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光中走出的顽童,竟是三头六臂的模样,着实让张溪云吃了一惊。
他手持一柄长枪,枪头泛着火焰,脸上表情颇为自傲。
“你便是辛伍?”他手中长枪一挑,“便让本尊试试你的本事!”
话落,他轻轻蹬足,赤脚生焰,或是他脚下所踩那一对火轮燃起,便要朝着张溪云冲去。
忽然,另一道虹光中伸出了手臂,拉住了那名顽童肩膀,沉稳沙哑的声音响起。
“三太子可还记得此行目的?“
那名顽童面露无奈,摆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是试一试他的本事罢了,绝不会将他剥皮抽筋“
见那只手依旧牢牢抓着他的肩膀,他大感无趣道:”得了,我人就在这站着,只动用混天绫可行了?“
想来若是不让他动手,他亦是不会甘心的,那只手索性也就松开了。
张溪云神色凝重,草原上姒鸢不知发生何事,却也看见了方才动手的一幕,心中着急,便要踏空而去,却见张溪云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莫要冲动,先在一旁观望。
张溪云的举动倒是引起了那名顽童的注意,低头瞥了一眼,兀自嘟囔了一句。
“烽火之灵就是她罢”
他倒也未多想,翻手一转,身后飞舞的红绫随之而动,朝他手指之处而去,如同在天上延伸出了一条红桥。
张溪云瞳孔微缩,一股威压自红绫那头而起,犹如山岳压在心口,喘不过气来。
这名顽童模样的男子,竟是一尊神境大修士!
张溪云怒吼,他抬手凝聚剑气。
“听雷无”话未完,他忽然一个恍惚,天地亦在此刻如同静止,不止是红绫,甚至是那名顽童都仿佛定在了原地。
天边仿佛破开了一道口子,血色自天外而现,犹如一道血眸望了进来。
张溪云的意识仿佛被封闭了一般,身处一片漆黑之中。
然后天地重新活了过来,一切又再动了起来,张溪云的意识再度苏醒,可这次他忘了更多。
他忘了属于自己的杀伐大术,他放下手,神情茫然片刻,见红绫拍来,他极为熟悉地使出了自己感到陌生的杀伐大术。
“百剑归宗!”
近百道剑影出现在四周,瞬间与他手中的魂兵重合!
百剑成一剑,他挥剑劈下,虽未能斩裂红绫,却也让红绫的主人皱了皱眉头。
“的确有些本事!”那名顽童再度出手,红绫另一头被他握住,猛地挥动起来,磅礴神元注入其中,整匹红绫便如同一座大山,而那名顽童此刻便是手掌山岳,以山岳之力不断轰砸张溪云。
嘭的一声巨响,红绫重逾千斤,落在张溪云魂剑之上,直将其手中魂剑砸得快要消散,密密麻麻布满裂痕,其上仙气四溢。
张溪云横剑死死抵御,但红绫每次落下,几乎就将他砸得下落数尺,不过片刻,他手掌虎口裂开,嘴里溢血。
草原之上,姒鸢望见此幕,心中大怒,身上竟泛起了火焰,满头红发无风而飘,她抬手,一团火在其掌中跳耀。
“辛伍哥哥撑住!”她一步跨出,便至天边,扬手挥洒火星,火星沾在红绫之上,忽然间火势大起,烧燃整匹红绫。
红绫之中存在的神元竟被此火生生逼出!
那名顽童面色一变,大惊失色道:“啊,我的混天绫!”
另外那道虹光中再度发出了声音,道:“三太子,住手罢,否则你那混天绫便保不住了。”
那名三头六臂的顽童忙道:“我住手,我住手便是了!”
“恶老头,你快叫她收了烽火!”
