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君王不知河山在,误我人间六十载

目录:书剑长安| 作者:他曾是少年| 类别:散文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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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晌午。

    西江城外的难民如潮水一般涌向城门处。

    每天这个时候,西江城便会有人在此为难民们纷发灾粮。

    当然,说是灾粮,实际上就是一碗几乎数都数得清楚数量的大米熬成的米粥。

    莫说是充饥就是吊命,这东西也是远远不够。

    可是每一日,每到这个时辰,饿疯了的难民们依然是络绎不绝的赶往此处,为的便是这一碗米粥。只是即是是这样清得几乎找不道米粒的清粥,也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分到。

    因此,每日为了这一碗米粥而大打出手的事情时有发生,闹出人命亦是见怪不怪。

    命这东西。

    盛世之时,或许会有些闲得无事,又空有一生气力之人为你打抱不平。

    你得一个死而瞑目的安息,他博一个江湖侠客的美名。

    又再不济一些,终归还是得有人见不得暴尸荒野,一卷草席,一赔黄土,裹了尸,葬了身,一方安息之地却是不缺。

    但到了乱世,豺狼奔走,人人自危。

    命这东西,便作了草芥。

    你死了便是死了,不把你尸体烹煮,作了那果腹的肉食便是好的,又有谁会去在意那路边的一具尸首?

    这便是世道。

    世道好了,活着,看着别人家的娘子、别人家的豪门大院、锦衣玉食,心中艳羡,觉得自己苦。

    但世道乱了。

    活着,便也就只剩下活着了。

    蛮军过了西岭,一路烧杀劫掠,从各处亡命而来的难民们大批大批的聚集在西江城外。

    但西江城每日发放的灾粮却越来越少。

    一开始虽然找不到什么米粒,但终归有一点,但到了现在,这所谓的清粥便几乎换作了清水,莫说米粒,就是一点粥味都寻不到。

    有道是穷则生变。

    这人都想着活下去,可一旦活不下去,就免不了想些别的办法。

    比若此刻的这位壮年男子他一把摔碎了他手中瓷碗,那一碗装着些可怜米粒的清粥就在那时溅落一地。

    “他娘的,这东西是给人吃的吗?”那壮年男子显然也有些身手,指着那负责纷发粮食的官员便大声的斥责道。

    而周围一些没有抢到清粥的难民们,丝毫没有去围观男子的意思,他们如同恶狼一般扑倒了地上,也顾不得那满地的尘土,竟然就趴在地上,争先恐后的舔食起地上的清粥起来。

    “不想吃可以不吃。”那负责纷发灾粮的官员冷眼看了男子一眼,沉着眉头说道。

    “怎么?你还想造反?”他的眼睛在那时眯了起来,看向男子的眸子中顿时有寒光闪现。

    壮年男子看模样曾经也是有些地位,被那官员一激,顿时怒火中烧。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放在一角给那些士卒们准备的馒头,心头顿时起了贪念,加之这段时间的食不果腹。他想着就是死也不能做一个饿死鬼,于是这样的念头便如同野火燎原一般在他的心头开始蔓延。

    他咽下一口唾液,身子微微弓起,俨然已经做好了抢食的打算。

    却不知这样的行为早已被那官员看着眼里,他甚至还来不及动手,那官员看了一眼左右,数位甲士便豁然向前,还不待那男子反应过来,无数利剑便洞穿了他的身子。

    壮年男子瞳孔中色彩瞬间变得涣散,身子在一顿之后,便轰然倒地。

    但他的死亡丝毫没有极其周围那些难民注意,他们依然如荣魔怔一般争先恐后的舔食这已经渗入地底的米粥。而更有甚者在那男子死去的一瞬间便将目光死死的盯在了男子身上。

    那是一具人的尸体,可同时也是一顿让饥肠辘辘之人难以拒绝的大餐。

    西江城,太守府内。

    一位男子正手执笔墨端坐于那书桌之前,他身着一袭鸦青色长衫,干净漂亮,与那西江城外如潮水一般的难民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他手中的笔走走停停,眉头亦不是皱起,似乎是在斟酌又或是考量着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书房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位士卒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来到男子的身前,恭恭敬敬的朝着男子行了一个大魏军礼,随即便说道:“将军,今日的灾粮已经纷发完毕,又有百名闹事者被斩首示众。”

    “唔。”男子头也不抬的回应道,眸子依然紧紧的注视着眼前那一幅画轴。他的笔锋不时落下,似乎再对那一幅画做最后的修饰。

    得到男子答复的士卒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他在微微犹豫之后,方才又说道:“将军,前方探子来报,拓跋元武的大军已经到了西江城百里外,估摸着三日之后,必然来袭。”

    男子的笔在那时生生停了下来。

    他依然低着头,但眸子中的光芒却有些浮动。

    直到数息的沉默之后,他方才点了点头,回应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士卒一愣,显然并未有料到男子会是这般反应,他下意识的想要劝解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想到了这男子一贯的作风,终于还是收回了想要说的话,沉默的退出了房门。

    待到那士卒退去,男子就像是从未听闻过方才那一番消息一般,他又一次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那一副画轴之上。

    他又轻轻的在那画轴上勾勒了一笔,脸上顿时在那时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开始端详着那幅画。

    那是一幅水墨山水画。

    山势巍峨,以劲道的笔锋勾勒,施以泼墨重笔。

    水势婀娜,以破笔焦墨之法渲染,关键之处又留白数许,不重不轻,恰到好处。

    这山水交融,整幅画顿时呈现出一股磅礴大气之势。

    男子在那时想了想,又一次提起手中的笔,在画轴的右下侧奋笔疾书起来。

    一道苍劲的字迹便在那时跃然纸上。

    “君王不知河山在,误我人间六十载。”

    这般写罢,他又在那画轴正上方再次写出四个大字。

    “大魏河山。”

    这一次,他终于落笔,将他画轴高高举起,仔细端详一番。

    “又是一副传世佳作!!!”

    “好!”

    “哈哈哈!”

    他在那一刻放肆的笑了起来。

    声音从小到大,从狂妄到莫名的悲戚。

    萦绕在这太守府中,久久不散。