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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一起,公仪音顿时脸色一白,又惊又疑地抬头朝秦默看去。
公仪音是何其通透的人,秦默自然明白,现在见公仪音这样的神情看向自己,秦默便知道她猜到了些许,不由又是轻轻叹一口气。
他却不立即开口,而是起身走到门口吩咐了门外的阿灵阿素两句,这才缓缓关了门朝公仪音走来。
公仪音紧紧盯着秦默,一颗心在胸腔中跳得飞快。
她总觉得,秦默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有可能颠覆了她的想象,是以心中充盈着一种莫名的紧张。手指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眸光却一错也不错地落在秦默精致如玉的面上。
秦默复又在她身旁坐下,拉过她的手,放在掌中轻轻抚摸着。
终于,他沉沉开口道,“阿音,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公仪音紧紧盯着他,急急出声问道。
“在天水发现了北魏靖王的身份之后,我便命人传了信给子琴,让他务必动用一切力量查出所有关于这位宇文澈的消息。这几日,子琴派出去的人有了进展。”
公仪音不敢说话,只凝神屏息地听着。
“先前我们已经知道了,宇文澈是炎帝和北魏皇后之子,排行第四,封靖王。”
公仪音点点头,这些消息他们在天水郡时便已知晓,不知秦默此时再次提起,是否有其他深意?
秦默被朝窗户而坐,窗外是一派绿意春光,生机勃勃,唯有他是一袭月牙白的素袍,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用银线绣了海水纹,愈发显得他周身笼了一圈冷光,清透而薄寒。
公仪音不敢说话,深恐打断了秦默的思路,只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秦默看她一眼,眼中的神情依旧明湛,眼底笼了一层薄雾。他顿了顿,接着往下说,“我们也知道,宇文渊排行第三,乃炎帝和贵妃所出。”
“那又如何?”公仪音不解地问道。
“宇文澈和宇文渊,一个排行第四,一个排行第三。这是北魏皇室中如今唯一两个成年的皇子。”
公仪音听到这里,也听出了几分端倪。皇室之人的排行是按年龄来的,如果两人是北魏皇室中唯一成年的两个皇子,而宇文渊又是排行第三,那么……排在宇文渊前头的北魏大皇子和北魏二皇子去了哪里?
她惊疑未定地抬头看向秦默,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北魏大皇子和二皇子……难道没有成年便去世?”
皇室内部勾心斗角,尤其涉及到皇位继承时,更是腥风血雨。不排除宇文渊前面还有两位皇子,只未及成年便因什么天灾*而去世了。人虽亡,排行却在,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宇文渊在北魏众皇子中居长,却依旧只排行第三的缘故。
秦默握住公仪音的手微微一紧,眼中依旧是平静的神色,却似带了几分迷离,让公仪音有些看不透彻。
他低垂了头,淡淡开了口,“北魏二皇子……是炎帝与另一名妃子所生,长大两岁因一场高烧夭折。”
秦默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公仪音便知道这位早夭的北魏二皇子身上并没有什么疑点,这么说……那位北魏大皇子倒有些不妥了?
她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默。
“那位北魏大皇子……却并非年少夭折,也非成年后去世。他……他是一岁不到的时候失踪了。”秦默终于缓缓地接了下去。
“什么?!”公仪音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默,“一国皇子,又是皇上的长子,如何会莫名其妙的失踪?”
