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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喜庆,但并不张扬的定亲结束了。
接着过年的时候,林胡两家开始像正常的姻亲一般走动起来,甚至过年后面几天,一起在温泉庄子里住了几天。
年没过完,林大伯就要重新去任上了。这回林萦没跟着一起去,他要留下来参加明年的童生试。
其实林萦对童生试的把握不大,而去年已经暗搓搓考完了秀才的胡澈,却摆出一副大嫂的样子,开始给林萦各种出题考校功课,并且带着林萦去认识各种同辈的学子们。
照理说,这种事情就算不是林大伯来,那也应该是当大哥的林淡来。但是林大伯现在远在吴州,而林淡却彻底恢复了深居简出的日子,似乎真的就病得需要静养了,让京城中对他的惋惜之情越来越盛。
而别人想象中的病弱养伤的林淡,却并没有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而是住到了白正清的小院子里。
白正清家虽然就那么丁点大,平时学生过来请教个问题还好,就是出门遛个弯到书院里讲几堂课,也不敢有人尾随到他这儿来,端得是清净地方。
林淡往白正清这儿一住,还真没人敢上门打扰。没办法,白正清的地位实在似乎太高了。他虽然不在庙堂之上,但是对朝野的影响力一点都不比那些重臣小。人们纷纷觉得林淡这个学生,恐怕要走上白正清的路子了,觉得白正清也是后继有人。
然而,白正清对林淡住上门,却一点都不欢迎。
白正清敢经常出门游历,自然不是单纯的文弱书生,等闲三五个壮汉绝对拿不下他,但是此刻他脸上衣襟上却全都是兔爪印:“林淡,去把你家蠢兔子关好,不然我晚上宰了它!”
暖手捂淡定地往小院的草地上一趴,前爪后腿伸得笔直,拉长的身条简直就像是一只大狗。
林淡摸了摸后脑勺,苦笑道:“先生,笼子还在订做。”事实上,除了暖手捂刚满月到胡澈手上那会儿,之后暖手捂就再也没住过兔笼子。在“乔迁”到白正清家的第一天,它就自行在院子里打了个洞,不知道有多深,但是里面藏了数量巨大的干草料。
白正清对这只胆子比肥膘还肥的兔子,却已经没打算再忍了:“订做什么?直接去找人要一只关猛兽的笼子……”
暖手捂听到,突然站起来,蹬了蹬后腿,对着白正清摆出一副预备攻击的姿势。
白正清撩起袖子,横眉怒目:“你把我的绝版古籍给拖进了兔子窝,还有理了?!想打架,来啊!”没道理他竟然会输给一只兔子!
林淡一听,立刻一巴掌抵住想要往前冲的暖手捂的脑门:“你偷古籍做什么,去拿出来!”
暖手捂装听不懂。
林淡觉得最近暖手捂的脾气不对,原本胆子小,现在胆子还是小,但似乎越来越有窝里横的架势,看来确实需要关几天笼子。暖手捂不应,他也不是没招,开门去敲了隔壁邻居家的门,手上提着一个食盒:“嫂子,小牛在不?我想请他帮个忙。”
靠近书院这条街上,住着的先生倒是不多,大部分都是想让自家孩子能够沾染点读书气的家庭。
当先生的,大部分都是两袖清风,而且书院本身就盖了有宿舍,一般的小家庭也够住了,完全用不着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卖房租房住。在书院里吃饭也便宜,如今书院饭堂的伙食,可比之前好了很多。
当初白正清在这条街上置产,隔壁这几家人家的房价都跟着涨了不少,然而人家根本就不卖,哪怕一年到头也未必见得了白正清几次。
现在见到的依旧不是白正清,而是白正清的学生林淡,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开门那妇人推了推食盒,直接提溜着儿子过来,恨不得把儿子给当成食盒塞进林淡怀里:“大郎你客气什么?有用得着小牛的地方,叫一声就成了,不用拿这些。”
小牛不过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孩童,人长得虎头虎脑的,浑身透着机灵劲,看到林淡就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他年纪还小,对什么学问之类的那根本就一窍不通,他只知道这个大哥哥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一番客套之后,小牛娘还是收下了食盒,赶紧把里面的点心拿出来小心放好,再捡了点自家待客的干果点心之类的放进食盒里。
那边林淡已经把小牛带到了兔子洞前,洞里面肯定有大量的干草,肯定不能带着火折子进去。小牛倒是真的出生牛犊不怕虎/兔,拍着小胸脯说道:“放心吧,蛋蛋哥,交给我了!”
