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礼部的马车早早便等在了朝来客栈外。
张溪云在屋内静坐修行,倒是无人上楼催他,当他从入定中醒来下楼时,前来接他的那名礼部官员已在客栈内喝完了整整一壶茶。
客栈内还有其余茶客,见他下楼,皆纷纷朝他望去,昨日张溪云之名已传遍帝京城,今日甚至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武举状元风采。
“这相貌清秀的少年便是今朝状元?”客栈内众人议论道。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只是望着便觉与帝京城中的那些纨绔子弟不同,实有天壤之别。”
“你望望礼部前来的那名大人,在客栈内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却也不见其有半分不耐”
“听说是状元郎在屋内入定修行,可礼部这名大人竟也没派人上楼去催”
那名礼部官员见张溪云下楼,连忙起身去迎,心中倒是松了口气,若是再等下去,那恐怕他还得再叫一壶茶了。
他虽官位不高,但如今这状元若不是张溪云,即便是庞洪也好,只要还未面圣,那便不算身负官位,他早便派人上楼去催了。
可传闻这张溪云乃是安大人亲自举荐,不仅是天琼行走,更是已定了下要进钦天监为官。
况且今朝状元天资卓绝,在帝京城已是人尽皆知,要是扰了他修行,这名礼部礼部官员唯恐自己承担不起,最终才决定在客栈内等着,不到最后一刻,便绝不去催。
钦天监官员手握实权,可先斩后奏,也正是因此才被龙庭臣子忌惮畏惧。
“礼部杨奇,见过张状元。”
张溪云忙回礼道:“见过杨大人,让大人久候了,怠慢之错,还请大人原谅。”
“状元郎说的哪里话,日后你我同朝为官,张状元无须如此客气。”杨奇回道。
“我也不知晓杨大人会来得如此早,杨大人该让人上楼叫醒我的。”张溪云假意责怪道。
杨奇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我来时还为时尚早,最近礼部事忙,如今能在客栈慢慢饮茶,已是托了状元郎的福。”
张溪云听罢一笑,瞥眼望去先前杨奇所坐之处,茶壶盖放在桌上,茶壶内已无茶水,心道这杨大人还真是等了自己很久。
“现下时候不早了,那我们便?”杨奇询问道。
张溪云望了望客栈大堂,未见到颜九君身影,收回目光笑道:“那便劳烦杨大人了。”
二人谈笑着走出客栈,马车绝尘而去。
帝京皇城,乃是五洲大地的权力中心,亦被视作龙庭的象征。
传闻整座皇城,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宫殿,地面皆以上好白玉铺造,直至马车驶入皇城,张溪云方知传闻非虚,帝京皇城气势恢宏,堪称世间之最。
大汉皇城最重要亦是最为气派的便属“三殿四门”,传言其中有当年汉高祖隐喻三宗四门尽归龙庭管辖之意。
马车驶入之门,便属四门中的正门午门,此外还有东胜门、西乾门、神武门。
而所谓三殿,便是未央殿、长乐殿、清和殿。
未央殿乃三殿之首,亦是平日上朝大殿,于其余两殿侧前方,位居整座皇城中央。
只刚进皇城,张溪云最先望见的便是那座雄伟至极的未央殿,金黄色的琉璃瓦铺顶,两侧高耸盘龙金桂树,雕镂细腻的白玉栏杆,说不尽的雕梁画栋,虽有袅袅雾气遮掩,却也依稀可见飞檐之上两条似欲挣脱而去的飞龙,再见望柱之上雕刻云龙翔凤,潘龙柱撑起大殿。
然而这未央殿却非张溪云如今可去之处,武举面圣乃是在清和殿进行。
马车在皇城内飞驰,张溪云挑起车帘,望着皇城之景,不免心神激荡。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他们才到了清和殿外的长道之上。
