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点还用问吗!绝对没有一个百姓,喜欢处于无法无天的治下。 ”胡市断然道,“江州百万百姓,苦于你无法无天的淫威久矣。”
“哦?又把百万百姓抬出来了?”高方平道,“那胡先生我问你,你敢和我一起登上城头,让百万百姓决定你我的生死吗?”
“没这必要,依照大宋律,决定我生死的是你小高,不是他们。老朽不会陪着你颠覆固有伦理。”胡市铁骨铜心的造型道。
“这么说来又饶回来,又不要民主了?你一口气代表了江州乃至大宋的百姓后,开始处理你问题的时候,结果有马上转人治路线了?”高方平道。
“老朽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小高相公不要绕来绕去的,会把我饶晕。”胡市道:“本质就是你决定一切,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你没发现问题在于,我既然在这里说服你,就因为我决定不了一切吗?”高方平道。
“明府你可以的,你制霸一切,容不得不同意见。江州人都阻止不了你。”胡市道。
“你是认真的吗?”高方平愕然道。
“老朽是认真的。”胡市点头道。
“其实我现在是想打你的。”高方平握紧了拳头,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忍住了。
“你可以的,老朽若是怕事的人,还能一直揭露你的问题吗?”胡市冷笑道。
“胡先生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能与我和解,蔡卞他们能给你的我也能。有些事我不想开口子。”高方平道。
“请了高大人,你若欲加之罪,肯定会有词的。不论是什么,老朽受着便是。”胡市视死如归的样子道。
“你真不怕吗?”高方平皱眉道。
“老朽当然怕,但是套用你高方平名言,有些事怕也要做,有些话,怕也要说出来。”胡市铁骨铮铮的造型道,“这就是风骨!”
“行,成全你。”说完这句之后,高方平放弃了“策反”胡市的打算,扭头冷冷道:“拿下胡市,并击鼓升堂!”
……
“威武”
差人低沉的声音之中,江州大堂之上,杀威棒的声音整齐的敲响了。
高方平已经很久都没有升堂,不太想过问律法的事务,一般都是交给德1化县在提刑司的监督下进行的。
当然了,在江州只要高方平愿意,可以主动提审任何人,不用赵鼎这个检察官起诉,高方平自身也拥有公诉权,这就是大宋主政官员的牛逼之处。
不过若要在江州之外问案,就要老常批准。
鉴于已经有不少传言,敏感人物胡市被请去喝茶,跟着州衙就升堂,于是老常和范子夷也赶着来听审,就坐在侧面的客卿席位上。
范子夷并不如想的那么刻板,其实他一直都主张动胡市,只是说老常犹豫,高方平则是直接不准动胡市。
原因是高方平依靠自身的威望,完全可以抗住来自胡市的舆论影响。而且胡市自身虽然算不上洁身自好,但也没有明显的犯罪问题,又是秀才,用一些“莫须有”给他定罪会有相当大的负面影响。有可能带来不好的风气抬头,这就是高方平一直容忍胡市的理由。
但是现在只有强行干了,既然确定了他是蔡卞等人的宣传口,他胡市当然不纯洁。高方平自身也面临离开江州的可能,而高方平一但离开后,胡市他就真的成为了问题。
所以,高方平不想把这个问题拖到下一任。
“带胡市上堂!”
思考间,高方平敲下堂木道。又是一阵杀威棒的声音响了起来,胡市老头被带了上来。
胡市昂头挺胸的站着道:“大宋秀才之身,胡市见过明府,明府提在下过堂可有理由?”
高方平道:“有理由的,不要以为你真的是圣人,也不要以为你一直在强调的大宋律它办不了你。”
胡市大声道:“那请问主诉之人再何处,为何不敢出来与老朽对质。又是用的何理由,用的哪个刑统法条?”
言罢他环视一圈,眼睛瞪得老大,竟是把老常都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老常几次想起身去和高方平商量一下,却是被范子夷拉住了,范子夷微微摇头,示意不要给小高添乱,兴许现在局势真的有变了。
“主诉之人正是本官。”高方平简单粗暴的道:“本官告你‘危害社稷’罪,胡市可认罪?”