秦默的目光看向虚无的前方,仿佛透过房中的摆设,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声音也如同他的目光一般,变得有些虚无缥缈起来。
“不知阿音是否知道,十九年前,南齐趁着北魏皇室内乱之际,曾出兵打到过北魏境内。”
公仪音点点头。
关于此事,她也有所耳闻。那时,北魏先帝去世,朝中动乱不堪。南齐趁机发兵北上,一举打到了北魏境内。当时身为太子的炎帝匆匆登基,为了鼓舞士气,只得亲自披上战甲上阵杀敌。却不巧那个时候,太子妃元氏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已身怀六甲。
朝中反对炎帝势力众多,上有先帝之弟在封地虎视眈眈,下有炎帝之弟亦是不服。炎帝刚继位,便遇上此等内忧外患,只得先腾出手来解决了南齐之患再说。可又恐元氏留在京中性命堪忧,左右权衡之下,只得带了元氏一同赴边境迎敌,只是他带兵先行,元氏的车队则由高手保护着,跟着押送粮草的车马在后慢行。
元氏本已怀胎八月,又兼一路车马颠簸,竟然十月不到便早产下一个男孩。虽身体有些弱,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不妥。消息传到前线,炎帝大喜,只当这是上天降下的吉兆,带领士兵一鼓作气,一直焦灼不下的战局终于出现了转机。
现在南齐凉州境内本属北魏的领土,也是在当年一战中被攻下的。原本炎帝想趁胜追击挥军南下,但京中突然传来急报。先帝之弟终究按捺不住,在封地举兵造反,一路势如破竹,已经快攻打到都城附近了。
炎帝无法,知道自己若再打下去,领土虽收回,皇位却是保不住了。只得匆忙之下与南齐签订了休战协议。当时南齐征战许久,国力也已支撑不住,老百姓怨声载道。既然北魏主动求和,便顺势应承了下来。于是,作为主动求和的诚意,原属北魏的凉州便在当时割让给了南齐,成为南齐的一个州。
她将自己知道的那段历史说了出来,又听得秦默补充了一下,终于对当时北魏的情形有了准确的了解。
秦默又道,“炎帝匆匆班师回朝之际,不想……那刚出生的皇子竟然莫名其妙失踪了!”
“什么?!”公仪音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不由大惊,“一国皇子,那么多人看守着,怎么会失踪了?!”
“不知道。”秦默摇摇头,“只当时情况紧急,耽搁不得。在便寻无果的情况下,炎帝只得留了一小部分人在边境处继续搜寻,他则带着皇后和大军匆匆赶回了朝中,又是一番恶战,终于杀死了他那造反的皇叔,将皇位夺了回来。只是……”
秦默的语气无波无澜,没有半分起伏,唯独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顿了一顿,“只是……那刚出生的小皇子却是再也找不见了。”
听完秦默的话,公仪音心有唏嘘,这么小的皇子,好端端的就丢失了,定是北魏皇后身边有内鬼罢。只可怜既然那么小就已失踪,现在想来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只心中有些不解,为何秦默将这北魏失踪皇子一事同自己说得这般清楚,抬了眸光看向秦默刚要发问,目光猝不及防跌入秦默深邃的眸光中,忽然似想到了什么,面上神情变得僵硬起来。
方才秦默说的这段历史,发生在十九年前,而……而秦默今年,却正好亦是十九岁。
而当时,绫姬和百里行正是在凉州边境捡到的秦默。
这……这些……难道只是巧合么?
公仪音一对杏眸瞠得老大,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只紧紧看着秦默,似乎想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来。
秦默也只紧紧凝视着她,眼角一丝淡淡的无奈。
公仪音咽了咽口水,压低了声音,将自己心中的猜想问了出来,“阿默……难道……难道……你……你很有可能就是那失踪的北魏皇子?!”
话一出口,仍旧有些难以置信,惊魂未定的四下瞟了瞟,见周遭无人,这才微微定了神。
秦默沉默片刻,终于低低“嗯”了一声。
公仪音原本因紧张而直起的身子在听到秦默这声几不可闻的“嗯”之后突然就失了力,不由自主向后一仰,跌坐在榻上。
她想过无数种秦默可能的身份。也许是平民之子,也许是高官之子,甚至可能是天玑族萼族之人,却独独没有想到……他会是北魏人,更没想到……他会是北魏皇子!
虽然事情还没有最终定论,但这么多巧合,还有那莫名其妙出现在建邺和天水郡的宇文澈。现在想想,如果秦默当真是北魏皇子,他和宇文澈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那么……自己数次看见宇文澈的原因,很有可能不是因为他在跟踪自己,而是因为……他想通过自己观察秦默!
公仪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的眼中透出茫然,冰雪一般的眸子愣愣地看着秦默,眼中闪过情绪杂糅的神色。菱唇一张,似想说些什么,可喉头却像被堵住了一般,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秦默心中何尝不是五味杂陈?
若他当真是北魏大皇子……许多事情……就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着公仪音呆呆的样子,心中颇有些心疼,忙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道,“阿音,你先别急,事情还没有最终盖棺定论,也许只是我们想太多了也说不定。再者,就算我是北魏皇子又如何,我的家是在这里的。”
他顿了顿,凝视着公仪音的双眼道,“阿音,不管将来如何,我一定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秦默的话语掷地有声,也让公仪音原本有些冰凉的心渐渐回暖。
她眨了眨眼,眼眶中充盈的泪珠终于簌簌落了下来,本以为她和秦默终于苦尽甘来,谁曾想上苍又同他们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只是看着秦默郑重其事的神情,公仪音终于忍住了哭泣,重重点点头道,“嗯,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秦默轻轻低头亲了亲公仪音的额头,声音愈发柔软和低沉起来,“阿音,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一个字也不能同别人提起。”
公仪音重重点头,哽咽着道,“我明白。”
她忽又抬了头,有些泪眼婆娑地看着秦默,“阿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当真是北魏皇子,你……你会回去吗?”