林淡往他腰上系了跟长绳,确定绑牢了,才道:“行,记得蛋蛋哥跟你的暗号。”
“记得,拉一下表示安全,拉两下表示往回拉我出来!”
“嗯,很好!自己小心,蛋蛋哥在这里等你。”
小牛说完立刻就钻进了兔子洞。三十多斤的大兔子,打出来的洞穴,钻进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孩儿绰绰有余。这些天暖手捂可没停止打洞,它从来没真正野生过,从小到大都习惯了住宽敞的地方,兔子洞一直在不断扩大,挖出来的土直接在小院子里堆成了一个小土丘。
白正清把一身的兔爪印擦掉后,搬了两把凳子坐到院子里,和林淡一起和小牛聊天。
暖手捂看着“敌人”入侵自己的巢穴,急得直蹬腿。然而四脚悬空被牢牢绑在树干上的兔子,再怎么蹬腿都没用。
“叽叽!”
林淡捏了捏它的肥爪子:“你叫也没用。”这几天这家伙也不知道得了什么失心疯,越来越嚣张了,得好好教训。
白正清看着眼前一亮,阴笑一声,随便从放兔草的篮子里拿了一根狗尾巴草,用着毛茸茸的一边开始握着暖手捂的一只脚掌开始给它抠脚底!
“叽叽!叽叽叽叽!”暖手捂开始疯狂蹬腿。然而鱼唇的兔子怎么可能斗得过鸡汁的白先生?
林淡看得嘴角一抽,刚想劝白正清,就感到手上的绳子停了下来,然后抽了两抽。他立刻冲里面叫道:“小牛,蛋蛋哥马上拉你出……”“来”字还没来得及脱口,他手上的绳子突然唰得一下,下去好长一段,林淡赶紧一把拽住。
“哎哟……”洞口里传来小孩细小的惊呼,听上去倒是没有受什么伤的样子。
“小牛?你没事吗?”
手上的绳子很快就抽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后又抽了两下。
林淡小心翼翼地把小牛给拉出来,等出来一看,靠近小牛身边一尺多长的地方,绳子已经磨掉了一半,不禁一阵后怕。
小牛倒是不害怕,对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模样也不介意,一边从怀里掏东西,一边说道:“里面黑漆漆地啥都看不清,不过兔兔洞里面藏了好多东西啊。”
当先就是一本泛黄的书册,显然是白正清失踪的古籍,现在上面都是褶皱,还有许多干草料,外带各种尘土。
兔子是他的,兔子闯的祸,他得背锅。林淡心虚地继续看自家兔子的“珍藏”。
几颗有些干瘪的果子、一条毛毯、他消失的一条擦手巾、几颗棋子……还有一颗……珍珠?
龙眼大小的珍珠灰蒙蒙的并不起眼,林淡随手就收了起来,小牛一点都没注意到,还在说:“蛋蛋哥,兔兔挖得洞可深了。小牛差点掉下去。”
小牛低着头把自己身上再翻了一遍,发现再没有漏掉什么东西,才大功告成一般抬头笑道:“蛋蛋哥,要不我再去兔兔洞里面找找?”
“不用了。坏兔兔藏的书已经找到了。走,蛋蛋哥带你去澡堂子泡澡!”打从宿舍那边的澡堂子反响热烈之后,书院这边也跟进了。蔡崇出的钱,当然赚的也归他安排。本金暂时还没回本,不过每天烧热水的炭火,却已经足够给书院的宿舍供暖,受到了书院上下的一致好评。
蔡崇觉得这个钱花得比他拿来宴请,要有用得多。
他一边看着小牛在池子里灵活地游水,一边重重感慨:“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我爹一直说我,赚钱或许可以,花钱却一直都不会了。”
宴请聚会,当然是一种交际的方式,但是效果却未必有做实事来得好,若是能急人之所急,甚或于救人于水火,但产生的交情,远远比谈诗作对产生的交情要牢靠得多。
他以前琢磨不明白,总觉得花钱哪里还有不会花的;但是打从他参与林淡办的宿舍开始,他就渐渐转过弯来,等到弄这个澡堂子的时候,慢慢就体会到了其中的好处。
其实拿起算盘打一打,建那么一个澡堂子,加上稍稍改建了一下书院的地龙,花费的数目看起来不小,但实际上不过够他两三次宴请罢了,他完全承担得起。澡堂子建成之后,还在不断赚钱,炭火人工的钱根本不需要他再继续投入,哪怕赚的钱并不多,却也足够澡堂子的日常开支和维护费用。但是最近他在书院里,人际往来可要好上许多,连先生和山长都对他更看重了几分,偶尔私底下还会给他开开小灶。
林淡的轻笑声隔着一堵竹墙传了过来:“令尊言之有理。”
“啪啪啪!”
