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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衣衣被谢廷筠猝不及防拉入怀中,脑中一片空白。
尽管知道谢廷筠会来救他,可是当他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惊诧。谢廷筠他——真的来了。
叶衣衣靠在谢廷筠胸前,双手垂在身侧,鼻端萦绕着谢廷筠身上的清香。这个时代的郎君好施粉敷面,可谢廷筠似乎是异类,身上并没有那种恼人的脂粉香,反而有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让她心里的恶心之感渐渐退去不少。
谢廷筠双手放在她的背上,紧紧搂住她,手指似乎还有些颤抖。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叶衣衣揉入血肉当中一般。
叶衣衣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仿佛谢廷筠的这个怀抱便是她的全世界。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终于,缓缓抬起,抱住了谢廷筠的腰肢。
微风穿过林间,拂起谢廷筠和叶衣衣鬓边的碎发,缠绕在一起。林中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安详和平和。
这时,一道略带着迟疑的声音响了起来,“谢七郎,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
谢廷筠这才似恍然惊醒,松开抱住叶衣衣的手。
叶衣衣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却见说话的是方才同谢廷筠一同来救他的那名黑衣人。他也已经除下了面上的黑纱,露出面巾后俊朗却陌生的容颜。
自己并不认得他,叶衣衣十分肯定。听他方才与谢廷筠说话的语气,似乎也并不是他的下属。
那么,他是谁?为何甘愿冒着巨大的风险来救自己?
谢廷筠看向叶衣衣,冲着她如释重负地一笑,然后指了指那男子道,“这位是莫子瑟,是熙之……秦九郎的下属。”
秦九郎?秦默?
叶衣衣微露吃惊之色。
秦九郎不是已经去了北魏么?他的下属为何还在南锦?
见叶衣衣似有不解,谢廷筠简单解释道,“熙之留了一部分得用之人在北魏,他之前曾同我说过,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去找莫子瑟。这次救你,事关重大,谢府之人我不敢轻易相信,所以求了子瑟来帮忙。”
叶衣衣点点头,忙朝莫子瑟行了个礼,感激道,“多谢郎君救命之恩。”
莫子瑟回以一礼,彬彬有礼道,“初云宗姬客气了。你们是郎君和殿下的朋友,这些都是莫某应该做的。”
他得了秦默的信,但凡谢廷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他定然会不遗余力的相助。只是秦默去了北魏,隐阁和探阁中的大半人手都转移到了北魏,留在城中武艺高强之人并不多。此次营救初云宗姬一事事关重大,所以他才会亲自出马。
谢廷筠四下看了看,见周遭仍是风平浪静,微微定了心。只是他知道此处不宜久留,遂开口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以免有其他人发现端倪找了过来。”
“那这两人怎么办?”叶衣衣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尹末和尹袞二人,神情沉郁,眼中一抹细微的憎恨掠过。
“宗姬不用担心,莫某会处理好这两人。”莫子瑟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到叶衣衣眼前道,“有了这化骨散,这二人的行踪不会泄露分毫。”说着,抬头看向谢廷筠,“依我看,不如谢七郎和宗姬先行,我处理好尸体后便跟上去。”
“也好。”谢廷筠沉吟片刻,点头应了,然后看向叶衣衣,不知为何,停顿了一瞬才开口道,“我……我们先走吧。”
叶衣衣迟疑片刻。
“怎么了?”谢廷筠神情有几分紧张,只是眼神依旧温润。
叶衣衣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坚定地开了口,“我们能不能去救阿姊?”
谢廷筠一愣,呆呆地看着叶衣衣。
这一路上他都跟着叶衣衣后面,只是怕打草惊蛇才迟迟没有出手。可方才容蓁蓁将叶衣衣推向那两名士兵的场景他在树上是见到了的,当时心中就愤愤然,只觉容蓁蓁无耻之极。可是没想到,叶衣衣会主动提出要去救她。
这一刻,他发现,尽管外表清冷,可叶衣衣的内心,似乎比任何人都柔软,这么想着,忽然心中十分心疼,只想再次把叶衣衣拥入怀中才好。
见谢廷筠没有说话,叶衣衣以为他有些为难,忙开口道,“若是不方便的话,就……就算了……”话虽是这么说,到底有几分不忍。
谢廷筠回了神,淡然一笑,“当然方便。”说着,看向莫子瑟,刚要说话,子瑟已经抬头望了过来,“既然要去救静和宗姬,要不还是请谢七郎等着我一道吧?”
谢廷筠微蹙了眉头,方才他来追叶衣衣时,已见容蓁蓁被那校尉压在了身下,若是再迟一分去,恐凶多吉少,沉声道,“我怕她那里会有危险。事不宜迟,我还是先带着衣衣过去,你处理好这里之后再同我们汇合,静和宗姬所在的地点你也知道吧?”
