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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音抬起头看一眼太子走出来的店铺,“凝碧阁”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金色的光线反射到她眼中,让她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太子方才是从凝碧阁出来?
他来凝碧阁做什么?买首饰?
因着皇后和那躲在暗处的高琼之事,公仪音最近对朝政之事十分敏感,太子关系着南齐日后的江山社稷,又在这个时刻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公仪音难免上心了些。
如今太子还未纳妃,若说想买首饰来送给自己的心上人,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因太子的身份特殊,就算是微服出访,身边也不可能只带这么几个人,而且他方才所上的车辇只是一驾普通得不能再不通的牛车,从外头看去,根本就不会想到里面坐的竟然是南齐的太子。
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隐瞒自己的行踪?难道……太子此次出来的事,并不想让他人知晓?
而且,公仪音眉头一皱,又想起了一个疑点。太子若想送礼,有大把的宫中贡品可以挑选,为何非得来凝碧阁购买?难不成这送出去的东西,并不想被记录在案?
她心中起了疑心,看一眼渐渐驶出视线的太子所乘车辇,当机立断吩咐驭车的黎叔道,“黎叔,速速跟上前头那辆车。”
阿灵不解地看着她,“殿下,我们这是要……这是要跟踪太子殿下?”
公仪音沉了脸色点点头,用手将车窗帘挑起一条缝,恰恰好能透过这条缝隙看到前头太子的车辇去向。
黎叔的驭车技术没得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前边那辆车,既不会让太子的人发现,又不至于跟丢了去。
阿灵和阿素见公仪音神情肃穆,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跟踪起太子的车辇来,只得安静地坐在一旁,尽可能不给公仪音添麻烦。
太子的车辇一路驶过了永兴坊往来庭坊而去,公仪音本以为他是要去来庭坊的各部找什么官员,没想到车子却一路未停,穿过来庭坊直接往长乐坊去了。
公仪音愈加狐疑起来。
长乐坊乃乐坊楚馆聚集之地,好端端的,太子去那里做什么?
她紧紧盯着前头的车辆,终于行到某一处时,太子的车辇停了下来。
“殿下,前头的车停了下来,我们怎么办?”黎叔出声问道。
“靠边停下吧。”
黎叔依言将车在一条巷子边上停了下来,公仪音挑起车帘,却见太子并未下车,那车辇绕了个弯,绕到旁边一条巷子里去了。
“殿下,他们……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的跟踪了呀?”阿灵露出些许急色。
公仪音摇摇头,觉得方才那车辇停的位置似乎有些熟悉,因隔得远了,看得不大真切。
她想了想,吩咐黎叔在原地等着,自己带着阿灵阿素下了车往那处走去。
走得近了,公仪音面露讶然之色。
原来,方才那太子府车辇停下的地方,正是她曾经来过的明月夜!
她的目光在旁边太子车辇转进去的那条小巷口一顿,眼底一抹异色闪过。之前在明月夜调查的时候,公仪音知道了旁边这条小巷子里头正是明月夜的侧门所在。许多达官贵人不想被人看到大摇大摆地进了这乐坊,很多时候都是偷偷从侧门进的。
公仪音眉头愈发蹙成了一团。
怎么……太子什么时候也学着某些不务正业的达官贵人干起这偷香窃玉的勾当来了?要是被朝中大臣知道一国太子居然偷偷摸摸来这烟花之地,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难怪他方才那般谨慎。
阿灵和阿素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楼,张大了嘴道,“殿……殿下,方才……方才太子是想进这乐坊吗?!”
公仪音“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先前她假扮宫无忧来查案的时候并没有带阿灵阿素在身边,所以她们不知道那旁边的小巷子里头就是明月夜的侧门,还只当太子发现了什么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没有进去。
此处人多耳杂,公仪音也不便多加解释,含糊地应了,抬起头打量起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明月夜来。
先前瑶瑟一案,因明月夜的两大台柱瑶瑟和轻絮双双死去,听说明月夜的生意一落千丈,甚至有段时间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只是……今日看起来,似乎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啊。
因建邺城晚上实行宵禁,虽则仍有人偷偷摸摸出来,但到底不如白日里明目张胆来得痛快。朝廷不禁民间乐坊,世风又推崇风月之事,因而逛秦楼楚馆并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反而成了一种流行的社会风气。太子之所以要遮掩,只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同寻常罢了。
如今似乎正是明月夜生意最好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门口站着的一排龟奴也是兴高采烈地迎来送往,楼里头有细细香风扑鼻而来,呛的公仪音不住地咳了几口。
放眼往楼里头一瞧,只能瞧见环佩叮当,锦衣华服,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口里娇嗔缠绵,好不热闹。
“殿下……”阿灵和阿素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见着这里头娇娇绕绕的女子,矫揉造作的笑声,身上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怯怯开口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眉头蹙得更紧了,看如今明月夜这模样,分明又“活”了过来,这却又是为何?莫非里面又来了什么厉害的角色?
