚药方的用途。小民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就没有再多问。”
“你确定那天抓药的人,正是你面前这位?”秦默又确认了一遍。
周光肯定地点点头,“小的记得很清楚。那天客人将方子递过来时,小民看到他右手手背左边有一颗小痣,使君可以看看。”
秦默朝旁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衙役会意,走到潘梓涵的面前道了声“得罪了”,然后将潘梓涵垂在身侧的右手拿起,将宽大的袖口捋起。众人的目光纷纷朝潘梓涵手背看去。
果然,那里赫然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潘梓涵,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潘梓涵身子一软,朝后踉跄了几步,一脸颓然之色。半晌,才怔怔抬了头道,“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宗云飞,是我杀的!”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轰隆”一声惊雷,把厅中之人吓了一大跳,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潘梓涵身侧几人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一脸震惊的模样。
“梓涵,真……真的是你?”史广平愣愣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神情惊恐,看着潘梓涵一脸见鬼的模样。
“是我。”潘梓涵的神色暗淡下来,也不看他,声音淡瞄地回道。
“为什么?!”史广平不解道,“你同云飞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潘梓涵冷笑一声,抬眸直直看向他,“关系好?要真是关系好的话,明明知道我喜欢碧舒,还成日在我面前炫耀他和碧舒的婚约?关系好的话,会趁我不备暗中向殿下告我的状?我告诉你,宗云飞他就是个小人!哦不,他是个伪君子!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恶!”
史广平像被雷劈过一般怔在原地,半晌才怔怔道,“所以……所以你就杀了他?”
“是!”潘梓涵心知事情败露,索性破罐子破摔,将事情和盘托出,“我早就看宗云飞不爽了。寿宴前两日,他喝多了,竟然借着酒劲对碧舒动手动脚,正好被我撞见。我气不过,上前将他揍了一顿。第二日他醒来之后,我去质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说没有这回事,让我离碧舒远一点!这样的男人,我怎么放心把碧舒交给他?!”
他顿了一顿,往旁侧站着的碧舒身上一瞟,目光中露出一种眷恋的神色。很快,他收回了目光继续招认道,“所以我决定除掉他。我听说鼠莽草研磨成粉后是剧毒,摄入之后能顷刻毙命,且很容易购买,便动了心思。正如秦寺卿方才推测的那般,在寿宴上,我先偷偷在自己的杯盏上涂了毒,然后趁宗云飞扭头跟人说话的时候将两人的杯盏对调了。他丝毫没有怀疑,端起酒盏喝了一大口。我看着他的拇指沾上杯壁上的毒,看着他下意识地将大拇指送入口中,看着他死在了我的面前。”
潘梓涵的神情,平静得就像在说他人的故事。
“你怎么这么傻?!”史广平怒吼出声,“难道你以为,宗云飞死了,碧舒就是你的了吗?!”他看着面前潘梓涵熟悉的轮廓眉眼,心如刀绞。
殿下压根就不想把碧舒嫁给他们这些护卫!碧舒对他而言,显然是一颗十分重要的棋子,不是自己这些人可以肖想得到。不然他怎么会在明知碧舒和宗云飞有婚约的情况下还想将碧舒献给南齐皇帝?他最后同意将碧舒嫁给宗云飞不过是碍于颜面,不想言而无信罢了。但宗云飞若死,他自然有了理由继续留住碧舒,怎么会再嫁给旁人呢?!
史广平很想将方才心里的话咆哮出声,可是他不能,殿下还在上面坐着。稍有不慎,他们都会死得很惨。
他看着潘梓涵紧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强忍住想上前抱抱他替他抚平眉头的冲动。
这么多年了,为何你的眼里从来只看得到她?
潘梓涵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蠕动着苍白的嘴唇,声音嘶哑道,“碧舒会不会是我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也不会是别人的了。”说着,痴痴地看了一眼依旧低头不语的碧舒。
可碧舒,却连一个眼神都吝惜给他。
潘梓涵怅然若失地收回目光,自嘲地一笑。是啊,自己如今是杀人犯,碧舒那么冰清玉洁的女子,一定不想再见到自己吧。
公仪音听着几人的话,内心早已风起云涌。她转了目光朝碧舒看去,却她依旧是先前那个低垂着头的姿势,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周身的气息没有半分波动。
公仪音蹙了眉头,心里隐有些不解。
这个碧舒,实在太深藏不露了些,不知为何,自己看着她,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仿佛她身上那柔和淡雅的气质,只是蒙蔽世人眼睛的假相。她的内心,也许远比他们看到的要复杂阴狠得多。
潘梓涵说完方才那段话,这才抬了头看向已经满腹怒火的宇文渊,“殿下,人是我杀的,与其他人无关,您要处罚就请处罚我吧。”
“本王当然会处罚你!”宇文渊咬牙切齿道。
不过……不是现在。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脸色黑沉看向安帝,语带歉意道,“治下无方,让陛下看笑话了。”
安帝客套着安慰了一句,“是他们自己钻了牛角尖,睿王不必过多自责。”
宇文渊恭谨应了,又看向秦默,“此事多亏了秦寺卿的调查神速,才得以还云飞一个清白,本王代表云飞谢过你了!”说罢,朝秦默拱手一让。
秦默浅笑着回了礼,“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睿王不必客气。”
宇文渊说完这些话,斟酌了一下继续开口道,“潘梓涵此次行事,性质恶劣,必须带回北魏接受我们最严酷的惩罚,还请陛下成全。”
安帝定定盯了他一瞬,开口道,“照理,人是在南齐境内被杀的,这抓到的凶手,也理应归我南齐处置才是。毕竟,此次潘梓涵行事正如睿王所说,兴致恶劣,差点挑起了我们两国之间的矛盾,绝不能姑息!知道的,知道他只是为了一个情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潘梓涵得了什么人的授意,妄图挑起我两国之间的战争。若是炎帝知晓了,怕是也很高兴将他交与朕处置以表诚心吧。”
安帝语气严厉地说完这话,成功地看到宇文渊的脸色黑了一个色度。
安帝说得没错,潘梓涵是宇文渊的人,若传回北魏,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几句,事情的版本最后很可能演变为宇文渊授意手下人故意此等行事,以挑起两国之间的矛盾。他和其母妃派系都是反汉化派和主张派,此次说服炎帝让他出使南齐实属不易,若此事再传入炎帝耳朵里,难免会对他起疑心。
宇文渊不想冒这个险,抬了目光看向安帝,试图看出他说这话的意图来。
“不过……”他得意地收回目光,缓了语气接着道。“睿王既然开了口,朕也不好拂了你的面子。毕竟,我南齐北魏两国的邦交牢不可破,不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就能挑拨得了,自然也不需要通过和亲联姻这种下策来巩固。睿王,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