莫子瑟忙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了,那谢七郎快去吧,我很快就赶上去。”
谢廷筠应了,看向叶衣衣,温声道,“我们走吧。”
叶衣衣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点点头跟了上去。可不知为何,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方才谢廷筠唤她的“衣衣”二字,忍不住红了脸颊。
两人很快赶到了方才容蓁蓁被抓的地方。
眼见着那片空地就在不远处,谢廷筠放慢了脚步,示意叶衣衣紧跟在自己身后,四下警惕地打量了一番。
四周很静,没有任何声响,没有邓松的咒骂声,也没有容蓁蓁的呼救声,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廷筠眉头皱成一团,察觉出几分蹊跷。
他小声朝叶衣衣道,“这里有几分反常,我先出去看看。”
叶衣衣郑重地点头应了。
谢廷筠又四下看了看,似乎有些不放心将叶衣衣单独留在这里。想了想,又看向叶衣衣道,“这里不大安全,我将你放在树上,你委屈下可好?”
“好。”
谢廷筠迟疑一瞬,很快将手放在叶衣衣的腰际,足尖一点,带着她跃上了一颗粗壮的树。将叶衣衣在树上安置好,又跳了下来,谨慎地朝方才那片空地走去。
叶衣衣坐在粗壮的树干上,透过枝叶的缝隙看着谢廷筠的背影出了树林,一颗心又高悬了起来。
尽管方才被容蓁蓁伤透了心,她还是做不到狠心离去。
如果她今天真的义无反顾走了,日后再想起来,定然会后悔的吧?所以明知有风险,她也必须回来,只是连累谢七郎了,希望不要再生什么枝节才好。
想到谢廷筠,叶衣衣的神思有几分恍惚。
过去与他相见的每一次忽然间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一一闪过,从一开始“建邺第一没”的戏谑之语,到后来谢七郎带她逛遍建邺的一幕,再到后来重华婚宴上的惺惺相惜,一幕一幕,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忽然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一刻,积聚的情感喷薄而出,眼眶一酸,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树叶的窸窣之声。
叶衣衣神情一凛,收起思绪,屏住呼吸朝树下望去。目光四下一望,最后定格在了远远走来的谢廷筠身上,刚要松口气,却忽然看到他手中抱着的人,神情一僵。
谢廷筠越走越近,叶衣衣也得以看清谢廷筠怀中的人,正是容蓁蓁,她双目紧闭,一脸狼狈,身上还有着斑斑血迹。
她心里愈发紧张起来。
谢廷筠走到树下,将怀中的容蓁蓁放了下来,然后纵身一跃,跳上了树。
看到谢廷筠上来,叶衣衣忙直起身子,盯着他的眼睛道,“她怎么了?”话音未落,却看到他已经脱下了方才那身夜行衣,露出里面素色的窄袖衣衫,胸前的血迹显得格外明显,不由呼吸一滞,也顾不上避嫌了,急急扑上去道,“你……你受伤了?”
谢廷筠本是半蹲在树上,叶衣衣突然扑过来,顿时重心不稳,身子朝后仰去。好在他后面便是粗壮的树干,背抵在树干上,堪堪稳了下来。
“我没事,你别担心,这是静和宗姬的血迹。”谢廷筠心跳如鼓,握住叶衣衣的手红着脸道。
叶衣衣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太性急了些,低垂着头慌忙朝后退了退。
谢廷筠松开叶衣衣的手,脸上的红潮退去,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那个……”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怎么了?”叶衣衣定了定心神,诧异抬头,目光接触到谢廷筠眼中的凝重,忽然似明白了什么似的,愣了一愣,声音微微颤抖着开口道,“阿姊她……她……?”
谢廷筠叹一口气,“我先带你下去。”说着,揽住叶衣衣的腰肢,纵身一跃,带着她跳下了树。
双脚着地,叶衣衣的目光登时落在了地上的容蓁蓁身上。
这一看,顿时触目心惊起来。
只见容蓁蓁身上盖着谢廷筠脱下的夜行衣,只是仍能看出衣衫不整的模样,脖子和脸上满是血痕和抓痕,双目紧闭,脸上还有好几个手掌印,脸色苍白得吓人,躺在地上的样子像个残破的娃娃。
她腿脚一软,跪倒在容蓁蓁身侧,颤抖着伸出手指在她鼻端一试。
没有任何气息。
叶衣衣紧绷的神经刹那间崩断,跌坐在地,眼中一阵酸涩涌上。
她颤抖着抬起头看向谢廷筠,声音中还带了几分侥幸,“她……阿姊她……她死了吗?”
