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杨家,大堂之内,杨元位居主座之上,面无表情。身旁站着位黑衣男子,正是先前与杨元在院内说话之人。
杨惜站在堂内,脸色有些不安。那位被她称作林叔的杨家供奉坐在一旁,脸色还显得有些惨白,显然之前被邋遢老道所伤颇重。他一手扶住胸口,有气无力地朝杨元道:“家主,虽然之后牧边楚来时我已重伤不醒,但惜儿所言应无差错,张溪云身边那老道,我不是其一合之敌......”
杨元微闭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并未怀疑,当时我虽身在家中,却也感受到那两股可怕至极的威压,我看之不透......”
杨惜嚅嚅道:“父亲,牧城主离开之时与我所说之话,是否代表了张溪云身边那老道的意思......”
“张溪云......”杨元并未回答杨惜的话,“当真只是一个天琼百脉弟子?”
一旁的杨家供奉一惊,身子朝前一倾,又引起阵阵咳嗽,“家主的意思......张溪云还牵涉更大背景?”
“若只是普通天琼弟子,去哪里找一位天琼太上长老般的人物同行?”杨元沉吟道,“此事乃我之错,为了斌儿,乱了心神,斌儿又哪里懂这些?”
“家主,那眼下我们如何是好?那后来的景姓道人,显然是想借我杨家之手引出张溪云身后的老道士......”那黑衣男子说道。
“听惜儿所言,那两位施展的皆是玄一正法,可我却对此二人没有印象,周玄在?景行楼?”杨元一声叹息,“终究,还是我们杨家太过弱小,牧边楚所知道的事情,远比偏于一隅的杨家太多......”
“这怕是玄一正宗的大修士之争,那景姓道人恐怕不想过多得罪周老道,故而将张溪云交予我杨家,借此引蛇出洞,杨家?不过是他眼中的工具罢了,就连张溪云的性命,他怕也没有丝毫在乎。”
杨元说完这话,复又闭上双眼,轻轻靠在椅子上,许久再未说话,大堂内几人也不敢多语,窗外蝉鸣越发响了。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斌一路跑进堂内,浮现着笑意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不再如之前那般苍白,在月光映衬下却又略显狰狞。
他像是没看见一脸局促不安的杨惜与重伤的杨家供奉,目光灼热,看向杨元。
“父亲!可是将张溪云捉了回来?”
众人沉默不语,看向杨斌,神色复杂,屋内安静得诡异。
良久,杨元方才长叹一声,睁眼看向一脸狂热的儿子。
“你下去吧,过几便安排人将你送去西贺洲,拜入仙乾派,此后这张溪云之事,你不要再提。”
众人闻言一惊,仙乾派虽不是三宗四门那般强大宗门,但也算排得上名次的方外宗门,家主若想将杨斌送去,怕是要随之送上重礼。看来家主已打定主意要保住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为......为什么!?”杨斌满脸错愕。
“在杨家,我的话便是命令!”杨元怒道。
“那......那让我亲手杀了张溪云,我便听从父亲安排!”杨斌依旧不死心。
“逆子!你看看这堂上!为了你的私怨,林供奉重伤,十余名供奉死伤惨重!更是为了你,让我杨家惹上了天大的祸事!”
堂内众人闻言,不敢多话,杨惜看向自己兄长,脸色复杂,轻轻拉了拉杨斌。
“大哥,你便听父亲的话吧,此事已不是我们掌控得了。”
杨斌低下头,脸色阴沉,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杨虚,你将张溪云带去客房,布下小须弥阵,防他逃遁。”
“是。”黑衣男子杨虚点头应道。
杨元站起身来,朝堂内走去。
“你们都去歇息吧,此事容我再想想。”
......
杨家某处客房之内。
张溪云躺在床上,渐渐睁开双眼。
“这里是......?”
张溪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感觉头仍有些昏昏沉沉。
“我记得我被景白父亲交予杨家处置,此处怕就是杨家?”张溪云起身下床,望了望客房内摆设。
“杨家有这么好心?还让我待在这么好的房间?杨斌不是欲杀我而后快吗?”张溪云略有疑惑,走向客房窗户,却见窗户是封死的。
张溪云又走到门边,稍微迟疑了片刻,伸手推门,却没有丝毫打开的迹象。
这是要把我先关起来?张溪云毫不犹豫抬起手来,催动体内劲气,魂兵融于双手,朝门劈去。
门外亮起光华,将这一劈之力卸去,又将力量反打回来,张溪云未曾料到,往后踉跄了几步。
“居然在客房外布置了阵法!”
张溪云摇了摇头,现在真是一筹莫展!难道就待在这里等死?