“哈哈哈!”
蔡崇刚张嘴准备说话,就被小牛拍起的水花溅了满脸,看着欢快畅笑的小牛,在偌大的浴池中开始打水仗:“好你个臭小子,今天叔叔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林淡听着蔡崇的自称,突然觉得自己格外的年轻。想想他两辈子的岁数加起来,也有二十了,自认当得起一个叔字,但是这辈子怎么好像越养越精细,看着岁数倒是一点都不大。反倒是胡澈,越来越有往上辈子老大哥的方向发展的势头。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和胡澈再一起走出去,别人就会以为他们是父子两个了~
这会儿澡堂子里没什么人,也就由得他们嬉闹。不过小牛到底是小孩子,哪怕精力再怎么旺盛,这一顿折腾下来也昏昏欲睡了。
等他们走出澡堂子的时候,小牛已经彻底睡着了。林淡把小孩儿从蔡崇怀里,接到自己身上,本来蔡崇还有些不放心:“你会抱孩子吗?要不我直接给你抱回去得了。”
林淡动作熟练地接过,小牛一点都没察觉到变化,兀自睡得香甜。
蔡崇脸上一阵奇怪:“没想到大郎你还会抱孩子?”他这是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才偷偷摸摸练出来的。在家里面,头一个抱孩子就是奶娘,接着就是孩子他娘,再紧跟着是他的娘,再再排下去是他的爹,他这个亲爹还得排在他爹的后面!每次他只要一伸手,就有无数个女人横过来白眼,一口一个嫌弃他粗手粗脚,他练这一手可不容易。
林淡当然也是练过的,不过他是上辈子拿林梅的女儿练的手。当初林家败落,林梅直接被抬回了家,儿子被对方要走,女儿却被扔了回来。当然明面上没说休妻或者和离,但是对方转眼就娶了个平妻,最后虽然被他给恶整了一把,但是看在自己外甥的面子上,最多就是恶心恶心他们罢了,他甚至还不敢让他们知道事情是他做下的。他们也决计想不到,他一个破落户会有这个能耐。
哪怕没有权,单单是钱也可以做很多事情。
蔡崇站在书院门口,目送林淡抱着小孩儿离开,嘀咕一声:“也就林淡能受得了胡澈了。”
书院的澡堂子其实没多大讲究,按照他的想法,不过是砌上几个大水池。当初还是胡澈提议,准备了许多竹墙,可以将水池子分隔成一个个小间。竹墙值不了几个钱,看着也风雅,他就照做了。没想到胡澈是在这儿等着!
他想到林淡说漏嘴的那句——“澈哥说要不我就自己洗澡,要不就他帮……”
蔡崇咂了咂嘴,心里面一阵腻歪,欺负他媳妇儿没跟来京城不成?可惜京城的冬天太冷,他孩子太小,不宜劳顿,身边又不能没有娘,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啧,等今年看看还是回去一趟。
林淡把洗干净的小牛还给了隔壁,自己踏进先生家院门的时候,发现一切似乎还维持着他离开前的原样。
暖手捂还在树干上绑着,四条腿已经没有了踢蹬的力气,除了两只天然竖着的耳朵,全身的毛都耷拉了。听到林淡进门,它赶紧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叽叽。”
平时暖手捂是不叫的,这回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教训。林淡关上院门,装模作样地训斥道:“知道错了不?”
“叽。”暖手捂抖了抖前爪,轻轻往林淡伸过来的手上一搭。
林淡的心顿时就软成一片,小心护着暖手捂,把它从树干上接下来。暖手捂已经快被绑成一张兔皮了,可怜兮兮地团在林淡的怀里,饿得直啃林淡的衣服。
林淡赶紧喂它吃草料,好不容易把兔子给哄好了,低头看到白正清正拿着跟小树枝,在地上画线条。
“地道?”