谢廷筠无奈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在她身侧蹲下,揽了揽她的肩膀,却感觉到她周身的气温低得吓人。
叶衣衣无力地靠在谢廷筠怀中,眼眸一闭,滚烫的泪珠潸然而下。
尽管心中对容蓁蓁有百般不满和埋怨,可是这一刻看到了无生机的容蓁蓁躺在自己面前,再也不会醒来,心中似乎还是空了那么一块。
谢廷筠轻轻地在叶衣衣背上拍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她,她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淡然冷静的模样,何时有过这般脆弱的时刻?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只觉得所有的言语在叶衣衣的眼泪面前都有几分苍白。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树叶的沙沙声。
谢廷筠神情一凛,一眨不眨地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分开树木而来的是行得急促的莫子瑟。
谢廷筠神情一松,轻轻拍了拍叶衣衣。
叶衣衣也听到了莫子瑟来的动静,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在谢廷筠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莫子瑟走到两人跟前,见到地上了无生气的容蓁蓁,不由一惊。
“静和宗姬她……?”莫子瑟不忍地抬头看向谢廷筠。
谢廷筠点点头,默认了他的猜想。
莫子瑟叹一口气,也有几分唏嘘。
沉默一瞬,谢廷筠开了口,“方才那个叫邓松的校尉不见了踪影,我想,他很快会发现那两个人不见了,定会派人来搜,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至于静和宗姬……我们怕是只能将她埋在此地了?可好?”最后两个字,他是抬头望向叶衣衣的。
叶衣衣沉默地点了点头,眼中盛满悲哀。
事不宜迟,谢廷筠选了处较为隐蔽之处,同莫子瑟一道在树下挖起坑来。叶衣衣跪在一旁,沉默地替容蓁蓁整理好衣衫,又掏出帕子将她脸上的污渍清理干净,这才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她。
坑很快挖好,莫子瑟将容蓁蓁抱起,放入了坑中。
谢廷筠见叶衣衣面上的哀恸之色,心中不忍,温声道,“你先去旁边避避吧,不要看了。”
叶衣衣默然地走到一侧,背过了身子。
身后传来泥土填埋之声,她身子一抖,泪水再度涌上。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走了,从此之后,她便是孤身一人了。
不知为何,明明是暮春燥热的天气,叶衣衣却觉得全身一阵发寒。
容蓁蓁很快被掩埋好,谢廷筠将土拍实,确认看不出什么端倪了,这才走到那颗树前,在树干上刻了个记号。若是日后叶衣衣还想回来拜祭拜祭容蓁蓁,也不至于找不到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叶衣衣身旁,声音愈发柔和,“我们走吧。”
“那个邓松怎么办?”莫子瑟走上前问。
听到邓松的名字,叶衣衣眼中迸射出刹那间的凛冽和憎恨,全身似有煞气笼罩。
见她这幅模样,谢廷筠有几分心疼。她知道叶衣衣恨这个邓松入骨,然而,现在并不是报仇的好时机。
想了想,他沉沉开口道,“衣衣,我知道你现在恨透了他,可是现在并不是报仇的时候。那连个小啰啰的死,你的失踪,他虽然会派人去搜,但若是久搜不到,为了他自己的前途,他指挥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依旧会继续押解其他人上路。可若他死了,剩下的士兵群龙无首,势必会返回京城,到时候朝廷彻查起来,你就很难隐藏了。”
出乎谢廷筠意料的事,叶衣衣很快点头,声音沉冽,“我明白。”说着,抬头看谢廷筠一眼,眼中透出几分坚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走吧。”
谢廷筠松一口气,三人一道从另一条路出了树林。
果然,邓松没有派人追来。
回去的路上,碰到执行完其他任务前来接应的璇玑楼之人,莫子瑟便吩咐他前去树林探查探查,有什么情况再及时来报。
进建邺时,因羽林卫盘查不严,叶衣衣又乔庄打扮了一番,所以顺利地通过城门进入了城中。
走了一会,谢廷筠带着莫子瑟和叶衣衣拐入一条隐蔽的巷子中,巷子里赫然停了一辆低调的牛车。驭车之人是个其貌不扬的车夫,见到谢廷筠,忙迎上来唤了声郎君。
莫子瑟见谢廷筠有了接应的人,冲他抱拳道,“那莫某便先行告辞了,人太多以免暴露了目标。若谢七郎日后还有用得着莫某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谢廷筠朝他行了个大礼,“此次之事,实在是多谢!”
叶衣衣也跟着真心实意地行了个礼。
莫子瑟直道不必,同两人道别后悄悄离去。
目送着他出了巷子,谢廷筠收回目光,上前打起车帘,然后看向叶衣衣道,“衣衣,先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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