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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记忆中,总是站在窗下,那时的她总是双鬟,她最爱的是一对儿重瓣儿桃花簪子,簪子头儿上是两只用蜜蜡雕的蜜蜂儿,在鈿丝上颤颤巍巍,仿佛在绕着桃花儿飞。
她并不是明玉。
两道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点点滴滴的落在邝明珠正待处理的文书上。
商雪袖蓦然抬头,触及那如同清泉水滴滚过的珠玉一般的脸庞,一时间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装作没看到的转移了目光,却看到了博古架那一边,一瞬间心有所感。
博古架上并不是昨天她匆匆扫过一眼的时候以为的古董文玩,而是各种小玩意,九连环,金丝镂刻的球儿,鲁班锁,玉石雕刻的小桃子、小葡萄堆在一个竹篮子里……
曾几何时,是不是邝大人也是在此处理公务,而明玉郡主就是在自己现在待着的地方看看书,写写画画,玩一些小玩意儿,邝大人只要抬头,就能看到他的妹妹在自己视线所及的范围——想必,他们曾在此度过无数的安逸时光。
一刹那商雪袖不知为何心里内疚了起来,绕出了桌子,欠身施礼道:“邝大人,我昨日不知道往事,出言唐突了。今日承您的盛情,已经学得了不少东西,我在这儿,反而让大人更加伤情,实在抱歉。我这就告辞了。”
邝明珠并未阻拦,实是情绪几乎抑制不住,便转过身去,摆了摆手。
商雪袖心里再一次如释重负,轻轻拜了一下就转身而去,但她此刻心情上的轻松却和昨日不同。
昨日是因为邝大人没来由的邀请,心里没底,所以一直忐忑不安,恨不得一时离开郡守府;而今天,却是她在那屋中感到邝大人心中悲伤,让她心中也跟着沉重起来。
府外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商雪袖上了车,却见里面急奔出来一个人,约莫四五十岁年纪,也做仆役打扮,手中拿着四四方方的一个物件,喊着“商班主莫走”,便跑到了车前。
东西递到手里,商雪袖打开了外皮,居然是刚才在博古架上看到那几本书,还有她匆匆告辞未及带走的誊写的纸张。
“少爷说了,这几本书他用不上,也看不懂,就赠送给商班主了,若是还能找到这样的书,再请班主过目。”
商雪袖将外皮包好,手轻轻的覆在上面,宋嬷嬷看她若有所思,不免有些担忧,正要开口,商雪袖却长叹了一声。
“嬷嬷,你不用担心。这位邝大人,当是位君子。”
宋嬷嬷不由得有些失了风度的撇了撇嘴。
她还没打算认可太子殿下让她照顾的这个女伶,可这女伶嘴里却在夸其他的男子。
商雪袖不知道宋嬷嬷的想法,只是略仰头看着马车顶,这马车舒适而温暖。
她轻声道:“刚才看的那一本书,让我受益匪浅。别处未必没有,但是却不是我这样的身份能轻易找得到的。他若有别的打算,大可以将书留下,引着我再去郡守府——可他就这么送出来了。”
宋嬷嬷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虽然这书说明了要送给商雪袖,可她却不想这样贸然收下,听那个仆役的意思邝大人还会特意寻找,前面的收了,后面更加不好拒绝,人情便会越欠越大。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商雪袖有两个晚上要排折子戏,一个是《百花赠剑》,一个是《洛川会》,幸好这两天郡守府没有再来人邀约,不然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拒绝。
宋嬷嬷看她睡得比之前还要更晚,但见她手不释卷是为了要早日把书还掉,也没有开口。
除此之外,商雪袖得了空,又带着小玉桃过了一遍整出的《玉堂春》,即便其他行当的戏她现在已经不太伸手管了,仍然是忙的和车轱辘似的!
而且更让她焦虑的是,正如展奇峰所说,她没有办法找到温叟!
商雪袖饶是对自己的戏、对新音社的戏再有自信,像温叟那般年岁的老人家却一次都没有出现在福南戏馆!
倒是《洛川会》演完了以后的第二天,邝明珠又派人送了礼物来,是一个木匣。
商雪袖打了开了,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将匣子关上,道:“展先生,去叫程师来一趟。”说罢便回了屋。
原本她接礼物时并不避人,今天才知道这样十分不妥,肯定也有不少人看到了匣中之物。
商雪袖固然信得过班中众人,可却不免要担心日后他们心中生隙,但是事已至此,却只能提醒自己下次不可这样冒失了。
程师进了屋,商雪袖便让展奇峰将门关上,这才打开了匣子。
就连程师也不免啧啧赞叹起来。
匣子分了几层,展现在面前的还是第一层,分了五格,里面放的是五种大小不一的白色珠子,再抽出下面几层的抽屉,无不是各类不同质地、大小的玉石、珊瑚、玛瑙珠子和水钻,最下面一层则是铺了一层靛蓝却带着光泽的羽毛。
程师道:“最后这一层东西,班主交给我吧。这么放着很快就坏了,送东西的人不不是内行,不会保存这物件儿。”
商雪袖叹了口气道:“程师,这匣子里的东西是不是太贵重了?要不我退回去吧。”
程师摇摇头道:“若说是贵重,也算不得太贵重。送这匣子的人估计心里盘算了,太贵重你不会收,所以你看看这几样儿,虽然成色好,但恐怕是人家做首饰剩下的边角料儿。只不过对于咱们做头面来说,却正正好儿,难得的是大大小小都这么齐整——有钱人家拿了料送去首饰铺子,这些东西都是不要了的。”
商雪袖这才放下一颗心,将匣子装好,道:“程师,这匣子你都拿去。”
程师愕然道:“班主,你知道一个寻常戏班子的大青衣,也不过有一两套好的头面,就算是名伶,不过五六套,也就顶了天儿了。这匣子里的东西,一来料好,二来难得大小这么合适整齐,您后头新戏还多,应该留着,以后定好了新样子再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