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忠戴着安全帽走上工地,心情难免有些激动。 . 人生的逆转往往来得出乎意料,在经过多年的苦难后,他现在总算有种松口气的轻松。
程忠年轻时正好赶上下岗潮,父辈在惶恐中仿佛被判刑般丢掉工作。很多人在国企工厂里待了半辈子,离开原本的岗位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下岗潮中,脑筋灵活的只能去干个个体户,拉不下脸的只能在家唉声叹气。那时候东北的年轻姑娘都被人看轻几分,因为大江南北各种灯红酒绿的欢场里都少不了高大火辣的东北妞。
程忠好不容易在国企弄个岗位,结果干没几年就被推向社会自谋出路。如今十几二十年过来,他干过的活不下二三十种。从过去的棒小伙变成苦着脸的中年男人,孩子都十几岁了,可他还是老样子。
“再苦不能苦孩子。”程忠带着儿子来辐射中学时,是下了莫大决心的。他当年就是吃学历的亏,年轻时候想着能顶替老爹的岗位,结果现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这年月上大学是出人头地的最简单方式。
现在每每听到有人说在大学里学习很苦,程忠就想敲这种人的脑壳,好好跟他说说社会上的苦——大学的苦还能说得出来,可社会上的苦要怎么说?
只是到了辐射中学,一瓢冷水浇在程忠头顶。当传言四起时,他去的已经晚了一步。买房换学位已成定局,二十多万的房子在大城市不值一提,可在天阳这个四五线的小城市却不是一小钱。
免费入学的想法也被现实打的支离破碎,不过程忠却意外在‘废土贸易’的工程队拿到一份正式工作。说来好笑,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有五险一金的正经工作。
程忠不是啥高端人才,顶多是经验丰富,干活卖力,普通人一个。可‘废土贸易’果然是堪称财大气粗,工作定下来后完全是高标准的给他配了全套的福利保障。
“话说我们这公司还真是够意思,至少伙食没话说。”程忠笑着对工友说道。他早上从工地的宿舍爬起来,施工队竟然提供了一份相当丰富的早餐。肉蛋奶管够,敞开了吃。
这在其他地方真心没见过。
“嘿嘿……,你马上就会明白‘废土贸易’做事的方式了。”旁边有个年龄更大的老工友看程忠像个土包子,打的直笑。
“‘废土贸易’是啥做事方式?”程忠只听说过‘废土贸易’,但还真不知道这家公司的底细。
“袁总给钱痛快,催命的时候也痛快。”老工友喝了一杯酸奶,抹了抹嘴角的白腻子,扭头指着远处一片建筑群说道:“看到那边的几栋楼没有?”
“咋地了?”程忠表示自己看到了。
“蓝晨药业的研究所,主楼只用了三个月。整个园区总造价将近二十亿,半年完工。‘废土贸易’为了抢工期非常舍得花钱,可要是你干的不好,收拾人的时候也特狠。”
“我在那里干了半年,差点把我一把老骨头榨干了。”老工友说到这却有笑笑的感慨一句:“那半年就赚了七八万,日子好过多了。”
“半年赚七八万?”程忠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他把身边的老工友再次上下打量一番,低声弱弱问道:“您是监理级别的?”
“啥监理啊?”老工友大笑,“我就开挖机的。去其他地方干,一个月顶多七八千,可我在这里干得好轻轻松松过一万五。”
听到‘一万五’这个数字,程忠一身汗毛都炸开,整个脑子轰的一下全是‘钱钱钱’。老工友又一指周围的工人,说道:“你问问这里的人,那个没拿过一万的月薪?”
和程忠一起的工人还有二三十个,全是泥腿子打扮。他们年龄三十往上,看着都憨厚老实,此刻却一个个乐呵不停。最关键的是其中好些还是他这个小工头的手下。
那么自己一个月能拿多少?程忠想着自己的底薪只有三千多,可绩效奖金却是不设上限的。
老工友又感慨道:“我好些朋友都去了南方打工,却也没赚到什么钱。现在靠‘废土贸易’吃饭的人太多了,我现在都劝他们回来。你等着看吧,这个校区的项目又是一块大肥肉,会有很多人跑来抢的。”
话音刚落,路口就开过来一溜的大型载重货车。车上全是大型挖掘机,一眼看过去甚至望不到边。
车队停下,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跳下车就大步走过来喊道:“老姚头,你又来啦。我这一百多台工程机械都给你拉来了。”
刚刚说话的老工友立刻大笑的迎上去,看样子双方熟识,而对方是个专门出租机械的老板。
工地上嗡的一下跑出来两三百号人,程忠也走上前去。他这个小工头也负责一片区域的挖掘工作。而不等他靠近车队,刚刚下车的老板就主动向他靠近,笑呵呵的打招呼道:“程工,我老薛啊。”
握手,呆傻,程忠还从来没被人叫过‘程工’。可薛老板却很熟络的笑道:“兄弟我这批机械可就交给你了,帮忙照应一二。”
一个红包塞了过来,光看厚度就少不了,程忠却跟烫着般当即手一缩。他不是不拿红包,而是不敢随便拿。这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
“薛老板,咱也不熟,我可不敢随便乱收你的钱。”
“程工,我知道‘废土贸易’管得严,也没别的意思,绝不是要为难你什么。我也知道你们这的工期绝对催得急,但只求你用我这批设备时悠着点,我光修理费就能省下几百万了。”
恍惚间,程忠还是收下了红包。他没敢当场打开,可手指一捏,里头至少一两万。
我滴个乖乖……,老子上班第一天就收这么大的红包。
程忠又看到刚刚的老工友也收了红包,他连忙凑过去低声问道:“这红包拿得烫手不?”
“钱你尽管收着,可别理他悠着点的说法,赶工期才是要紧。否则公司才真是饶不了你。”老工友拍拍程忠的肩膀,“袁总花钱的时候豪气,花钱收拾人的时候也同样豪气。”
程忠将红包揣进口袋,心头惴惴的想:我好像加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公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