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古殷山深处传来了说话之声。
机关开启,离殃带着众人走出了大墓。
四周的苍天古木挡去了大部分阳光,却还是有几缕照了进来。
张溪云不由揉了揉眼睛,心中感概,终是重见天日了。
身后的诸多武举人亦是不由发出感叹之声,能活着离开大墓,已算是大幸。
还有更多的人葬在了大墓之中,有些人的尸身被离殃安置在乾坤袋中带了出来,然总有些人,葬在了大墓之中,无缘再回到这方天地。
“尔等歇息片刻罢,接下来便该回京了。”离殃淡然道。
众人纷纷坐下,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再没有大墓中腐朽的味道,而是带着泥土的芬芳。
清风缓缓吹过,已不再有阴森之感。
张溪云望了望四周,犹豫片刻后,朝不远处的袁青山等人走去。
不论袁青山抑或顾青,或者是其余八名苍羽军将士,他们的眸中皆带着一抹悲,是大墓外的阳光与清风都无法洗去的阴霾。
“袁大哥、顾大哥”张溪云开口唤了一声,却又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千言万语只是化作了两个字。
“节哀”
顾青抬起头来,强挤出一丝笑意,朝他点了点头。
袁青山叹息一声,开口道:“缘起缘灭,生老病死,皆是宿命罢了,何以苛求?”
宿命,又是宿命。
若人有宿命束缚,那天地呢?
谁以宿命束缚天地?
还是唯有天地挣脱宿命,只叹世间众生浮沉。
或许连叹亦不叹,只做笑谈。
张溪云回望大墓,又想起大墓之中种种。
心头终是再涌上一个疑问。
众生修,为何修,修为何?
善武、慎言、普渡、诉命
还有世间百脉千法。
若按他心所想,于前世佛、道古籍所言,该殊途同归,乃自身之华。
偏偏这百脉千法,除却普渡自有大慈悲外,皆不过各具争斗手段罢了。
修乃升华,如前世所言飞升,何尝不是?
可而今,修士自修心性身,其法门却不修心、不修身、不修性。
那道,该在何处?
张溪云眼中泛起惆怅,心头如梗大石,喘不过气来。
袁青见他神情不好,反而笑着劝慰道:“自入苍羽军那日起,我等便知晓生死由命,不必太过介怀。”
“从我入苍羽军起,身旁的兄弟换了一批又一批”他眼中夹杂追忆,“战死沙场便是我等最好的归宿”
顾青听见这话,嘴角微微一翘,却不知是为何。
张溪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思虑了半晌刚想开口,离殃却走了过来,唤了他一声。
“张溪云,随我来。”
离殃停了一阵的咳声,又响了起来,但咳声极轻。
张溪云眸中疑惑,袁青山像是猜到什么,对他道:“去吧。”
他点了点头,朝离殃跟了上去。
离殃在林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道:“张溪云,可愿入我苍羽军。”
张溪云怔住,他未曾想到苍羽军大统领竟亲自招揽自己进苍羽军。
“这”他迟疑道,最终将曾告知袁青山等人的理由又再复述一遍。
离殃听罢笑了起来,引起一阵咳嗽,轻笑道:“安陆平这只老狐狸”
张溪云听见离殃如此称呼,心中大加赞同。
“若是你愿入苍羽军,我可替你去与安陆平说。”离殃又道,“况且若是你愿入苍羽军,武举是否重试便与你无关,你可直接入苍羽军中。”
离殃开的条件极好,张溪云都不由心动,不过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
离殃明显有些吃惊,开口问道:“为何?”