他坐回桌边,见桌上还摆放着茶水,自己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
窗外传来冷笑声。
“你倒是不怕被毒死。”
张溪云放下杯子,朝窗户望去,窗上映出一道纤细身影。
“我怕什么,反正都被你给带回来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张溪云显得云淡风轻,淡笑一声,实则内心暗想:吓死宝宝了,我想着这可是仙侠世界,哪知道也有下毒这一说......
窗外之人正是杨惜,她冷哼道:“你倒是有恃无恐......”
张溪云正要说话,忽而心头一动,她这话是何意?
张溪云暗自思索,自己被带来杨家,醒来便在这客房内,虽设下阵法不让自己离开,但却没有遭到迫害,就连牵涉此事的杨斌都没见到,而且如今听杨惜那句话的意思,杨家隐隐有些忌惮在其中。
邋遢老道!张溪云瞬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杨家是怕杀了自己以后,遭到邋遢老道的报复!怪不得杨惜说自己有恃无恐,杨家并不清楚自己与邋遢老道之间的关系,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景白父亲明显想借自己引出邋遢老道,所以杨家碍于景白父亲的压力,不得不将自己带了回来,如今杀也不是,放也不是。
张溪云想到此处,不免稍稍松了一口气,起码短时间内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
杨惜在窗外见张溪云半晌没有答话,又再开口:“张溪云......你真当我杨家不敢杀你?”
那你们倒是杀啊?我就欺负你们现在不敢轻易动我!张溪云暗自腹诽。
“哪能啊,你们杨家也是家大业大,我一个小小天琼弟子还不是想杀就杀。”
杨惜听出他此话暗含讽刺,轻哼一声,“你身边那名老道虽然可怕,但也有人制衡于他,先前不一样是抛下你便走了,你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也不过就是一颗棋子罢了,好不到哪里去。”
张溪云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自己其实和邋遢老道非亲非故,若是景白父亲真要让杨家把自己杀了,说不得那老头子为了躲避景白的父亲,权当弃卒保帅,他现在只能靠自己,能拖一时是一时,想个法子逃出杨家。
心里虽然明白,但张溪云嘴上却毫不示弱,拉起大旗作虎皮,“我们的处境彼此彼此,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孤身一人,你杨家少说也有上百人,一个不小心要是全给我陪葬了,我黄泉路上倒也不寂寞......”
“你......!”杨惜气急,这家伙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觉悟,居然还语含威胁!
杨惜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张溪云倒是不在意,杨惜反应越是如此越说明杨家眼下情况正如自己所料,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个机会逃跑。
“我就不信杨家的人真不打算见我,到时候出了这屋子再伺机逃跑!”
......
关城城主府内,此时的牧边楚亦是显得思虑重重,坐在桌旁一言不发,眉头紧皱。
一道白衣倩影走上前来,为牧边楚杯中添上茶水,轻轻开口,语气轻柔婉转。
“父亲,既然那名天琼弟子已被杨家带走,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这女子乃是牧边楚独女,牧家大小姐牧诗烟,此女美名莫说关城,便是整个东连洲都有所耳闻,不仅一副绝美容颜,天生便是美人胚子,更是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不过二八之龄,修至八卦,八门破四!
牧边楚闻言抬起头来,苦笑一声。
“烟儿,此事你还不懂,周道人走前之语,便是将那张溪云托付与为父,若是他有个好歹,又岂知周道人可会怪罪为父?”
牧诗烟放下手中茶壶,轻语道:“这周道人究竟是何人物?怎让父亲如此忌惮?”
牧边楚眼中露出一丝追忆,语气略微低沉,“这周道人,本名周玄在,他成名之时为父甚至还未当上这关城城主,周玄在乃是真正的修行奇才,甚至曾一度被人认为是下任玄一观主不二人选......”
牧诗烟眼中透出一丝讶异,只听牧边楚又接着开口:“若不是当年发生了那些事,或许他现在便是玄一观神座!”
玄一观,亦是三大正宗之一,乃是当今这世上同汉龙庭关系最为紧密的方外宗门,其首观山门便位于中皇洲!亦是中皇洲那片王土上唯一宗门!玄一观的神座,其地位便等同于天琼峰太上长老!
牧诗烟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马上便追问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当年之事不宜再提,皆是大能间的博弈,更涉及到了......帝京城中那位。”牧边楚微微摇了摇头,“知道太多于你无益。”
牧诗烟心中一凛,居然牵扯帝京?
牧边楚轻轻敲打着桌面,终是下了决心一般,神色一正。
“烟儿,明日你便代为父前去杨家。”
“啊?”牧诗烟轻咦出声,又似明白了牧边楚所想,“父亲,你就不怕那景姓道人......”
牧边楚轻叹:“景行楼?你不了解他,他不是那般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周玄在......方是真正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