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山城内,每一户人家竟都供奉着一尊女子石雕,但大多户人家供奉的神台上已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香炉内更像是已多年未曾点燃过香火。
而今日城内忽闻哀绝婉转的泣音,被惊醒的每户人家却都不约而同的点燃了三炷香,朝神台上的女子石雕恭敬而拜,身子微颤着,口中念念有词。
城内百姓,大多数都是自周幽王建城起,祖上便世居于此,故而他们都记得,那代代相传的传说,亦是被世人视为不祥的源头。
“回来了”一户人家中,在床上瑟瑟发抖的女人朝身旁同样被吓得不轻的男人说道,“故事里说的她,又回到了这座城中了”
她身旁的男人脸色难看,朝女人道:“你这婆娘!妇道人家莫要乱说这些!”
“你听外面的声音,难道不是吗?”女人脸色苍白,不顾自己丈夫愈发难看的脸色,道:”生在这座城中的人,谁没听过“
男人打断了她的话,喃喃道:”不会的都已经平安过了百年不会的“
池山城的百姓,终于在这一日,又想起了故事中这座城昔年被埋藏的恐怖。
城主府内。
盘膝静坐的臣刑猛地睁开了双眼。
“这声音这声音是”
他抬眼望去,便见到了他身前供奉的那尊女子石像,或许是他的错觉,此刻石像愈发栩栩如生,甚至那满头长发都似乎在轻颤。
臣刑缓缓起身,眸中像是有着一抹激动,甚至身子都因此而有些发颤。
池山城某座大屋内。
两名一袭红袍的男子压抑不住激动之色,眸中却还有复杂的惊惧。
“怎么会这是她的声音吗?”
“不祥的源头!”
“但无论如何,只要她出现,那便代表着”
“那团火再度燃起了”
“周幽王点燃的烽火,终归要属于丹成天怒!”
冬官正藏身的院子中,四方混战在此刻停止,掩盖的容貌下,在场所有人皆是苍白的惊惧之色。
头戴笠帽的那人喉结轻动,咽了咽口水,沙哑道:“是她的声音吗?”
场间诸人听见此话,仿佛心头的猜测都被人说了出来,面色愈发惨白。
“不可能这不可能”玄一行走喃喃道,“那根本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先前正与他争斗的两名仙路修士则是喃喃道:“你并非生在这座城中,却不知道这绝非只是一个故事那般简单”
“这便是池山城不祥的源头,是难以磨灭的诅咒!”
最后出现的那人亦是再笑不出,望着远处喃喃。
“可已经平静了上百年,为何她还会再度出现”
“自当年臣子安被赦封城主之后,这座城便恢复了平静,传闻不祥的源头已被汉高祖镇压”
张溪云悬在半空,满心疑惑,自这道声音在城中响起之后,先前为他而来的四方人马竟都不再管他了,却人人皆表现的古怪,莫非这道声音代表了什么?
他仔细去听,竟也不由打了个寒颤,这道哀绝泣音真有几分诡异,令人感到遍体生凉。
整座池山城的中央,竟忽然间燃起了一团团幽火,如同萤火虫飘荡在半空。
张溪云心知古怪,却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其实何止是他,便是在场的众人也是第一次遇见这般事,他们虽然知晓的比张溪云多,但都只是听过了那池山城代代相传的故事,从未亲自经历过。
“幽火”有人喃喃道,“故事里说,幽火出现之后,便是”
“如大日一般耀眼的火团升起!”
此人话音刚落,城内忽然间明亮了起来。
并非是天亮了,而是池山城中央,竟像是从大地之下升起了一轮红日!
霎那间,整座城的夜空都被照亮,如同到了正午之时,大日当空。
城内百姓此刻躲在家中瑟瑟发抖,连屋内都被照得明亮无比。
“诅咒再度降临了这座城池!“
城中除却院子内的四方人马外,无一人走出屋外,而此刻院内众人像是惊醒过来。
“莫要再看那团火焰!”有人大喝道。
然而此时已有不少人亲眼看见了那团升起的火光,顿时间汗流浃背,发出恐惧的惊叫。
张溪云也看见了那团火焰,此刻听见喊声,连忙转身背对升起的火焰,额间冒起汗珠,听见周围人的惊叫时,心中更是惊惧,他不知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这座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溪云大喝道。
“是诅咒是周幽王的诅咒,昔年他不顾劝阻将烽火点燃,也将诅咒开启!”玄一行走喃喃道。
张溪云神色一凝,周幽王点燃烽火,这不正是前世烽火戏诸侯的典故,为何在这方世界却变做了令人闻之色变的诅咒!
烽火,指的究竟是什么,就是如今升起的那团火焰吗?
他兀自想着,身旁却忽然传来一阵惨叫,他瞥眼望去,只见附近的一名黑衣人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显得极为痛苦,不断发出惨叫。
不仅如此,惨叫声同时在附近数人口中传出,他们皆显得异常痛苦。
四方人马的为首者皆是面色剧变,此刻他们已然知晓是真正面临了自古相传的诅咒,心中再不存一丝侥幸。
“走!”两名黑衣的仙路修士面色数变,已全然顾不上斩杀张溪云,朝着城外遁走。
“只要离开池山城离开池山城!”
而头戴笠帽的那人,亦是反应不慢,施展遁术,瞬间远遁数里,丝毫不敢回头。
在他们选择逃遁的那一刻,玄一赦法便已被他们三人轰破,张溪云知晓事情不妙,也正要逃离此地之时,周围的惨叫声敛去,令他身影不由一滞,望身旁瞥眼望去。
先前发出惨叫声的众人,此刻眸子化作一片浑浊,身旁竟也燃起了幽火!
张溪云瞳孔一缩,心中骤然泛起极大恐惧,此刻这些人的状态,为何似曾相识!