虹光散去,其内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并非其口口声声的老头子,他面容不怒自威,周身流转神元,身上一袭玄甲战袍。
他神色温和,朝着姒鸢道:”收了烽火罢,你不是早就认出我了么?“
姒鸢见到他,神色复杂,见红绫退去,她还是翻手收敛了烽火,红绫之上燃着的火焰忽然间便尽数熄灭了。
那名顽童连忙将红绫收回手中,只是红绫终究还是被烧断了一截,他望着手中的红绫满脸心疼,欲哭无泪。
张溪云站直了身子,朝那名中年男子望去,脑海中模糊又再浮现了一段记忆。
眼前的中年男子正是昔年将姒鸢托付与他的那人,殷商一字并肩王,恶来。
他深吸口气,朝他抱拳道:“辛伍,见过大将军。”
恶来见他,不由叹了口气,望见了那间木屋,笑道:“那便是你们的新家?“
张溪云点了点头,心中泛起了一阵不安,他知道恶来到此,不会没有理由,而且身边还跟了另一位神境大修士。
那名顽童心痛的收起了红绫,身子一晃,三头六臂不见,成了常人模样。
他走上前两步,道:”辛伍?“
“果然不错,虽未至神境,竟能接下我随手几招,怪不得纣王选了你。”
张溪云听得莫名其妙,却见那名顽童眸子一眯,望着姒鸢道:”没想到烽火之灵竟是如此绝美女子。”
“烽火之威,果然恐怖得很,竟连我的混天绫都烧了,看来回去以后,我需得同纣王商量,将我身上神器以九鼎重铸,使其能承受烽火之威”
张溪云听了半晌,此刻朝前走去,姒鸢连忙上前扶住他,他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了先前的纸鸢,递了过去。
姒鸢接过纸鸢,心中一暖,眼里却是担心。
“恶来前辈。”他口中称呼变了,“此次前来,是大王的意思?”
恶来合眸,轻轻点头。
“大王”张溪云心中一沉,愈发不安。
恶来叹了口气,望向远处那座篱笆院子,道:“进去说罢。”
院内,桃树下,石桌旁。
三名男人坐在石椅上,姒鸢在屋内煮茶。
一时间场面颇为沉默,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那被唤作“三太子”的顽童最先沉不住气,开口朝辛伍问道:“我说你可认识来自苍天姜家的大小姐姜洛然?”
张溪云闻言一怔,心中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不该认识这个人的,但听见她的名字,为何心底最深处会莫名熟悉。
“战事爆发之后,那名来自苍天姜家的大小姐指名道姓说是要找殷商一名百夫长辛伍,想来便是你罢。”
“我”张溪云愣了愣,转头望向恶来,道:“我不认识她”
恶来叹息一声,道:“她并非是在找你。”
三太子闻言挑了挑眉,道:“不是找他?难道还有名与他同名同姓之人不成?”
恶来并未理会他的话,而是朝着辛伍道:“姜洛然口中的辛伍自然是你,但她找的不是你,她只是想通过你来找到另一个人罢了”
两人显然并未听懂他的话,恶来却不再提,只是道:”莫放在心上,她与你无关。”
场面又陷入沉默,良久,张溪云主动开口道:“恶来前辈,这次来找我,是为了”
“九天战事爆发,其中许多事情一时无法与你说清楚,当年大兄准了你带着烽火一起归隐之请”
他话未说完,张溪云已经接着道:“但王也同样说过,一旦到了迫不得已之时,烽火当归”
恶来再度合上眸子,如是不忍。
“莫怪大兄,此话虽是无情,但终究是为了苍生,大兄亦付出了许多,其间诸事,昔年你尚是不知,其中亦包括那名姜姓女子为何要找你,此次回去,你自可知晓一切,还有一道选择会摆在你面前。”
张溪云闻言愣住片刻,道:“关乎生死么?”
恶来摇了摇头,道:“抉择本是无关生死,可一旦选择了其中一条路,便可能会面临生死,更将影响后世走向”
张溪云自嘲一笑,道:“辛伍不过凡夫俗子罢了,甚至连神境都尚难企及,竟关系到了后世走向?”