暖手捂打洞直接打穿了人家挖的地道了,从之前小牛的表现和那颗珍珠就可以知道。
地道这东西,其实在京城并不算太罕见。但凡有条件的人家,几乎都会想办法弄一条逃生的地道出来,作为后路。当然,像这样有条件的人家只有极少数。
反正林家是没这个条件的,他们只有条件弄上一两个密室。
天家是一定有密道的,还不至一条,并且肯定有直接到城外的出口。这些密道是伴随着京城的建造而建造的,至于建造这些密道的工匠,极其好的就直接全家都被圈禁起来,世世代代给天家做事,其余的就直接坑杀了。
但是这样建造密道的方式,只有天家有这个能量。其余的人家想挖,必须有京城的整个布局图,地上的好弄,地下的那些排水道之类的可不好弄到手。就算这些都有,能够容纳人行走的地道也不是那么好挖的。光是要能够抵抗住地龙翻身,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做到的。京城这个地界上,近百年来,可不止一次发生过地动。
如果随随便便一次地动,就把地道给露出来,那不是给自己家招祸么?就算没有地动,京城的地界上人流如织,各种货物往来不息,若是碰到搬运什么重物的时候,地道的承重扛不住,直接坍塌了……所以地道一定得挖得深,还得保证不坍塌,不影响地上的建筑,避开地下水的影响……凡此种种,缺一不可。
林淡看着白正清在地上画的图,和记忆中京城的舆图对比。
过了一会儿,胡澈敲门进来:“我把小虫送回去了,今天我……”
“嘘——”林淡拉着他的手坐下,指了指地上越来越清晰的图。
胡澈看了看,再看了看,指着一个地方说道:“这里不是常侯府么?怎么我从来没见过有这条路?”
“常侯府?”林淡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侯府的等级不低了,看看谢侯府有多风光就知道了。当然,人家是手握兵权,上一代还有个惊才绝艳的谢侯,哪怕故去了,也依旧威名赫赫。
勋贵家庭,手上可都是有兵权的。同样是侯府,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常侯府?
胡澈知道林淡的底细,小声解释道:“那是三皇子的母族。”
林淡恍然大悟。三皇子的母族造反,被诛了族,连带的三皇子都不被皇帝所喜,在宫里的日子据说过得苦不堪言。也正是因为这其中的牵扯,人们就不再提起,常侯府的存在也变得讳莫如深。
白正清叹了口气说道:“常妃当年受宠不再皇后之下,要不是皇上还需仰仗国丈治理天下,恐怕能废了皇后,扶常妃上位。即便如此,三皇子刚出生的时候,也有声音传过,皇上想立三皇子当太子的。”
这其中的密辛,无论是林淡还是胡澈,都是第一次听说,立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问道:“那后来呢?为什么常侯府要造反?扶持三皇子登基,不是比造反更省事吗?”
就像现在蔡国公府所做的一样。只要母族势力足够强,自家的女儿在后宫只要不是特别蠢,就能够有足够的权势,保证自己和自己孩子的地位。皇后再怎么强势,真正要是走到了硬碰硬的地步,她手上可没有兵权,在皇帝放手之前,其他皇子手上也不可能得到名正言顺的兵权。
当年常侯府造反的时候,可还没有蔡国公府什么事情。扶了三皇子上位,不是更加名正言顺么?哪怕他们不喜欢姓商的上位,想换一个姓常的,等到把朝野都掌控在手,大可以改朝换代啊。
早十几年的时候,那会儿皇帝还是真正春秋鼎盛的时候,跑去硬碰硬做什么?
白正清摇了摇头:“当然是有原因的。”不过具体原因,他却不想再多说,站起来用脚在地上来回一抹,把画了个把时辰的舆图给抹了,“没想到竟然让暖手捂打通了常侯府的密道。”
胡澈还不知道所以然:“密道?”
林淡把那颗珍珠拿出来给胡澈看:“今天下午,咱们把暖手捂的窝给抄家了,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发现了一条密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下去看看?”
胡澈看看全都是土的兔子洞,眉头皱得死紧:“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修葺过了,有什么好看的?”
林淡再用力比了比珍珠:“看,那么大颗的珍珠!常侯府当年要造反,肯定有所倚仗,钱财却对少不了,有比密道更安全的地方吗?他们一定把钱藏在密道里呢,反正无主之财……”
胡澈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脸:“自己赚的钱都花不完了,还惦记着这些有的没的。”
“那去吗?”林淡抬头亲过去一口。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