“想必若是加入苍羽军,便无缘国子监了罢。”张溪云道。
离殃眉头微皱道:“不错,苍羽军将士不入国子监与翰林院。”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开口问道:“你入钦天监,是想得进国子监”
张溪云点头,老实答道:“正是,安监副正是给了我进入国子监的机会”
离殃嘴角勾起,淡淡道:“老狐狸”
“罢了,随你罢。”离殃淡然道。
他的确有招揽张溪云的心思,自张溪云入京,在阮家商铺外的首战恰好被他所见,他便起了这心思。
后来出了华家供奉死于城外之事,有人告到了苍羽军驻地,正好离殃正在驻地之中,不由起了给张溪云找些麻烦,观察心性、能力的心思。
因此他便接下了此案,又去了趟刑部,“顺便”将此案交予了刑部,自此刑部便不可能敷衍此案。
至于离殃为何看中了张溪云后欲要招揽,却还要观察他的心性、能力,这便是后话了。
但也正因为他是离殃,所以如今张溪云既然不愿加入苍羽军,他便不会再多言。
“回罢。”
半月后,帝京城外。
“终于回到帝京城了”
张溪云抬头,望向这座雄伟的城池,心中感概。
袁青山转回身来,朝众人道:“请诸位武举人先前往礼部。”
众人倒不觉奇怪,毕竟大墓中出了此等大事,便是让他们在礼部中待上几日都不足为奇。
数俩马车从城内驶来,每辆马车需得三匹烈马来拉,车厢内足以坐下十数人,马车停在了众人身前,一名身穿官袍之人朝离殃走去。
“离大统领。”那人恭敬行礼道。
离殃点头,轻应了一声。
“陛下吩咐过,若是离大统领回到帝京,便先前往皇城,诸位武举人便由下官带往礼部。”
离殃听罢,便领着袁青山等人离去。
袁青山与顾青走前还与张溪云打了声招呼。
待他们离开之后,那名官员朝众人道:“请诸位武举人坐上马车,我等即刻前往礼部。”
众人道了声是,便纷纷上了马车。
北市,朝来客栈内。
颜九君正望着账簿,却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客栈外。
“离
殃回来了”
她喃喃道:“不知此去的武举人还剩下了几人,那臭小子可还活着”
“恶来之墓,远没有想象的那般简单”
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不知是为了谁。
“武举人离京之日,华雄莫名死在了刑部大牢”
“更有丹成天怒的两尊丹王前往了恶来墓,两件事看似毫无联系,却偏偏都与禁丹扯上了关系”
她起身走到门外,望着天空中那日,轻声开口。
“恐怕这帝京城亦不再平静了”
南市。
“徐捕头,回来了!”
一名捕快匆匆而来,朝堂内徐川禀告道。
“嗯?”徐川反问道。
那名捕快连忙道:“前些日子,徐捕头不是吩咐我等注意武举人消息”
“方才有消息称,离大统领入宫面圣,礼部有数辆车马出城迎人”
徐川这才反应过来,最近他公务繁忙得很,差些忘了自己吩咐下去的事。
“派人盯着礼部,若是礼部有武举人出来,即刻替我备马前往礼部。”徐川沉吟片刻后,又做一道吩咐。
“是!”那名捕快领命而去。
堂内只余下徐川一人,他轻放手中墨笔,朝堂外望去。
“那座出了何事才使得陛下派了离大统领前往,希望溪云能为我解答”
他眸中有丝担忧,“以他的能耐必可入钦天监,也需得将华雄之事告知。”
徐川缓缓眯起了双眼,语气波澜无惊。
“华家家主,实在死得蹊跷啊”
帝京城中,某处宅子。
“大人,离殃回来了。”
说话之人一袭金黄飞鱼袍,身披金边白缎,腰系玉令。
上官夏临,刑部三大神捕之一,竟对眼前之人如此恭敬!
“我已知晓。”
此人坐在阴影之下,望不清面容。
“陛下召了离殃入宫,若是将此事交予离殃去查,恐怕对我等不利”
上官夏临语气中充满了对离殃的忌惮。
“此事陛下不会交予离殃”
“为何?”上官夏临不解道。
“涉及禁丹,统统由钦天监来管,这是规矩。”
“钦天监?”上官夏临皱眉道,“安陆平离京未归,那此事当会落在颜九君头上”
上官夏临顿时松了口气,道:“若是颜九君来查,她性子惫懒,倒是会让我等轻松些”
一声笑意传来,那人再开口道:“你啊,太小看离殃了。”
“若是连柳昊也已事败,那恐怕离殃已猜到七八分,甚至连你的身份都已败露!”