“长道之上车马不可行,还请张状元与我一起走至清和殿。”杨奇开口道。
张溪云点了点头,皇宫的规矩他可不知晓,只能听从杨奇安排。
他走下马车,抬眼望去,清和殿虽不及未央殿气势磅礴,却也依旧胜过无数宫殿。
只见殿顶满铺黄琉璃瓦,正中有鎏金宝顶,殿柱呈圆,两柱间雕刻龙身而接,龙头探出檐外,龙尾直入殿中,殿身廊柱则呈方,望柱下有吐水的螭首,顶盖黄琉璃瓦镶绿剪边。
清和殿乃是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清和殿三个大字。
在蔚蓝之下,这清和殿的金顶红门更显恢宏大气。
这条长道足有北市玄武大街一半之长,除却张溪云二人外,亦还有他人朝着清和殿而去,多是身穿官袍的龙庭臣子,还有如同一般前来面圣的武举人。
张溪云朝四周望了望,并未见到方然等人身影,便也收回目光,安心走在长道之上。
长道上的官员们,时不时朝他望来,似在打量他。
“方大人,那人便是今朝武举状元。”
“哦?”又再有人朝他望去,“今朝状元望上去年岁尚小啊”
“莫看他岁数不大,却是真正的妖孽一名,再过几年,恐怕又是一个离殃”
有人嗤笑道:“离殃?似离殃那等变数,岂是如此容易便遇见的,我就不信这武举状元真有如此了不得!”
“当年离殃入朝之时,亦有不少人说他不过是个肺痨鬼,你看看如今,莫说帝京,便是整个五洲,有几人敢当面骂他是肺痨鬼?”
众人哑口无言,这的确是一桩旧事,据说当年曾骂离殃为肺痨鬼的乃是吏部尚书,而在十余年前,当年的吏部尚书便已告老还乡了,只怕待在帝京城中碍了离殃的眼。
长道之上又来了一人,他身上官服显然便不同众人,恐怕是名大人物。
“尚书大人,前方与杨奇同行之人,便是张溪云。”他身旁有人道。
此人乃是当今的工部尚书黄虚,他抬眼望向前方的张溪云,冷冷道:“钦天监招揽的人,我就是见不得”
又有一人走上前来,竟与工部尚书并肩。
“昨日前去传旨的可是左江,莫要大意了。”
这道声音沧桑而冰冷,话音的主人乃是当今的吏部尚书陈平。
“左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陈平
转过头去,望着黄虚问道:“有区别吗?”
不等黄虚回答,他便接着道:“陛下要他去,那便是陛下看重此人,左江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若是左江自己要去,那也说明了陛下看重此人,左江想要留下一份因果,更能做个顺水人情。”
黄虚眉头紧锁,边走边问道:“若真如你所言,难道我等就要眼睁睁看着钦天监”
陈平冷笑道:“若是想彻底扳倒钦天监,单凭针对我们的状元郎那恐怕也不行,钦天监最重要的两个人,南若安与安陆平,只要他们在,钦天监便不会倒下”
“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竟宁愿冒着被人指责之险,就是不肯让南若安辞去监正”黄虚皱眉道。
“我早就觉得钦天监必然还有其它目的,绝非只为了监督六部,彻查禁丹”陈平接着道,“可我几年前便已开始暗查钦天监,甚至曾翻过龙庭诸多史料记载,却依旧不知晓当年钦天监究竟是以何理由而建立”
黄虚一时无话可接,半晌才道:“听闻钦天监的冬官正秦以衫如今身在池山城,甚至还隐瞒了身份,但我却还未能查到他前往池山城的理由。”
“钦天监立于帝京一日,我等便如芒刺背,左江自己也有众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过是想掌控张溪云而已”