秦默摇摇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眼神柔软道,“放心吧阿音,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好吗?”
得了秦默的保证,公仪音这才微微定了心,只想起一事,又问,“那……宇文澈现在何处?”
“宇文澈似乎没有跟来建邺,直接回北魏了。”
见宇文澈一走,公仪音大大舒了口气。有他在,自己总有些不得安心。
秦默自然明白公仪音如今患得患失的想法,一面轻轻拍着公仪音,一面又在她耳边柔声安慰着。说了一会,公仪音眼中的悲伤和震惊的神色才退去些许。
见此,秦默又道,“阿音,如今我的身份只是次要的。我看……那个幕后之人似乎愈发蠢蠢欲动起来。明日我们进宫,我想……有必要提醒提醒主上了。”
提起安帝,公仪音又是一阵头疼,无奈地点头应了。
这夜,两人都睡得不大安稳。
第二日一早,因惦记着要进宫,公仪音和秦默早早便起来了。
洗漱完毕用过早饭,算准了安帝已经下了朝,两人便坐上了去皇宫的车辇。
一路畅行无阻到了甘泉殿。
不想,甘泉殿却是大门紧闭。见到公仪音和秦默过来,殿门外候着的两名小内侍忙不迭朝他们行礼。
公仪音不由皱了皱眉头,看向两人道,“父皇可在殿内?”
两名内侍点了点头。
“那为何还关着殿门?!”公仪音不解道。
两名内侍面面相觑,半晌,一人才犹犹豫豫开口道,“回殿下的话,主上他……还未起……”
“什么?”公仪音一惊,抬头看看渐起的日头,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这都什么时辰了,父皇怎么还没起来?
她抿了抿唇,又问,“父皇可是龙体欠安?”
两名内侍摇摇头,很快垂了头,似有些欲言又止。
公仪音心中生出几分疑惑,正要细问,忽见旁边偏殿的大门打开来,从里面走出一人来,正是刘邴。
见这名小内侍说得不清不楚的模样,公仪音也不理他们,径直朝刘邴走去。
见到公仪音和秦默来了,刘邴忙不迭迎了上来,给两人行礼。
“刘中人不必客气。”公仪音有些心烦意乱地摆摆手,“我听说父皇还没起?今儿父皇不用上早朝吗?”
不想,刘邴也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公仪音心中愈发狐疑起来,正要细问,却见刘邴朝她让了让,道,“殿下和驸马还是请进偏殿说话吧。”
见他神情有异,公仪音也存了几分疑惑,不多说,同秦默一道跟着刘邴进了内殿。
进了殿,刘邴请了两人坐下,又要吩咐人上茶进来。
“不忙。”公仪音摆手制止了他,“刘中人,父皇究竟怎么回事?为何这个时辰了还没有起床?可是身体欠安?”
刘邴面上显出一副无奈的神情,半晌,才斟酌着语气道,“殿下,主上昨夜……昨夜睡晚了些,所以今日……”
公仪音眉头皱得更紧了,“睡晚了些?父皇第二日还有早朝,为何要睡那么晚?刘中人,你怎的也不劝劝?”
刘邴搓着手,面上神情有几分奇怪,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公仪音本有些不解,忽然想到青璎和青珞传来的消息,脑中一道光芒划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刘邴道,“刘邴,昨夜有谁宿在甘泉殿么?”
刘邴身子一颤,低垂着头结结巴巴道,“回……回殿下的话,是……是慧才人……”
慧才人?!
公仪音眸色一冷,这又是哪里来的才人,她居然听不曾听过,这么说,又是新进宫的嫔妃之一了!
想到这里,不由心下一怒,秀眉微竖看向刘邴道,“岂有此理!父皇便是因这什么慧才人今日才未去早朝的?!”
刘邴身子又是一抖,抖抖索索刚要回话,却见有内侍急急走了进来,朝公仪音和秦默行了一礼后看向刘邴,“刘中人,主上醒了,正在找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