“干尸阴兵!”张溪云失声道,那些人的眸子,那浑浊的眸子,竟像极了恶来墓中的阴兵与干尸。
他再度想起了大墓之中诡异的阴兵借道,顿时间大汗淋
漓,再无一丝停留之意,便要远遁离开。
一旁的玄一行走亦施展了遁术,身影消失在原地,不知去向何方。
张溪云则是欲往城外逃离,可他正要施展遁术之时,却见前方那两名仙路修为的黑衣人身影顿住,两息过后,发出了一阵惨叫。
“连他们也!”
两名黑衣人眸子同样化作浑浊,身旁燃起幽火,转身面向了身后那团火焰,脸上再无痛苦之色,而是麻木至极,面无表情。
“门”
忽然间,张溪云耳边像是听见了阴森的一声回荡,令他汗毛竖起,心中胆寒。
所有眸子化作一片浑浊之人开始动了起来,踏空缓缓而行,朝池山城中央而去,抑或说是朝着那团火焰而去!
张溪云一时间竟没有了迈步的勇气,身子僵在半空。
而那些人就在他身旁走过,目光直视着前方,张溪云甚至能从他们的眸子中,望见自己身后升起的那团火焰。
火焰之中,却似乎有着一抹阴影,像是人影,平伸两臂,垂着头颅。
像极了被钉在了十字架上的耶稣。
不知为何,张溪云见到那身影之时,竟不自觉地想要转回头去,甚至他思绪还未清楚,身子已经开始动了起来,缓缓往后转去。
“辛伍哥哥”
脑海中,忽然又响起了一道女声,清脆悦耳,语气更似是与他认识了很久。
可是这道女声,竟将他唤作了“辛伍”!
这声呼唤无疑让张溪云瞬间清醒过来,停住了回头的动作。
可他身后,却似乎有身影抚到了他的肩头。
“辛伍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吗?”
那声音如哀怨低泣,却又带着难掩的喜意,似等待了万古的岁月。
“鸢儿等了你很久”
“很久”
这般凄美的诉说,却令张溪云丝毫不敢答话,更不敢回头。
究竟是谁,会将他唤作辛伍?
“烽火点燃了,你回来了”
“可你为何不肯回头,看看鸢儿”
声音愈发凄清,令人狠不下心肠。
“姬宫湦说你死了,说你不要鸢儿了,可鸢儿从未信过”
但此刻的张溪云,却是感到头皮发麻。
他不知道若是自己答话或是回过头去究竟会发生什么,或许他会见到无尽的恐怖,骤然间便死亡,所以他愈发心生恐惧。
而他身后,那抚至肩头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脸庞,极为冰凉,如同冰髓。
紧接着,他感到那双手揽在了他的腰间,身子似乎贴在了他的背上。
那若有似无的触感,依旧冰凉不已。
张溪云嘴角无奈勾起,面容僵硬无比,露出苦笑。
他只觉得自己今日恐怕要死在此地了,这诡异的一幕,令他觉得是被女鬼缠上了,或许这便是池山城中的诅咒,如同前世小说里描写的,冤魂女鬼?
“死便死罢,好歹做个明白鬼!”他心中想道,既然逃不了,干脆转回身去望望,究竟是何方神圣!
恐惧乃是人性,即便修行也难以抹灭,更何况他如今也不过是名凡尘修士。
心中虽这般想着,可真到了转回头时,他还是犹豫不定,甚至担心真见到了面目狰狞的女鬼,被活活吓死那也太丢人了。
“你好歹是名修士,不要这么畏首畏尾,大墓都进过两座了,还怕什么鬼,大不了就是一死,又不是没死过”他在心中暗自对自己说道。
在给自己一番心理建设之后,他终于缓缓转动脑袋回头,而在这期间,那双手一直环抱在他腰间,却未再有任何情况发生。
此刻,天边亮起了一抹光。
在张溪云决定回头之时,太阳升起了,城内甚至有公鸡打鸣声响起。
环抱在他腰间的那双手化作了一缕青烟散去。
待张溪云完全转回头来,睁开眼望去,身后没有任何人,连城中那团火焰都已不见。
而昨夜前来擒杀他的四方人马,除却逃离的玄一行走与头戴笠帽的首领外,恐怕也随那团火焰一起葬在了夜晚。
回过身来的张溪云,满身大汗,经历了一场生死间的大起大落,吁吁喘着粗气。
“昨夜那到底是什么啊”他喃喃自语道。
“安陆平那老狐狸让我来池山城,就是要我来送死的吗?”像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张溪云终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连骂了几句粗口,问候安陆平与其亲戚。
而他也终于体力不支,砸落院内,半晌后才强撑着站了起来,看着自己浑身血汗掺杂的衣服,不由苦笑自嘲。
“动辄便是苦战,我哪来那么多银子去买衣服”
他将戴着的人皮面具撕去,心道昨夜已被人见过了这副面貌,还不如恢复本来面貌,说不定还不会被认出。
“城中的世家似乎都在盯着我,冬官正也生死不知,我该何去何从?”
他再望向院内的大屋,心中犹豫是否该即刻返回帝京城,将池山城内的事告知颜九君。
“昨夜发生的一切,似乎是个意外,连那四方人马都未曾想到,而他们却是早有埋伏,说明在我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知晓了钦天监会派新的官员来到池山城,那冬官正失踪就绝非是因为如昨夜一般的意外,而是缘于他们”
“昨夜有两人逃离了,恐怕再过不久,便会有人再来这座院子,我必须尽早离开。”
张溪云摇了摇头,这座池山城,实在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来在离开之前,我还得进屋一趟,查探冬官正是否留下了线索。”
他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朝院内的屋子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