她今日做女子打扮,想来是不能混进去了,看来得回去叫秦默仔细查一番才是。
心中主意打定,便也不再这儿多做停留,带着阿灵阿素又回到了方才停车的地方,算算时辰,秦默怕是已经回去了,遂不在延尉寺做停留,直接往帝姬府去了。
回到帝姬府一问,秦默果然已经回来了,这会正在归云阁。
公仪音便叫阿灵阿素回了聆音园,自己往归云阁去了。
进了房间,秦默正坐在几前看着什么,见公仪音进来了,抬头望来道,“阿音回来了?方才出去了?”
公仪音应一声,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去长帝姬府找初云表姊聊了一会。”
“昭华帝姬怎么处理的?”秦默自然知道公仪音去找叶衣衣做什么,淡淡开口问道。
“果然父皇还是想压下来,若是压不下来,便将事情推到洵墨身上去了。”公仪音心不在焉道。公仪楚的事情已成定局,她现在关心的,是太子到底去明月夜做什么。
秦默凉薄地勾了勾唇,“自己既然有胆量做这种事,就得有承受相应后果的觉悟。”
公仪音抬头看秦默一眼,见他眸光微冷,知道他心中因公仪楚算计自己之事而不快,自然不会这么放过公仪楚去。公仪音也不是什么烂好心之人,公仪楚心思这么阴险,她当然也乐见公仪楚的声名一败涂地。
闻言笑笑,“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父皇又得头疼了。”就算此事一出影响了皇族的名声,她心底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士族对皇族的看法不是这一件事就能改变得了的,至于老百姓,与其关心这些花边新闻饭后杂谈,他们更关心赋税什么时候能减免一些。
什么时候父皇能意识到这些问题的本质,南齐才不会继续衰败下去。
可惜……
公仪音叹一口气,又想回到了方才太子的问题上。父皇统治不清明,现在看来,太子似乎又有了自己的秘密。公仪氏在南齐的统治,似乎越来越摇摇欲坠了起来。
见公仪音目有忧色,秦默关切地抬眼看来,“阿音还有心事?”
公仪音点点头,将方才在路上偶遇太子,并一路跟踪太子到明月夜的事说与了秦默听。说完,忧心忡忡道,“阿默,好端端的,你说太子去明月夜做什么?”
“明月夜。”秦默缓缓念了一遍这三个字,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声音中也带了一丝琢磨不透的波动,“我叫子琴派人去查查。”
公仪音点点头,暂且放宽了心等着消息。
璇玑楼的情报网果然厉害,第二日秦默从延尉寺放衙回来的时候,已经带回了明月夜的消息。
“如何?”公仪音今日一整天都在惦记着这事,听秦默说有了消息,忙不迭迎了上来,一双玲珑剔透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默。
“已经查到了。”秦默拉着公仪音在软榻上坐下,缓缓开口道,“明月夜前几个月来了位新的乐坊女,听说色艺双绝,十分受那些达官贵人们的欢迎,所以明月夜的生意渐渐又好了起来。”
公仪音蹙了眉头,“是什么人?”
“那女子名唤瑶光,来明月夜之前的身份成迷,所有家世经历一片空白。”秦默沉声道。
“瑶光?取自北斗第七星?”公仪音面露沉思之色。
秦默点头。
“这个瑶光是何人物?居然会查不到她的身份?!”公仪音心中生奇,以璇玑楼的势力,极少有查不到的东西,此次居然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找到,这个瑶光,究竟有何身份背景?