三太子像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无需妄自菲薄,倘若换了血,你实力恐怕不下于我“
三太子话未说完,便被恶来瞪了一眼,连忙停住了口。
“换血?”张溪云一怔。
恶来悠悠道:“皆时你自会知晓,会有人亲自告诉你,不必多想。”
一旁的三太子朝着恶来传音嘀咕道:“你不与他直说吗?”
“那可是魔血啊,啧啧,连不死药都可被感染,硬生生造就出了曼珠沙华“
“你莫非忘了王师的话?”恶来只是传音道,“莫要多嘴,除却朝歌,此方天地一言一语都可能被那位知晓。”
三太子连忙闭起了嘴。
“那”张溪云忙问道,“鸢儿呢?”
恶来笑了笑,道:“姒鸢,这是你为她取的名字?”
“不错。”恶来又道,“果然只有你,能令烽火有情”
接着,他直视张溪云,道:“你该知晓的,即便你选择不回去,就算你哪条路都不选,只顾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你也留不下姒鸢”
“世间,需要烽火”
恶来望着他,缓缓道:“烽火因你有情,但终究不是为你而生”
“而你,是殷商臣子,亦是钧天众生。”
张溪云满脸痛苦之色,他早就知晓,会有这一日的,一旦九天战事爆发,便一日便早晚会来临。
所以那年,他才会选择卸甲归田。
他知道,他的鸢儿,从来都不只是他一个人的。
他更知晓,从一开始,这便是一场棋,让烽火因自己而生情。
可是从在渤海边缘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便心甘情愿。
没有人知晓,在这局棋里,从来不是他让她有情。
而是从一开始,便是她,先让他动了情。
王曾说,烽火源于帝禹,自九鼎,因王师而生。
王师造就烽火,乃是为九天苍生。
烽火的使命,便是燃尽自己,带来光明与希望。
但烽火缺了至关重要的情,这是王师所无法赋予的,唯有烽火生情,烽火燃起的方是充满了光明与希望的火焰。
所以当他真正爱上烽火之灵时,他不愿见到她的一生只是为了别人,为了众生。
他曾经听过一句话,源于灵山,出自妖圣。
“空山红尘总来往,愿杀众生千百回。”
“若众生容不下你,我便毁了这众生!”
可他做不到如此决绝,他心中尚有苍生,故而他选择了逃避。
那年,他跪在朝歌皇城外,七日七夜。
方求得纣王一诺,允他带着烽火之灵,归居山野,数年为限。
他只是为了让她过上一段无忧无虑,只为自己而活的日子。
这段日子,终究到头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众生不负卿?
张溪云脸色苍白,缓缓站起身来。
他沙哑着声音道:“还请给我些时间,我有话同鸢儿说。”
恶来叹息着点了点头。
他神色恍惚地朝着屋内走去。
刚走进屋内,他便望见了手中端着茶水的姒鸢,似是有泪。
茶水洒在地上,碎裂声清脆。
他心中痛苦万分,苦过罚雷加身。
忽然间,天地再度停顿了运转。
溅起的茶水悬而不落,流下的泪未曾滴下。
屋外的两人一动不动,茫茫草原如同静止。
天上撕开了一道口子,犹如一双血目望了进来。
草原之上,仿佛响起了一声龙吟。
野兽露出了獠牙。
张溪云的心中,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充满了诱惑,如是引人走向堕落。
“恨吗?”
“可想要自由?”
“想与心爱的女子厮守一生?”
仿佛黑暗一步步朝他走来。
“只要你愿意,没人能带走你心爱的女人。”
“没人能左右你的选择,你将再无束缚。”
“我可以帮你吃了他们,吃了所有人。”
天空中,映出一尊豹兽龙身的庞然大物。
“只要你成了我”
“你便能永远活在这世外桃源,再无尘世纷扰。”
“吾再问一次”
“汝,可愿?”
它张开了血盆大口,自天上一口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