上官夏临骇然,脸色难以置信。
“我太了解他”
“若是宫内一旦有消息传来,你便速速离开帝京。”
上官夏临面色苍白,道:“大人放心,若”
“我愿一死,以保大人周全。”
笑意再起,带着几分难言的情绪。
“我为了赢那个人,付出的太多了,不能再葬了你的性命。”
“我已传话与丹成天怒的那些老不死,要了六名丹王来中皇洲护你离开,以后你便待在丹成天怒,替我盯住他们。”
上官夏临朝他一拜,“自当年起,夏临这条命便是大人的,愿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坐落的那人声音一顿,笑意中带着疲惫。
“临走之前,你再替我查一名武举人身份。”
“大人尽管吩咐。”
“张溪云。”
上官夏临跟着默念一声,接着道:“大人为何要查此人?”
“是了,当时你不在帝京,不知晓此事,颜九君曾亲口言,安陆平亲自举荐此人进入钦天监。”
“颜九君性子惫懒,若不是南若安的缘故,她早便离开了钦天监,甚至最终她还是在北市开了家客栈,安陆平恐怕亦是因此而招揽这张溪云,他想培养一名人才,这涉及禁丹之事,他们早晚要交予张溪云去查。”
上官夏临听罢,道:“夏临离开之前,必将此人身份查清楚。”
那人身影走向内堂,最后与上官夏临说了一句话。
“这些年,苦了你了。”
渤海海域之上,一艘前往中皇洲的楼船正自航行。
船头站着一道身影,白衣翩翩。
望近了,却发现这白衣少年似乎略有些“丰满”。
再仔细望去,他嘴边沾着油渍,手上还提着一只鸡腿。
他一边啃着手中的鸡腿,一边嘟囔着。
“五岳剑派这名头这么好听,我下山时,这张溪云竟也不知道为我取一个”
“不过赵子龙这名号倒也不错”
这少年正是先于张溪云下山的辰琛!
“下了山也不知道来找我这师兄,竟独自跑去了中皇洲,还要我亲自去找他”
辰琛似乎对此极为不满,抱怨不断。
“等见到了他,非要他替我出半年的饭钱不可”
“妈的,当日下山就未想过银子不够,谁想到这四大船行的船票如此贵,害我吃了三月有余的馒头咸菜”
“我辛辛苦苦才攒了钱,又要坐船去寻他,又是一穷二白”
楼船缓缓而行,辰琛嘟囔抱怨。
亦在今日,有名一袭白裙的绝美女子,登上了另一艘前往中皇洲的楼船。
礼部外,数辆马车刚至。
众人走下马车,又再望见礼部大门,众人皆是感慨万分。
那名礼部官员朝众人道:“请诸位前往甄律院等待。”
众人答应一声,随他前往甄律院去。
进了甄律院后,那名礼部官员也不做安排,只让众人等着,便径自离去。
众人在院内畅谈起来,方然凑到了张溪云身旁。
“张兄,你说这次武举出了这么大的事,龙庭该如何与五洲交待?”
张溪云一路上也在思索此事,倒是有了些眉目。
“恐怕”张溪云沉吟道,“大墓之事会被龙庭隐瞒下来。”
“为何?”方瑜亦走了上来,正好听到张
溪云的话,旋即问道。
“大墓之事你们也能想到,牵涉了某些隐秘,大概龙庭不会想让人知晓,我仔细想了很久,或许死去的人会被视作落榜之人,假称皆已离开帝京。”
“而我们在礼部应当会被下禁口令”
张溪云所言确有一番道理,令方然兄妹二人不住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