黄虚脸色阴沉,道:“这些年过去,钦天监竟然又添一名官员,最可怕的是此人背景深厚,天资妖孽,若不加以控制,他日早晚会成大患。”
“那便为他备上厚礼罢”
二人边走边说,已快到了清和殿外,不敢再继续谈论这些,恐怕会被汉帝身边的太监听见。
张溪云此时已到了清和殿外,同样等在殿外的便有方然兄妹二人身影,而姜琪也在他二人身旁。
“张兄。”方然同样望见了他,三人朝他走来。
“张状元遇见同窗,必要闲聊几句,我便先行告辞了。”杨奇说道。
他们乃是一齐通过武举,倒也算是世俗所言一齐苦读的同窗,杨奇说法倒也不算错。
“一路上辛苦杨大人了。”张溪云谢过杨奇,又再与他告辞。
杨奇离开,方然三人走到了他的身旁,方然开口道:“昨日开始,张兄怕是成了整个帝京城闲谈的焦点,好不威风。”
张溪云淡笑道:“这威风不要也罢。”
方然身后的姜琪难免腹诽一声“虚伪“,却也不敢当面这么说。
此时庞洪与何常联袂而至,却未过来,只是远远同他们点头示意,眼神有些复杂。
“对了,张兄进了钦天监,不知要做些什么?”方然笑道,“我对钦天监倒是极为好奇,只听说在帝京城中超然物外,却不知除却彻查禁丹案外,还有何等差事?”
“这”张溪云一时哑然,好像连他自己也不知晓钦天监除了彻查禁丹案外,还要做些什么,虽然龙庭双榜是钦天监所出,但那是归于老院。
但从南老话里话外中,张溪云判断钦天监必然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只是他如今没有资格知晓。
“总不会张兄你刚入钦天监便让你去查禁丹案吧?”方然见他不答,不由迟疑道。
张溪云苦笑一声,道:“这次算是方兄你猜对了,今日面圣之后,明日我便要启程赶往池山城”
方然三人皆是一惊,道:“虽然张兄你实力了得,但终究只是凡尘修士,怎会这么快便让你去查禁丹案?”
“丹成天怒全是一群疯子,涉及禁丹案,必然会出动丹王,钦天监如此做法,实在像是不拿人命当回事“方瑜也是这般想法。
“并非是我来查案。”张溪云解释道,“我身为五官监侯,职责乃是辅佐五官正办案。”
方然兄妹这才恍然大悟,如果仅是协办,那危险自然便小了许多。
方然讪讪笑道:“看来你们钦天监还真是只认得禁丹,不是彻查禁丹,便是协助彻查禁丹”
张溪云正想解释,复又叹了口气,收回了话,想来等他们为官久了以后,自然便知晓不是这么回事了,否则龙庭之中怎会有那么多人忌惮钦天监。
“午时已到。”
一阵尖锐嗓音响起,是从清和殿内传出,许是一名太监,但其修为恐怕也已至仙路,否则这喊声不会如同响在了众人心间一般。
“群臣进殿。”
武举人还未真正算臣,这说的便不是他们,而是等在清和殿外的六部尚书与其余龙庭重臣。
此时张溪云忽然感觉身后窜起一道凉意,正欲回头看时,有两名身着官袍的高大男子从他身旁走过。
“好强!”张溪云暗道,身旁走过的两人为他带来极大压迫感,修为恐怕已至仙路九宫之境!
那两人并未望他一眼,目光直视前方,眸中泛着冷光。
“工部尚书黄虚!”
“吏部尚书陈平!”
方然向众人低声道出那两人身份。
张溪云眉头一皱,这两人似乎对他带着几分敌意,他相信方才突然感到的寒意,便是来自这两人的目光!
“颜监副说的果然不错,这帝京城中的确是有人不太欢迎我”
他心中叹息,这二人不论哪方面都远非是如今的自己能够抗衡的,可自己恐怕莫名其妙的就已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张溪云腹诽道:“我倒是一直想与人为善,可是直到我膝盖中了一箭,不对,是无数箭”
“武举人进殿!”
尖锐的嗓音再度响起,在清和殿外等待的二十名武举人终于要进殿面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