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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春身子僵在原地,只疑心自己听错了,那道声音分明是他才会有的,可是这种时候……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迟疑着不敢回头,不料背后叫唤她的声音却越来越近:“宛儿,是你吗?”
宛春微微合目,她就知道这个声音只消听得一回,便不会错认。可是,他来做什么?不是已经离婚了吗?不是再无瓜葛了吗?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为什么还要唤她的名字?
眼眶中隐隐地发烫,一侧里金丽亦听到了声音,一面回头望去,一面牵着她的手道:“宛姐姐,你瞧那边有人在叫你呢。”
宛春狠狠忍住将要落下的眼泪,极力握紧金丽的手,将她一牵道:“你听错了,不是叫我呢,快回屋去罢。”说着,便拉上金丽急急的走进院中,嘱咐了门房道,“关上门,任是谁来,都不许给他开门。”
门房忙答应下来,赶紧去关上门。
远处容绍唐看得分明,忙带着人疾走几步过来,却还是慢她一脚,隔着关上的栅栏门道:“宛儿,是我,你开开门,我有话同你说。”
他越是叫唤,宛春心中越是烦乱,步子也越发的急切。
金丽让她拖行的一个踉跄,扭过头去,就着门旁的两盏路灯,正将来人面容觑个一干二净,不由吃了一惊,拉着宛春的胳膊晃道:“宛姐姐,宛姐姐,是四姐夫……不是,是容家那位少爷来了。”
“别多话,快进屋里来。”
宛春急急打断金丽,拉着她进到房中。她岂不知那人是容绍唐?正因知道,才更不愿去面对他。
若非他提起了离婚,她怎会到二姐姐这里来?若不是到了二姐姐这里,又怎会惹出前番那些丑事?
她已经这般落魄不堪,他还来做什么?还嫌她不够丢人,想要看她的笑话不成?
宛春恼恨至极,连日种种的不快除却自愧,便都归咎于容绍唐的登报声明上。
容绍唐隔着栅栏眼看她走得急,心里只恐她会磕碰着,倒不敢再张口唤她,愣愣站在外头,看她的身影隐在渺渺如纱的夜色里。
跟着来的沈岸等人,亦是瞧见了宛春,看她不肯回头,都知她心里的怪罪之意,不觉含着小心劝容绍唐道:“六少,既是知道了四小姐的落脚处,您这事便算是成了一半了。至于其他,不如明儿一早再来郑重登门拜访,或许四小姐明儿一早便愿意见您了呢。”
“明儿一早吗?”容绍唐呢喃一声,对于沈岸的说法并不抱以希望。
他想起宛春出嫁他时,对张景侗说过的那些话。张景侗不过是爽了约,便让她决绝至今,更何况他是同她离了婚呢?
她……大抵是不会原谅他的,若不然也不会如此隐瞒着行踪,如果不是陈芳菲从旧京来了信,他还不知要找多久,才会想起找到上海镇守使署来。
夜,渐渐地浓了,容绍唐不知在外头站了多久,但看那院子里,二楼上的灯光亮了灭,灭了又亮,足以想见房里的人亦是辗转难眠。他常常呼口气,转头去问沈岸:“几时了?”
沈岸就着灯光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道:“如今还差一刻便到十点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
他知道自己再在这里站下去,宛春一夜都将睡不安稳,心头不由生起阵阵怜惜。沈岸说得对,他虽未得见佳人玉面,可到底知道她的住地,便是再忍耐一晚又如何?遂缓缓抬起手挥了一挥,同沈岸等人道:“且先回和平饭店去吧。”
宛春那里果如他所料,一宿难眠,不知夜里几时,终是忍不住起身拉开窗帘,露了一丝缝隙往外看去,见外头已经没有了容绍唐一行人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怅怅一回,不知是如愿还是失落。
翌日一早,她就喊来李桧,使他出去打听容家的人都去了哪里,李桧没有动身,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宛春道:“昨儿寄信的时候收到的,看署名应该是表小姐寄给四小姐你的,昨儿逢着姑奶奶和姑老爷都在,我就没拿出来。”
宛春接过信撕开,将信中内容粗粗看了一遍,蓦地双目一睁,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忙又仔仔细细重新看了一遍。良久,方将那信团成一团,在手中捏紧道:“无甚大事,你先去忙活你的吧。”
“哦,好。”李桧瞧她神色,不大像是没有事的样子,不过宛春不说,他也不好细问,只叫秀儿多留心宛春一些。
宛春看罢信,从信中得知容绍唐要复婚的消息,说不震惊是假,可是再震惊又如何?离婚是登报声明过的,复婚岂能是一张纸就复合得了的?若如此,也太叫人小看她们李家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又把她当成什么人?
宛春缓缓捧住脸,几道清浅的泪水禁不住从指缝中流泻出来。她因离婚受委屈的时候不见他来,她因离婚受人欺负的时候不见他来,独独她一人支撑起了大局的时候,他却来了。
可是,她已经不再对他抱以期盼了,本就不相爱的两个人,便是复婚又有何用?
她止不住的泪,如那夏日天空突然下起的雨,猝不及防就将人淋个透心凉。
容绍唐坐在沙发上,一面听人汇报这镇守使署传来的流言蜚语,一面紧紧捧住了脸,几乎不敢去想这些时日一来,宛春过得都是怎样的生活。
他原以为他错的不过是离婚一事,到如今方知,他错的太多了。
他错过了在她身边的每一个日子。
悲伤的,痛苦的,委屈的,害怕的,难以相信这所有的一切,她那样柔弱的一个女儿家,是如何度过来的。
怪道她不肯见他,怪道她连头都不曾回一个,原来……原来他差一点让她蒙受了人生中最不能承受的苦难,差一点让她失去至亲的人。
眼睛涩涩的发胀,疼的人几乎要落下泪来,容绍唐轻轻长呼口气,抵着额头轻声问道:“还有呢?她……她可曾受伤了?”
来人摇摇头:“据医院里的人说,四小姐没有受伤,只是受惊过度。”
“她肚子里的孩子呢,有没有事?”
肚子里的呃孩子?来人有些惊疑,又有些迟疑:“回六少的话,没听人说起孩子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