“子琴说,她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一般,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不过,我已经命他继续追查了,应该会有收获的。”见秦默说得笃定,公仪音也微微安了心,毕竟,这才调查了一天的时间,很多埋在表面之下的信息没找到也很正常。
秦默又道,“我觉得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听说明日黄昏时分瑶光会登台表演,我想亲自去看看。”
“登台表演?”公仪音不解地看向秦默。
“瑶光很少单独接客,但每个半个月会在明月夜有才艺展示,明日又是半月之期了,说不定亲眼见了她之后,会有意外的发现。”
“我也要去!”公仪音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秦默勾出一抹笑意,似笑非笑地觑着公仪音道,“阿音去做什么?”
“自然是去亲眼会会这神秘的瑶光了。”她顿了顿,见秦默面上笑意不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眸色一转,朝秦默抛了个媚眼道,“阿默一人去,我可不放心,当然要亲自去看着,免得被什么人勾走了魂。”
秦默轻笑一声,明知道公仪音在开玩笑,心里头却还是很受用。
“对了,明日不如叫上谢七郎一起?”公仪音提议道。
“子沐?”秦默不解地挑眉。
“你想,子沐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最是了解,叫上他,或许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发现也说不定。而且,我还有事情要问他呢。”
“什么事?”
公仪音神秘兮兮一笑,将几日去找叶衣衣时同她说的话跟秦默讲了一遍。
秦默眉眼间闪烁着光亮,带了几分忍俊不禁,“阿音这是……喜欢上替人做媒了?”
公仪音微怔,却见秦默挑了挑眉道,“先是五兄,现在又是子沐,可不是喜欢上替人做媒了?”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仅此两对,再无他人。”抬眼看向秦默眉目含笑的眉眼,“如何?明日我还同先前一样,只扮作宫无忧跟在你们身后便是,想来窈娘也不会生疑。”
“阿音既然这般想去,我怎会拒绝?”秦默笑笑,应了下来。
第二日。
谢廷筠果然准时应约来了帝姬府。
虽则瑶光在明月夜登台的时间是黄昏时分,但因听说公仪音有事要找他,谢廷筠便来早了些。
在仆从的引导下进了帝姬府,很快有公仪音派来迎接的阿素从内院走了出来,谢廷筠不是外人,便由阿素直接引着到了归云阁。
这是谢廷筠第一次来重华帝姬府,不免四下看看,颇有些新奇。
到了归云阁,阿素在门外轻轻通报一声,“殿下,驸马,谢七郎来了。”
“进来吧。”公仪音清泠的声音传了出来。
阿素便朝谢廷筠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并不入内。谢廷筠笑着谢过,跨进了房中。
秦默和公仪音正并肩坐在房内的紫檀几案前,抬头看一眼走进来的谢廷筠,指了指对面的坐榻道,“子沐,坐吧。”
谢廷筠与他们熟识已久,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了下来。
公仪音伸手替他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嘴里笑吟吟道,“谢七郎,好久不见了。”
谢廷筠喝一口水,佻达一笑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前几日长帝姬生辰宴,我都还见着你了呢,只是人多口杂,便没上去同给你打招呼。”
公仪音笑着点点头,含笑打量着眼前的谢廷筠。
好些日子没有仔细瞧过他,谢廷筠身上似乎收敛了几分从前那纨绔不恭的气质,反倒多了几分出尘飘逸的名士风度来,想来最近收心不少。
见公仪音这般打量着自己,谢廷筠剑眉一挑,“怎么,无忧觉得我可是长俊朗了?”
公仪音抿唇笑笑,“谢七郎一向俊朗。”说着,弯了眼角看向秦默道,“阿默你说是不是?”
谢廷筠以为秦默会损自己两句的,不想秦默却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不由张大了眼睛,狐疑地看一眼秦默,又看一眼公仪音,嘴里嘟嘟囔囔道,“你们两人,是不是有事求我?”
公仪音忍俊不禁,轻笑两声道,“为何这么说?”
“无忧你倒罢了,只熙之居然会乖乖地赞同你夸奖我的观点,半分没损我?这换作从前可是不可能的事!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们有求于我,所以熙之才收敛了他毒舌的本性。”谢廷筠看秦默一眼,大大咧咧道。
公仪音唇角笑意愈深,掩唇娇笑两声,眼中闪烁着熠熠星光,“七郎,你倒是了解阿默。”
谢廷筠挑一挑眉毛,“可不是?”顿了顿,又问,“说吧,何事?”
公仪音收起了面上乐不可支的神情,清了清嗓子道,“有一事求你帮忙,有一事问你意见,两件事,你想先听哪件?”
谢廷筠面露好奇之色,沉吟片刻道,“先说说问我意见的那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