这句一出,堂内诸公包括张绵成赵鼎、常维范子夷,一起色变。
老常甚至很不冷静的又起身,却又被范子夷强行拉了坐下来。
大家到此才觉得开始动真格了。大宋律当然有“危害社稷”这个罪名,这也是在大宋最重的罪,处于《宋刑统》第一章第一条,乃是所谓的十恶之首。
在大宋,律法简陋寒碜,虽然到处是漏洞,但是仍旧保留了这么一条界限非常模糊的罪名。
在大宋这条罪名是很少用的。但也不是说绝无仅有,江州本地就有判例,就是黄文炳用来给宋江定死罪的条目,是的,宋江当时写的反诗,黄文炳就说他言论十分嚣张,社会影响极其恶劣,鉴于是写在人来人往的大酒楼,传阅次数一定是超过五百的,于是已达到了危害社稷罪的级别。
而且蛋疼的在于,大宋的文人们是这个时代最有想法的人,鉴于律法的简陋和薄弱,需要人去探索,所以大宋基本也采用的后世美利坚的“判例指导”。即是说,大宋律没有明确解释的地方,但已经有法官判了、之后并没有被刑部推翻判决,那么这个判例也就几乎算是大宋律的一部分了。后面的法官可以有样学样不算违法。直至被刑部推翻为止。
“胡市你没听错,我告你危害社稷罪,我高方平一直不想用这样的罪名来收拾人。用了这个噱头,会给大宋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暂时来说我无法估计。兴许我是错的,但限于一些特殊情况我不想在等了。我一但离开,别人没有我的能力,他们是压制不住你们这些闹腾的。”高方平冷冷道。
胡市险些被当场给气死,怒斥道:“无法无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方平打断道:“先别忙着喊冤,这就是你一直都在要求的大宋律法制。你胡先生学富五车,本堂让你当场把大宋刑统第一条给背诵出来,让大家听听。”
“老朽不苟同,拒绝背诵!”胡市大喊道。
高方平看向赵鼎道:“赵鼎你来背诵。”
赵鼎叹息一声,出列道:“大宋刑统第一章,十恶,一曰谋危社稷。社为五土之神,稷为田政也。”
“何解?”高方平道。
“下官……下官……”赵鼎感觉很不好,不想说出来,因为越往下说,前任江州通判黄文斌的判例在前,那么胡市坐实罪名的几率比宋江还大许多。宋江那才叫冤枉莫须有呢,但是胡市在大水期间、在大蝗灾期间的言辞,若真要认真那就……
高方平又看向胡市道:“胡先生,本官才疏学浅,麻烦你解释一下赵鼎说的刑统?”
胡市一言不发,死死盯着高方平道:“若要论及此,是你高方平先犯的罪,社为五土之神,你高方平颠覆伦理,拆坏神庙,以至于引怒神明,这才降下天罚,何故还敢以此为由说老夫?”
高方平道:“谬论,大水在前,我拆神庙在后。所以这事没有因果关系,你逻辑不通。”
“你……”胡市怒视着。
高方平继续道:“稷为田政,亦是民以食为天的释义。江州几次大灾大难,你身为国朝秀才享受优待,却至汉家伦理‘保田’而不顾,两次灾难期间你发表无数不当言论,动摇军心民心,拖本官救灾保粮之后腿。”
言罢,高方平把一堆的小册子扔了下去道:“告诉我,我真的希望这些东西不是你写的?”
胡市道:“还是先说清楚明府自身的问题吧,大家都知道,你违反的大宋律其实比谁都多……”
高方平冷冷打断道:“我的事是另案处理,无关于本案。有种让你身后那群狗东西去找皇帝起诉我。至于现在,本官诉你危害社稷罪,国朝内忧外患之际,你身受朝廷和皇帝恩典,却不思进取报国,尤其于我江州两次大灾大难之际发表过多不当言论,动摇军心民心,事后你不知进退,不思悔改,一而在再而三的、挑战以本官为核心的江南官府权威,以不当言论质疑皇权……“
胡市悲愤的喝道:“老朽如何质疑皇权了?请明府指出?”
高方平道:“本官身为钦命转运使,于东路战争状态下质疑本官权威,影响军心民心,还敢说你不是质疑皇权?鉴于你于战争状态下,几次大灾大难期间的无数不当言论,受众不是五百那么少,而是以十万计,影响尤其恶劣。又鉴于前江州通判黄文斌之判例。由此为依据,本堂现有判定如下,书记官如实记录:此番法条引用得当,事实认定清晰,物证在你面前,人证更以十万数计。已故通判黄文斌之判例引入,胡市危害社稷罪坐实,属罪大恶极,本官依照你一直都想要的大宋律,判处死刑,你可心服?”
“老朽不服!天大的冤情!老朽绝不认罪!”胡市凄厉的大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